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胭脂的顏色真少見?!北娙私灾┱滓笕诵諈牵@位千金吳小姐笑道,“紅里透著黑色?!?p> “是啊?!睒鞘枞綦S口道,“有些上了年紀的夫人不喜歡紅艷艷的顏色。”他抬眼看了看她,道:“吳小姐正值青春年華,又花容月貌,自然不適合這樣的顏色。原本我有用全朱紅色玫瑰調(diào)制的胭脂膏子,可惜用完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粉紅的應當也很適合吳小姐?!?p> “是么?”吳小姐聞言很是開心,道,“那什么時候開始?”
樓疏若慢悠悠地一笑,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的丫鬟小佩給吳小姐洗凈臉,就慢悠悠地出了門去,從門口的柳樹上施施然折下一根柳枝,再慢慢回來,將柳枝上的柳葉盡數(shù)拂去,又取了火折子,點燃那柔嫩的柳枝,頓時一股奇異的焦味夾雜著草木本有的清香味散了開來。
他的動作一向慢而悠閑,卻毫不停頓,一路下來一氣呵成,仿佛事先排練過一般,讓人看得賞心悅目。待那柳枝燒得差不多了,吳小姐也凈臉完畢,他隨便將柳枝吹了吹,以手試試溫度,再湊近來,柳枝一提,便向吳小姐的娥眉上畫了過去。
吳小姐不妨他這么一下,眼見那柳枝帶著溫熱感湊上自己的額頭,眼前那雙一黑一藍的奇詭眼睛也近得嚇人,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縮,卻見樓疏若溫溫一笑,道:
“吳小姐的眉本就長得好,也不算淡,只是不夠濃,用青黛螺子黛畫眉也未嘗不可,但是那些畫眉之物原本色濃,反而不好。以吳小姐眉的濃度,以這燒黑的柳枝稍稍修色便夠了,還顯得自然新穎?!?p> 吳小姐恍然,因著被陌生男子忽然如此湊近的窘迫而稍微紅了臉,等他給自己畫完了眉,又拿來菱花鏡讓她照,畫成的眉果然清新雅致,不是時下流行的任何一種名目,卻勝在清爽,與之前自己用眉墨畫的大相徑庭,很有些意思??墒恰?p> “樓老板,畫眉之前不用先施水粉的么?”怎么順序有些不對……
“哦,那樣啊?!睒鞘枞粜闹幸粐@,居然只顧著去折柳,忘記了叫小佩給她先上些水粉,然而手下動作卻是流暢不停,取過一個精致小盒,道,“吳小姐膚色本來就夠白皙,再施水粉反而顯得不夠自然。不若作飛霞妝,先薄薄施一層胭脂,再行蓋上薄粉。”
吳小姐倒是聽說過飛霞妝,只是自己妝飾時,總也把握不好胭脂和水粉的用量,每次妝飾完,總覺得不倫不類,幾次之后,便放棄了這個傳說中的妝容。
樓疏若白皙修長的手指沾了一點精致小盒中的粉色胭脂,在手指上抹開撮勻,扶上吳小姐的臉,十指運力若有若無,即刻便收,又不停歇地拍上了一層細膩水粉,取過一枝極細的小毛筆,在小毛筆頂端沾了胭脂,給她描摹唇型,片刻之間,便完成了所有。
小佩及時地拿了菱花鏡上來,吳小姐上看下看,臉上神色也是滿意得很。
“都說樓老板技藝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眳切〗泓c頭笑道,又伸手去扶了扶自己的發(fā)髻,道,“只可惜今日的發(fā)髻繁復,盤起不易,倒不便讓樓老板為我改個樣式了。”
“吳小姐賞臉,什么時候再去參加婚禮,便再來我這里罷了?!睒鞘枞綦S口道。
“一定?!眳切〗沩樋趹?,才遲疑道,“哎……我說過我要去參加婚禮?”
樓疏若慢條斯理地道:“聽說吳大人家教嚴,沒道理就今日許了小姐出來啊。而且今日小姐的妝容原本就精致,還梳了這樣繁復的發(fā)髻,明顯是要出行。小姐一開始聽說最好的胭脂膏子沒了便離開,大約是覺得參加閨中好友婚禮,沒有用最好的就不行罷,只是事后又覺得既然好不容易出來,便看看我的手藝算了。而小姐的丫鬟,手中也一直提著禮盒,蓋著紅紙,想來也是要去恭賀新人的。更況且——”
他隨手取過一張燙金請柬,道:“施家大小姐婚禮的請?zhí)乙彩盏搅税 K錾砦淞质兰?,原該是俠女風范,不過女子愛美,天經(jīng)地義,因此也是我這里的熟客了,只是我不過將她當客人,卻沒想到她正是施家大小姐,還難得的記得我?!?p> “原來如此?!眳切〗慊腥淮笪?,笑道,“施家蠻橫小姐成婚,近來也是一件大事,只因不知樓老板與她有交情,因此沒有提及,不是刻意隱瞞,還請樓老板別見怪?!?p> “怎么會?!睒鞘枞繇樋诖?,他應人的話似乎總是隨口說的,有些心不在焉,卻又理所當然,好像這話就應該這么說,對方說了這句,那么理所當然下一句就是這個,絲毫沒什么奇怪的。
“這么說,樓老板今晚也會去觀禮?”
“啊?!睒鞘枞魬?,“我也會去。原本施家大小姐也希望由我為她梳妝,但是我不提供上門服務,新娘子又不能跑出來,所以我便只做打秋風的客人去混口飯吃罷了?!?p> 他說著,又從桌上碼得整齊的盒子里挑出了一個,道:“這是我自制的花鈿,吳小姐要不要挑一個?”
小佩見他又是這樣理所當然的口氣,忍不住掩了口偷笑,知道自家老板又要宰客了。
吳小姐探頭過去看,一眼看中一對透明如水晶的長圓形狀花鈿,組成了一只小小水晶蝴蝶,質(zhì)地透明中還夾雜著絲絲黑色紋路,指尖拈起,道:“這個,多少銀兩?”
樓疏若掂了掂盒子,道:“連同化妝的費用,一共便算小姐五兩銀子罷?!?p> 吳小姐看看那花鈿,通透極薄,想來也價值不匪,五兩應當不算貴。便要丫鬟付了帳,再由樓疏若輕手輕腳給她將花鈿貼上了額頭,對著鏡子端詳片刻,才告辭離開。
“哎。”樓疏若看著盒子嘆氣,“最后一對賣出去了?!?p> “其實我一直想問。”一直在后面沒敢出來面對自己頂頭上司家大小姐的杜青宣此時終于閃了出來,“那個東西是什么做的?別告訴我真的是你用水晶琢的,我不信?!?p> “很便宜啊?!睒鞘枞暨€是理所當然的口氣,“只不過存貨賣完了,一時半會倒是很難再找到。怎么這些大小姐都喜歡這個……”
“到底是什么?”杜青宣更好奇了。
樓疏若看他一眼,慢悠悠道:“蜻蜓……”
杜青宣瞪大眼睛。
“……翅膀經(jīng)過了一點硝制……”
“就那個東西你賣五兩銀子?樓疏若你這個刁民奸商……”杜青宣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樓疏若匪夷所思地再看他一眼,慢悠悠道:“……抓蜻蜓很費時間的啊?!?p> 杜青宣無語,樓疏若卻忽然跳下了椅子,道:“快快快,我要在去參加施家大小姐婚禮之前把那流浪漢剖完,否則就不新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