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鄭和海圖
那個自給自足的文明古國--天方國，它的一切都和大明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以致朱厚照總是不自覺地把它當(dāng)成自已的國家，感情的天秤自然落在天方國一面。
當(dāng)他聽到這個大國漸漸落后于西方諸國，當(dāng)西方諸國文藝復(fù)興、科技發(fā)展，天文、物理、化學(xué)都進步一日千里，已磨刀霍霍意欲染指天方時，天方國猶在盲目自大、不斷衰敗，氣得他臉孔漲紅，恨恨地一拍桌子罵道：“這個皇帝實在愚蠢之極，氣死我了！”
當(dāng)聽到八國鬼子靠著堅船利炮，區(qū)區(qū)數(shù)千人就闖入天方國的京師，焚毀了一座以傾國之力建造的舉世無雙的宏偉建筑時，連谷大用都憤怒得臉上漲起了青筋，尖聲道：“彼國的皇帝實在太昏庸了，數(shù)十萬大軍奈何不了區(qū)區(qū)數(shù)千人馬，可憐、可恨！”
楊凌嘆道：“那些國家和天方國比起來，本來都象叫花子一樣貧窮，可是他們決不自大，很重視交流。這個國家發(fā)明了快船，另一個國家馬上就學(xué)了去。那個國家發(fā)明了比大將軍炮打得更遠(yuǎn)、威力更大的大炮，這個國家馬上就派人學(xué)習(xí)，然后發(fā)明出比他們更厲害的大炮。他們在不斷地發(fā)展，而那個大國卻閉關(guān)自守，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怎能不敗？”
朱厚照拍著桌子道：“那種海盜的三桅、多桅小船兒很了不起么？我看是天方國自已無能，如果碰上我朝的艨艟巨艦，哼哼！”
他向谷大用問道：“大用，咱們永樂朝下西洋的寶船圖紙在哪兒？給我調(diào)來，讓楊侍讀看看，比那西番的小船兒如何？”
谷大用哈著腰，一張圓乎乎的胖臉帶著恭順的笑容道：“回太子爺，鄭公公下西洋的海線圖、寶船圖本來都放在南京工部的，英宗皇帝時已調(diào)到京師兵部，當(dāng)時是想著再下西洋的時候用呢。
可是侍郎劉大夏聽說了這事兒，覺著西洋之行勞民傷財，并無益處，這海圖實是禍國的秧苗兒，所以把它給藏起來了，奴才估摸著，現(xiàn)在還在兵部大庫里扔著呢”。
楊凌聽了身子一震，脫口說道：“甚么？那航海圖不是燒掉了么？”
他一說完便警覺失言，心中不由懊悔不已。雖然他記得史書上說過那海圖被為人正直但目光短淺的劉大夏給燒了，卻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的事，如果現(xiàn)在還沒發(fā)生那事兒，豈不惹人懷疑？
谷大用笑瞇瞇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這楊凌果然是錦衣衛(wèi)的人，他們的手伸的夠?qū)拝?，連這件秘辛也知道，嘿嘿，可惜他所知仍是不如我詳細(xì)”。
谷大用存心賣弄，得意地笑道：“楊侍讀可有所不知了，那事兒只是誤傳罷了，當(dāng)時劉大夏只是個小小的侍郎，雖然他不想叫皇帝見著這海圖，也沒有膽子把它給燒了呀。那東西足足五大箱子呢，他要是燒了，豈能瞞過他人耳目，他不要腦袋了不成？
呵呵，他當(dāng)時說服兵部尚書項忠項大人，項大人認(rèn)為他所言有理，這才默許他將東西藏了起來，對英宗皇上只是謊稱從南京北遷的公文太多，尋不著下落了，琢摸著若是英宗皇上逼得急了，再拿出來呈上去?？墒怯⒆诨噬袭?dāng)時也就是有那么個念想兒，聽說公文丟了，也也不是很在意的，所以這事兒就這么瞞下來了”。
楊凌半信半疑地道：“谷公公所說的是真的么？這海圖......竟然直至今還在？”
朱厚照呵呵笑道：“谷大用博聞強記，這是他的長處。大用讀書不多，可記性卻好使得很，他說在定然是在的，他原來在東廠辦事，東廠那幫家伙鼻子比我的大黑還靈呢”。
原來弘治八年時，皇帝也曾寵信過一個大太監(jiān)李廣，一時佞佛佞道、煉丹煉藥，鬧得朝廷上下污煙瘴氣，這谷大用當(dāng)時就在李廣、楊鵬幾個得寵的奸宦面前聽差。后來李廣見劉大夏等一批仍受到弘治寵信的忠臣不斷上書，指責(zé)他們朋比為奸，蔽塞主聰，便遣谷大用調(diào)東廠人馬搜集這些人的資料，想扳倒他們。
所以谷大用對劉大夏曾經(jīng)做過的事是事無巨細(xì)，皆了然與心，只是他時運不濟，整人材料剛剛湊齊，李廣就病死了，緊接著仍執(zhí)迷不悟的弘治皇帝派人跑到他家里去搜尋天書，結(jié)果天書沒找到，卻搜出大量的金銀財寶，這才相信臣子們說李廣藏奸納賄的事，這一來李廣一黨徹底垮臺，他們這班親信失了圣眷，谷大用被新任廠督王岳王公公趕出東廠，又熬了這么些年，費盡心機，才混到太子身邊當(dāng)差。
谷大用聽了朱厚照的夸獎笑瞇瞇地欠了欠身子，垂著眼皮子道：“謝太子爺夸獎，不過一晃這么多年了，老奴擔(dān)心那些紙張保管不善，如果潮了霉了、耗子嗑了，可就用不得了”。
楊凌又驚又喜地對朱厚照道：“太子，昔年研制這些船圖，不知耗盡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如今雖然未必再造那巨艦大船，可是要造精良小船其中也大有借鑒之處，更加難得的是那些航海圖，大海茫茫比不得陸地啊，那些海線圖一張張的可都是用大把的銀子趟出來的路啊。”
朱厚照不知他為何如此激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嗯......劉大夏？那犟老頭兒如今是兵部尚書，要從他手里掏東西，恐怕......”。
“怎么？連太子都不能從他手里把東西要出來么？”楊凌聽了大失所望。朱厚照受他一激，頓時挺起胸膛道：“劉大夏雖是父皇身邊得寵的臣子，諒他也不敢得罪我，但......他畢竟官居一品，我派去的人，他要搪塞一番還不是無功而返？”
楊凌眼珠一轉(zhuǎn)，道：“既如此，要是太子爺親自去一趟呢？”
朱厚照呵呵笑道：“我若親自去討東西，諒他也不敢不給我，可是......”他苦著臉慘兮兮地道：“我要出宮一趟，比登天還難，一年里也只有父皇帶著我出去那么幾回，這幾天京試就要開始了，我的幾位師傅都忙著春闈選士的事兒，這幾天沒空兒來給我上課，父皇怕我荒廢了學(xué)業(yè)，布置了一堆東西要我寫，還命春坊左右庶子輪番監(jiān)督，實是寸步難行呀”。
春坊是從屬太*的衙門，由左春坊左庶子、右春坊右庶子兩個官兒負(fù)責(zé)管理太子的學(xué)業(yè)，這些任庶子的官員都是剛直不阿、甚至有些愚腐的翰林學(xué)士們擔(dān)任，一向是六親不認(rèn)、大公無私，有他們督察，真比大學(xué)士親自授課還要恐怖，朱厚照想起來就頭疼不已。
楊凌既知那無數(shù)能工巧匠設(shè)計的巨艦設(shè)計圖紙和南下西行的海洋路線圖仍在人間，怎舍得它就此毀去，一時心癢難搔，他見太子為難，便急急問道：“要什么情形，春坊官員才不會監(jiān)督太子讀書呢？”
谷大用說道：“楊侍讀，太子爺若是身子不舒坦，才可以暫停學(xué)課”。
楊凌喜道：“那就好了，太子只要裝裝病不就行了？”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說道：“談何容易？我若說身子不適，太醫(yī)院的大隊人馬立時便殺進東宮來了，到時事情被拆穿，父皇定會責(zé)怪我的”。
看得出來，朱厚照對他的父皇感情極好，而且既敬且畏，十分不愿惹他生氣。楊凌笑道：“這有何難？太子只說一側(cè)頭疼，任他醫(yī)術(shù)通神，也只能囑咐太子好生靜養(yǎng)，斷然無人敢出言指證太子無病的”。
朱厚照半信半疑地道：“果真如此么？太醫(yī)院可頗有幾位國醫(yī)圣手呀”。
楊凌胸有成足，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樣道：“太子盡管放心，只消用此計，決對可以掩過御醫(yī)的耳目”。
人腦是最復(fù)雜的人體器官，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那么發(fā)達，也無法完全診斷大腦的病癥。他在保險公司做理賠工作時，如果碰上對方是自已的同學(xué)、親戚，就會給對方出這個主意，只要去了醫(yī)院就是說頭痛，就算是健康的活蹦亂跳的，那也絕對是任何儀器也沒有辦法證明他說謊的。
他就不信這古代的神醫(yī)號號脈就敢說一個人沒有病，除非那人是個只會賣弄的庸醫(yī)，可眼前這位是當(dāng)今的太子呀，就算有心賣弄的庸醫(yī)也不敢打保票說他沒病，萬一真的有病延誤了那可就是殺頭之罪了。
朱厚照聞言大喜，跳起來笑道：“哈哈哈，如此甚好，后天便是春闈，明兒一過晌午我就開始頭痛！”
他威風(fēng)凜凜地一指谷大用道：“大用，把劉瑾、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邱聚、張永都給我叫來，你們這幫臭皮匠一塊兒給我核計核計怎么讓我混出宮去，哈哈哈哈......”。
楊凌聽這準(zhǔn)備翹課的小厚照提到的幾個耳熟能詳?shù)耐峁狭褩?，心中不由暗暗苦笑?？磥斫袢站煱嘶⒔袢找R聚東宮了?？墒撬胍掳凑账O(shè)計的路走，暫時還真得倚重這八個人。
因為楊凌想塑造的固然不是一個‘荒唐皇帝’，但同樣不是那些道德先生、士子大夫們眼中的‘堯舜之君’，中國的統(tǒng)治者們被天圓地方、中國居中的謊言麻醉的太久了，他們固步自封，最欠缺的就是野心。那些士子們皓首窮經(jīng)，一味的祖宗家法、師古不化，最欠缺的就是眼界。
這潭死水只要引進一縷活泉，那后世就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局面。但是同時他也是在玩火，一個引導(dǎo)不慎，正德難成大器、有野心而無才干的話，他就會變成一個窮兵黷武的暴君，那還不如讓他做一個女人堆里的風(fēng)liu天子呢。
我會不會功敗垂成呢？如果敗了，百年之后，后人會如何評價......？”
楊凌嘴角兒浮起一絲怪異的苦笑，似乎聽到了某部武俠片開頭那慷慨激昂的畫外音：
正德年間，奸賊楊凌與八虎狼狽為奸、陷害忠良，致使朝綱大亂、民不聊生，江湖俠義之士，群起反抗，上演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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