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和不歸接洽的金國使者名叫納蘭宗信，此人北人南相，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卻有一張江南俊公子般的臉龐，自言其母是漢人，非常喜愛漢文化。對不歸言辭之間十分敬重，讓不歸大大減少了抗拒之心。
岳家兄弟幾次詢問納蘭為人，不歸照實(shí)回答，幾人只是不信：“女真人都是豺狼虎豹，怎么可能會有什么俊俏人物?！?p> 不歸也不辯駁：“等綾音妹妹見過，你們問她便是?！?p> 商君扇插科打諢道：“嚴(yán)格推究起來，這納蘭小子的漢人血統(tǒng)說不定比你胡不歸還要多些哪！”
不歸恨不得按住這貨的嘴，苦于無處下手。
三日后，不歸打點(diǎn)完畢，請戴文軒暫代虎賁衛(wèi)事務(wù)，請小孚管理家務(wù)，帶著小竹、綾音，和納蘭宗信一起踏上北上之路。
不歸和小竹、綾音共乘一車，整日把扇子放在手中把玩，和他“聊天”，小竹和綾音自顧自閑話；納蘭宗信另乘一車，車上帶了厚厚一箱從臨安城淘來的書籍，每日讀書不輟。
“扇兄，你這扇面上畫的恢弘天象，到底是什么意思？
……
“扇兄？”
……
“扇大爺？”
“哎，乖侄兒，我叫商君扇，正式場合下你可以叫我商伯伯?！?p> “……什么情景算是正式場合？”
“我好歹也是個上古靈器，其中蘊(yùn)含的奧秘肯定古老而又深邃，你詢問這種專業(yè)性問題的時(shí)候，可不就算是正式場合，你喊我一句商伯伯，不算吃虧吧？”
不歸無奈，“商伯伯，請問您扇面上畫的恢弘天象，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p> “……車上有火爐，我把您老人家烤了可好？”
“不好，雖然我死不了，但是這會損壞我玉樹臨風(fēng)、冰清玉潔的外表?！?p> “你不是上古靈器么，怎么這都不知道？”
“傻侄兒，我要是在你臉上畫一幅畫，你能看到畫的是什么么？”
“不能?！?p> “那你為什么覺得我就可以看到？”商伯伯理直氣壯。
“給您老人家一面銅鏡？”
“傻孩子，你看我像有眼睛的樣子么？”
“那你怎么看東西？”
“‘天目’啊?！?p> 不歸一愣，不知道這老小子平日里偷看了多少：“你可以學(xué)習(xí)我的能力？”
“話可不能這么說，大侄子，當(dāng)年你爸也教過我，說起來‘天目’這門手藝，我學(xué)的可比你早。只是你爸爸我兄弟臨走前，讓我把原來的本事全部‘遺忘’了，安排我陪你重新學(xué)起。”不歸知道，強(qiáng)大的術(shù)法需要強(qiáng)大的靈力去驅(qū)動，強(qiáng)行施放超出能力的術(shù)法，非常容易對肉體或者靈魂造成傷害。權(quán)書寒此前試圖竊取小桃的能力，差點(diǎn)殺死自己就是明證。
“你現(xiàn)在這水平，比我兄弟還差得遠(yuǎn)，年輕人要多努力??！”
不歸心中一陣溫暖，原來父親去世之前，也不忘幫他做好人生規(guī)劃，可是心中又涌起一個疑問：“商伯伯，那你之前會什么術(shù)法？”
“我不是和你說我忘記了嗎？！”
……
“伯伯為何叫做‘商君扇’？”
“你這問題，和你爸爸我兄弟當(dāng)年問的一模一樣，我的回答也一樣：我不知道，或許我原來知道，可是我忘了。”
“商君……是和寫《商君書》的商鞅有關(guān)嗎？”
“或許有這可能，那是什么書？你看過？”
“沒有……”
“我也沒有?！?p> “商伯伯是傻瓜嗎？”
“有可能，所以你爸爸我大兄弟才安排我來監(jiān)督你這傻侄子成長……”
車馬行至臨安城外西湖畔，綾音透過車窗，看到棲霞嶺下的朵朵桃花：
“胡大人……少爺，綾音想去棲霞嶺下看看，可以嗎？”
不歸和商君扇吵架吵得累了，也愿意出去走走，便和納蘭宗信打了聲招呼，說邀請他停車賞花，納蘭欣然應(yīng)允。
綾音手里握著一封寫好的信，小竹幫她捧著一個小香爐，不歸幫忙拿著香，幾人一起走到嶺下。
棲霞嶺依然桃花錦簇，落英繽紛，只是那座木屋已經(jīng)不在，綾音輕車熟路找到地方，擺好香爐，插上香，將內(nèi)藏符箓的信封緩緩點(diǎn)燃，雙膝跪地，喃喃自語。
納蘭宗信安安靜靜看著綾音做完這一切，不歸和小孚雖然沒有跪下，同樣神情莊重，讓宗信感到有點(diǎn)奇怪。
“綾音的父親，被一個惡人所害，”不歸看出他的疑惑，解釋著，“那個惡人，還不愿放過她和她的母親?！?p> “小桃姐姐和她的家人保護(hù)了我們?！本c音接口道?！斑€想幫我們報(bào)仇，可惜失敗了，連累她連家也沒有了?！?p> 納蘭宗信十分感慨：“昔日我聽說，韓世忠元帥的夫人梁紅玉在黃天蕩擊鼓退敵、傳為佳話，還以為是夸大其詞。沒想到宋人尋常女子，也有如此膽色，實(shí)在可敬可佩。胡大人請給我三支香，我也要拜上一拜。”
胡不歸心中發(fā)笑：小桃并沒有死，綾音只是想借此機(jī)會給她傳信罷了。但是此事不可明言，只好聽之任之。
納蘭宗信接過香，跪到綾音的旁邊，認(rèn)真地拜了三拜，綾音微笑著流出淚來。
“小桃姐姐，這是北國的納蘭大人。他雖然是女真人，但是是個很好的人，請你也要保佑他。”
不歸干脆也跪下，和小竹一起點(diǎn)起三炷香。
“小桃姑娘，胡不歸以前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多原諒?，F(xiàn)在，你既然把綾音姑娘和她的家人交給我，我胡不歸就算是肝腦涂地、粉身碎骨，也要保他們?nèi)抑苋?，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納蘭宗信沒想到不歸為了保護(hù)家中一個婢女，會發(fā)出如此毒誓，默然不語，心道：家中叔伯都說宋人貪生怕死、不堪一擊，見小利而忘大義、貪私財(cái)而舍公利，怎么我見到的都是如此豪壯驍勇之人？看來確實(shí)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還要眼見為實(shí)。
微風(fēng)輕拂，桃花不語，幾縷青煙在棲霞嶺前緩緩升騰，那畫著粉色腮紅、身著粉色長襟的美麗少女卻再也不見蹤跡。不歸和眾人一起登上車，看著滿山桃花漸漸遠(yuǎn)去，滿腹感慨，輕輕念道：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p> 心中“咯噔”作響，手中商君扇的背面，畫出了一樹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