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死你的守身如玉！”秀心聽他說著，連一絲停頓都無就即刻罵道，“真想把姐姐我的腳丫子印在你那不知死活的臉上！”
小煤輕輕叫了一聲，仿佛是被嚇到了，樓疏若俯身把它抱了起來，放在膝上，手慢慢地撓著它的后腦勺，小煤很是享受，閉起眼睛來在他懷里蹭了蹭。
“我的臉能親近一下阿姨你的蓮足真是三生有幸?！睒鞘枞粜Σ[瞇地道，還是執(zhí)著地叫她“阿姨”，“能在這里覓得阿姨你的芳蹤我也是很驚喜的，阿姨你當(dāng)年走得決絕，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阿姨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小煤輕輕放到了一邊，轉(zhuǎn)身在案上數(shù)著裝了脂粉的瓶瓶罐罐，一個個打開，將要用的挑出來，說道：“這里竟然有用花做的香精，真是不容易。香精這東西制取不易，過程之中一直要有人仔細看守，花一枯萎就得更換，絲毫懈怠不得。連我那里都不曾做過幾次，這里居然有這么一大瓶，真是太值錢了。阿姨，不如你中飽私囊，挾帶私逃，反正香精到底用了多少別人也不知道。”
他一口一個阿姨，直把秀心聽得臉都緊繃，半晌才嘆道：“我也是造孽啊，早就說了跟老王八恩斷義絕，結(jié)果老王八幾句好話，我又給心軟了。老王八說了，他沒忘記當(dāng)年允諾你的這幾年絕不與你有書信來往，但是偏偏又實在有重要事要說，所以只好托姐姐我來告訴你。老王八說……”
樓疏若抬起頭來，重重地嘆了口氣：“哎！”手下用以搗碎結(jié)塊妝粉的小玉錘猛然錘下，發(fā)出一聲極響的叮當(dāng)。
加上他嘆氣嘆得很是悠長，生生把秀心要說的后半截話給掩了過去。
秀心嘴角抽動，努力克制自己想殺人的yu望，再接再厲道：“老王八說了！他……”
樓疏若更重地嘆了口氣：“哎！！”手中玉錘也更重地砸了下去。
這次嘆得更加曲折婉轉(zhuǎn)，中氣十足而嘆得無比長久。
秀心終于站起來踹翻了他坐著的椅子，樓疏若當(dāng)機立斷站起來，連連倒退好幾步，確定了離秀心夠遠，才敢抬頭小心翼翼地看她，只聽秀心暴怒道：“你要不要讓我說完！”
樓疏若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他，再小心翼翼地拿起旁邊案上放著的用以化妝用的布巾，揉成團塞進了耳朵里，很是愜意地長舒了口氣，向秀心做了個請的動作：“您說，您只管說，想說什么就說什么?！?p> 秀心的臉情不自禁地兇狠起來，瞪著他的模樣簡直像要殺了他，樓疏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抓起一個粉盒，朝她揮揮手道：“阿姨您還要不要整理妝容？”
秀心深吸一口氣，心中念了無數(shù)遍“生氣使人老”，擺出一張笑臉，再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
噗——
粉盒直接打在了她的臉上，里面的粉末登時散得滿頭滿臉都是，還全都鉆進鼻孔嘴巴，讓她癢得忍不住閉起眼睛張大嘴：“阿嚏?。 ?p> 樓疏若卻已經(jīng)抱著小煤悄悄往外走，臨走還不忘辯解一句：“對不起，手滑了一下?！?p> “……手滑你個死人頭?。∧阈挪恍盼野涯愕氖侄缦聛?！”秀心覺得自己如今完全可以用惱羞成怒來形容，正在那邊暴跳如雷，誰知樓疏若忽然走近，挽起她的長發(fā)，細細理順了放在腦后，又拿起布巾沾了清水為她洗凈了臉。
秀心被他折騰得沒了脾氣，只好坐了下來，任憑他擺弄著自己的秀發(fā)，又聽他道：“不如梳一個蝴蝶髻罷，阿姨你的頭發(fā)柔軟，繞起蝴蝶髻來肯定很漂亮?！?p> 秀心怔怔地看著銅鏡，感覺頭上一雙手輕巧地撫弄著頭發(fā)，卻仿佛整個心都忽然靜了下來，一時再不知要說什么，良久才道：
“疏若，你在聽么？”
樓疏若微微一頓，道：“在聽?！?p> “這次那邊的確是出了不小的事，你亦當(dāng)知道，那里這么多年以來，從來沒有人能擅自闖入，今次卻有人不僅闖入，還在傷人之后全身而退，四閣之下折了十幾人，一個重傷的都沒有，全都死得透透的。還有老王八的印也不見了，雖然已經(jīng)傳令天下，見印即將持印者拿下，切不可聽其號令，但是，天下這么大，這個傳令一時半會傳不了多遠。所以，你也小心些。好了，就是這么多?！毙阈穆卣f完，等著樓疏若作出什么反應(yīng)，卻覺得他在她頭發(fā)上活動的手一點停滯都無，繼續(xù)流暢地動作，好久才道：
“阿姨喜歡用胭脂點唇，還是用飾唇？畫眉喜歡用眉油還是黛石？”
秀心險些忍不住又要爆發(fā)，努力地壓住火氣，道：“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
“聽完啦，我全聽了。”樓疏若還是不緊不慢地道，“阿姨沒說不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沒規(guī)定我聽完了一定要表達感想啊?！?p> 秀心被他磨得連發(fā)火都懶得發(fā)了，鎮(zhèn)定許久，才道：“你自己知道就好。那里的名字我不想提，可你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折梅閣原本就歸你管，那里可都是好手，吹蘭剪竹醉菊三閣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卻能在一夜之間折掉十幾個，還讓人偷了老王八的印跑了，此人來頭不小，多加小心。”
若是有江湖人士在場，聽她說出折梅吹蘭剪竹醉菊這四個詞來，必定會吃驚不小。這四閣都隸屬于秀心不想提起的那個名字——塞北召南宮。
召南宮世代居于塞北荒漠之中，宮中人雖也行走江湖，然而從不顯露身份，往往直到那人消失不見，還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塞北召南宮。召南宮是江湖中最為神秘的傳說之地，傳說那里有如仙境，有瓊漿玉液，軟玉溫香，更有金銀珠寶，絕世武學(xué)。只是其深處荒漠，幾乎無人能不經(jīng)引見闖入，想要冒險一試的人，往往沒多久就耗盡體力迷失于荒漠，險些葬身于漫天黃沙之中，卻又常常為人所救，被駱駝送回，駝鈴聲聲，上面刻的總是二字，名曰召南。
如此神秘的召南宮，卻被人入侵傷人，來去自如，實在是一件不容小覷的事。
然而樓疏若還是輕描淡寫，拿起兩個小瓷盒道：“阿姨的臉色適合以白色妝粉混以淺紅胭脂，唇色便用檀紅來點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