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零跟隨黑衣女子跳下小舟，落在不遠(yuǎn)處的石階上。拾級而上，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雙塔，原是從這石階開始。石階緊靠塔壁，幾乎每隔十來階便有一處蓮花座油燈。然而許是年代太久，油燈早已不能供應(yīng)光源，如今只留下一圈黑乎乎的油光暈在燈罩上。
油燈雖壞，但整座龐大的塔身之內(nèi)卻亮如白晝，一棱一角都看得清楚。石階之余的空間大多空置，唯正中似乎曾經(jīng)有過一尊大佛像，周遭散落了一些細(xì)碎的石雕碎片，以及破爛得只有形狀仍能依稀辨認(rèn)的蒲團(tuán)。
上到第九層，閣間構(gòu)造明顯有了精工細(xì)作的痕跡。里間兩側(cè)皆雕畫了百鳥朝鳳的圖案，天井花紋更是繁復(fù)多彩，時至今日都不曾褪色多少。
”父親竟鐘愛她至此?！?p> 陳零正埋頭打量地板的紋路，剛發(fā)現(xiàn)其中似乎有些紋理暗合某種陣法，不想竟聽見這句。她猛地抬頭看那立在多寶閣前的黑衣女子，她是善長。她就是即便死去，也被父親迫著連同骨灰一起隨姐姐沉入寒淵的善長。
黑衣女子，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喚她善長。她的手指輕輕撫上多寶閣上一處機(jī)關(guān)，以暗力一推，閣門應(yīng)聲而開?？吹贸鰜硭龑χ鄬氶w也是相當(dāng)熟悉，完全不像第一次觸碰。
”寶物皆在此處，挑些你喜歡的吧?！八瓛吡艘谎坶w內(nèi)的一眾珠寶靈物，食指作了一個訣，似是解開了其中某些禁制。
陳零倒不是多想要這些寶物，不過現(xiàn)下她直覺自己沒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一個足有數(shù)千年資歷的寒淵孤魂，單看她不著痕跡亮出的法術(shù)，便可判定絕非普通如她這般的修士可以匹敵。她往前幾步，掃了一眼多寶閣的一堆東西，最終探手取了一件不甚起眼的珠子。
善長見狀似乎也不意外，”你倒是謹(jǐn)慎?！罢f著，她又看了看閣門外，”那和尚進(jìn)來了，你去吧?！罢f完便旋身坐下，直愣愣盯著那多寶閣。
陳零忽然覺得有股莫名的心酸涌入心肺，一時間對眼前的女子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憐意。她又做錯了什么呢，竟要承受姐姐的命運(yùn)。想到這里，原本往外挪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是啊，她既然是存在了千年的魂魄，那必然已修成了法體，自然也是能夠在日光下行走，像修士一般生活的。
這一句，令得善長一怔，”出去？“低低呢喃一句之后，綻開一個可稱得上燦爛的笑，隨后又很快淡了下去。
”出不去的。那狐貍鎖住了我的身體，哪兒都去不了的?！?p> 狐貍，陳零努力回想了一陣，才記起來他們原本是讓那只白狐給逼下寒池的。不過，既然是鎖住了，那就去解開?！蔽覀兛梢詭湍?。你可知身體在何處？”
問得這句，一時閣內(nèi)陷入靜默?！按蠹s在截流池底吧。我不曾去過?！案袅嗽S久，善長才輕聲飄出一句，或許是存了一絲僥幸，但更多的卻是并不相信可以得到他們的解救。
待二人回到石階最底層，果然看見普渡站在截流池旁。一身青灰色僧衣沾了些水漬，不過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倒不顯得有多狼狽。見陳零二人過來，單手施了佛禮，“林施主?！?p> 陳零沒覺得有什么，拱手回禮，一旁的善長卻輕笑出聲。
“既已靈脈交融之人，且還如此生疏的，想來也只你們二位了?！?p> 這話惹得陳零普渡二人甚是尷尬，不過瞬間又恢復(fù)如常。
“這位是此地生靈，名善長。”陳零輕咳了聲，對著普渡指了指身旁笑意未退的善長。
普渡聞言，恭身稱了句“前輩?！?p> 既然普渡都稱為前輩的，想來善長至少也有元嬰期的修為。陳零略顯驚訝地看了看善長，得到對方淺淺的一笑。時間不多，陳零又刪刪減減大致說明了善長的情況，表示想助她離開此地，而離開的關(guān)鍵就是沉在池底千年之久的善長本體。
普渡聽完之后，皺眉沉吟。陳零見此，也有些理解。善長自身乃修行千年的魂體，都不曾下池底一探，這池中恐怕另有玄機(jī)。
“既如此，不妨一試。”
起初她以為善長之所以不下截流池，是因?yàn)榧蓱勂渲械哪撤N東西。然而，當(dāng)見到善長非常自然地與他們一同下水，直至池底都不曾出現(xiàn)異狀，陳零便反應(yīng)過來，或許人家只是沒有想起或者不愿意來到池底而已。
陳零最初想象的池底風(fēng)光，大底如之前的天池一般，下方平滑如新，不見曲折。而這截流池似乎與她的印象全然相反。越是靠近池底，空間越是狹小。待他們徹底沉至最底層，竟是堪堪夠三人站立。
善長對比也很是意外，似乎也未想到這池底竟然是如此狹隘。不過幸好，池底雖窄，卻灑滿珠光般，清晰透亮，甚至還有一條相當(dāng)清晰的脈絡(luò)直通某處。
三人沿著這條脈絡(luò)緩緩?fù)翘幱行┠：牡攸c(diǎn)去，普渡一馬當(dāng)先，善長斷后。曲折前行了約半個時辰，前方忽然陷入漆黑。但，又似乎不是完全漆黑。其中有一處銀紅色的亮光，忽明忽暗飄忽不定，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掩藏。
“那里是我的身體所在。”
陳零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恍惚，嘴上雖然說著“應(yīng)是”，眼神卻寫滿猶疑。不過很快，普渡便摸出一枚瑩白的珠狀物，率先往那處走。陳零被迫跟上，也就沒時間思考善長那一瞬間的猶疑。
那珠子光亮不強(qiáng)，卻照得這個水下世界如夢似幻。置身其中，仿佛進(jìn)入了無極夢境，整個人的思維都飄忽起來。不經(jīng)意瞥一眼頭頂，卻是一副雕畫相當(dāng)精致的盤祖開天土。陳零再次意外，這池底世界竟是如此精工細(xì)造。只是下一瞬間，又愈加困惑。
善長雖然是千年修行，但她在生時僅僅是一位心思稍微細(xì)膩些的大家小姐而已。這盤祖開天圖卻大多出現(xiàn)在修仙宗門或大修士洞府，即便是那妖狐用于鎖靈，也必不會用他們道門的東西。存著疑惑，陳零又著意觀察了一番通道中的其他布置。不過，失望的是，這些布置并無特別。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一進(jìn)入此處，善長的速度便明顯地緩了下來。陳零回頭一看，正好對上她那雙妙目。
“我來過這里?！?p> 陳零瞬間讀懂了她眼中的信息，隨后便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