三朝回門,雖說袁五郎不在,但歸寧的禮節(jié)卻是必須做全的。
老太君為顯袁家對崔九的重視,本想親自送了崔翎回家,但杜嬤嬤和喬嬤嬤都連聲勸阻。
她老人家是御封的一品國夫人,與當(dāng)今莫太后又是多年手帕交,連皇上都要稱她一聲姨母的,滿城貴婦之中,除了帝王家的金枝玉葉,便數(shù)她年紀(jì)最大最受敬重。
若是她親自送五奶奶回安寧伯府,雖是體面和榮耀,但安寧伯府那邊接待的規(guī)格卻得重新排了,五奶奶娘家的嬸子嫂子們心里如何且不說,府里頭幾位奶奶的心情總要顧慮到的。
二奶奶和二爺成婚時,正值突厥異動。
當(dāng)時皇上雖覺突厥小國,不堪一擊,沒有膽量挑釁我赫赫盛朝,但袁家軍事世家,對戰(zhàn)爭的敏感遠非常人可比,將軍認為不久之后與突厥必有一戰(zhàn),是以一刻都不肯放松對袁家軍的訓(xùn)練。
二爺新婚第二日敬了茶,成了禮,便去西山校場操練了。
也是運氣不好,坐騎前夜受了涼,在與同僚練習(xí)馬上對戰(zhàn)時,那匹棗紅馬一時腿腳打顫,將袁二郎從馬背上甩出來,傷到了腿骨。
因為著地的時候碰到了山石,兵刃也不巧刺了進去,所以袁二郎那次腿傷挺嚴(yán)重的,軍醫(yī)固定打板之后,便囑咐半月之內(nèi)不要動彈,否則這腿骨接不好,將來上戰(zhàn)場會大受影響。
當(dāng)時梁家住在盛京城郊,說是城郊,其實都快要到相鄰的鄚州地界了。
因為路途遙遠,二奶奶心疼丈夫,三朝回門的時候,便沒有要二爺同去。
老太君當(dāng)時心存感動,派了還是毛頭小伙子的五爺護送著二奶奶歸的寧。
還有四奶奶,那是從大老遠嫁過來的,便沒有什么三朝回門一說,成婚第二年,四爺才陪著她去了一趟隆中。
喬嬤嬤道,“老太君喜歡五奶奶,想要給她做足臉面,這個心意咱們都懂。但若是太大動干戈,四奶奶就算心里不樂意,倒也不屑做些什么,二奶奶可是憋不住氣的人。”
她語氣越發(fā)柔和,“你這不是給五奶奶添亂嗎?”
老太君想了想,便只好作罷。
只是,她仍舊吩咐杜嬤嬤,“雖說如此,但袁家總不能讓小五媳婦自個回去。去請大奶奶,順便問一問大爺有沒有時間,讓大爺夫婦陪著小五一塊去安寧伯府坐坐?!?p> 大奶奶雖是郡主身份,但作為長嫂陪同,于安寧伯府的人來說,便是晚輩,既顯得袁家對小五重視和滿意,也不太過,倒也合適。
過不多會,杜嬤嬤來回話,“大奶奶說大爺?shù)每?,就由他們夫婦兩陪五奶奶歸寧?!?p> 老太君派小籬來請的時候,崔翎還在與周公約會中。
住在泰安院的好處,現(xiàn)在她能夠完全體會到了。
首先,自然是膳食精美可口,這個無須多言,老太君聽說她最好美食,便樂呵呵地吩咐了小廚房里那幾個頂級名廚給五奶奶露一手。
她的規(guī)制是每頓四菜一湯,老太君多兩道,本著不浪費的原則,老太君減了兩道菜,如今每頓八菜兩湯,至今還不曾有過重復(fù)的。
其次,因為每日里都在一處,老太君便免了她晨昏定省,尤其她總是一副睡不夠的樣子,老太君心疼,便也不讓人叫她早起,譬如昨日,她可是睡到了中晌才自然醒的。
崔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木槿,“祖母叫我什么事?”
木槿太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氣了,曉得她一定是沒有將歸寧這事放在心里,不由嘆了口氣說道,“小姐您忘記了?今日三朝回門,您還得回安寧伯府一趟?!?p> 她一邊上前伺候著崔翎起來,一邊說道,“大爺和郡主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您若是再不快點起來,可失禮了。”
崔翎還想要問,為什么袁五郎不在也要歸寧?
木槿已經(jīng)動作麻利地替她挑了身喜慶的衣裳,三下五除二替她凈了面,梳了頭,上了粉。
這動作一氣呵成,如同行云流水般暢行無阻,實在是木槿多年修煉而成,在安寧伯府時,她家小姐也時常這樣迷迷糊糊,次數(shù)多了,經(jīng)驗也就豐富了。
崔翎立在穿衣銅鏡前顧盼了幾下身姿,回頭捏了捏木槿的小臉,十分滿意地說道,“要問我在安寧伯府最得意歡喜的一件事是什么,便是有了你和桔梗。”
她笑得如同花開般燦爛,“桔梗忠心不二,你最知我懂我?!?p> 有個凡事都能想到她心里去,又勤快又手巧的丫頭,她才能這樣安心地繼續(xù)懶下去。
木槿早就習(xí)慣了,瞅了眼自家小姐道,“小姐再不去正堂,老太君和郡主就該等急了?!?p> 崔翎一想到這兩位領(lǐng)導(dǎo),果然立刻正了神色,急急忙忙往老太君那趕去。
泰安院的正廳里,不只宜寧郡主在,梁氏廉氏以及蘇氏三位嫂嫂,也都端坐在堂。
崔翎一一問安,然后立在一側(cè)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媳婦貪懶,讓祖母和嫂嫂們見笑了?!?p> 宜寧郡主笑著說道,“時辰還早,安寧伯府離得不遠,不著急?!?p> 她起身對著老太君躬了躬身,“祖母,大郎在二門上候著了,那孫媳婦便帶著五弟妹出門了?!?p> 老太君看著長媳待小五媳婦果然親近了許多,心里也歡喜,便忙朝她們擺了擺手,“去吧?!?p> 剛才,宜寧郡主將要帶去安寧伯府的禮單拿出來給她看了一遍,手筆大方且不說,看得出來,禮物都是花了心思的。
宜寧郡主便帶著仍然有些呆呆的崔翎出了屋,臨走時,還不忘記吩咐身邊的婆子捎上幾塊點心,“五弟妹剛起,一定肚子還餓著吧,等會上了馬車路上吃。”
崔翎感動壞了,像個聽話的小孩般,無比乖順服帖地跟著郡主到了二門,跟袁大郎行了禮,便貓著身子上了馬車。
紅漆的食盒里,裝的是玫瑰酥和槐花香餅,能填飽肚子,吃了也不會有異味。
她忐忐忑忑,有些不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宜寧郡主,“大嫂,那我真的吃了哦?”
郡主忍不住笑,“你真的吃吧,給你,就是讓你吃的,難不成還是讓你看的?”
說是大嫂,其實年齡相差了十好幾歲。
眼前這吃得正歡的女子又和她的悅兒生得有幾分相像,所以宜寧郡主總覺得好像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憐惜之意,語氣便也柔和了,“你在家時可曾讀過書?平時里有什么喜好?來,行路無聊,和大嫂說說話?!?p> 若是換了以往,崔翎定以話搪塞。
但經(jīng)歷了這幾日老太君美食的洗禮,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在袁家的處境和定位。
想了想,她臉上便笑了開來,一邊吃著美味的糕點,一邊婉轉(zhuǎn)而平和地將自己在娘家時的事挑著揀著說了一些。
好像也沒過多久,馬車忽然停下,外頭袁大郎渾厚寬和的嗓音響起,“夫人,五弟妹,安寧伯府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