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世界,那么所見、所聞、所做之事,有哪些是真實?又有哪些是自己扭曲之后的臆想?人心筑起的墻壁,隔絕傷害,亦會隔絕真實,是非可以顛倒,對錯將無從判斷,人人建起屬于自己的城,隱藏各種秘密,當其堆積如山時,即便陽光照進城中,角落卻仍舊是陰影重重。
那里是鬼魅妖怪之物最喜歡的居處,陰暗、潮濕、污穢、怨念、罪惡充斥其中——勿窺匣中秘密,引來趕不走的客人。
“孟先生,我們這到底是在哪里啊...?”于冬雪在黑暗中抓著那救命稻草般的手臂,帶著哭腔問道。
“不清楚...可能是山里某處的山洞吧...”孟承志用打火機照了一圈說,“你看,打火機的火苗是有些偏向的,也就是說這里空氣是流通的,我們順著上風向走走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出口。沒找到之前我們最好不要走散了,或許會遇到什么危險,千萬不能落單?!泵铣兄旧焓掷∮诙┑氖?,手感冰涼,大概是因為害怕的原因吧。
起初于冬雪有些扭捏,不過黑暗中這只溫暖有力的手實在讓人無法拒絕,被緊緊抓住的感覺也讓心里踏實了許多,于是便不再多想,緊緊跟著走在前面的孟承志。
為了節(jié)省光源,打火機只是時不時打著照明一下以確保前面的路是否通暢,并確認一下是不是走對了方向。兩人一前一后,用另外一只手摸索著凹凸不平的洞壁小步的往前走著。
黑暗剝奪了人的視覺,只能聽到走動時腳步和踢動的小石子發(fā)出的細碎響聲,時間好像被無限的拉長了,讓人覺得十分忐忑和煎熬。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前方卻仍然沒有看到一絲光亮。
“等一下?!泵铣兄就蝗煌A讼聛?,于冬雪吃了一嚇,險些撞到他身上。
“我看一下時間,也不知道我們走了多久了?!泵铣兄居么蚧饳C照了一下,抬手看看了腕上的手表,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怎么了?我們走了多長時間了?”于冬雪見狀問了起來。
“沒事,手表可能壞掉了,時間沒有動...”孟承志回答說,“不用擔心,累了吧?坐下來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們得保持體力?!?p> 說完便招呼于冬雪坐在他旁邊,兩人坐下來的時候他再次打著了打火機,試圖查看一下環(huán)境,再看看是否走對了方向。
這一照之下兩人同時吃了一驚,孟承志拿著打火機的手略微抖動了一下。兩人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而打火機的火苗此刻卻筆直向上,一動不動。
于冬雪咬緊了嘴唇,往孟承志身邊又挪了挪,心中滿是驚恐,兩人一時無話,頓時,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唉——”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幽幽的回蕩在四周,長而憂愁的女人的嘆息,像是很遠,又像是在耳邊,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兩人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于冬雪撲到孟承志懷里,把頭深深的埋在他懷中,以隔絕那駭人的恐怖感。
孟承志緊緊抱住她,厲喝一聲:“誰?!是誰裝神弄鬼的?!是你綁架了我們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聲音卻是微微有些發(fā)抖,只是通過厲喝掩飾自己的恐懼而已。
“唉——”嘆息聲再次響起,兩人心中又是一凜。
“唉——你們要不要聽個故事?”女聲問道,不等二人回答女聲便接著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從前,有個背著包袱的年輕旅人昏倒在一個村莊的路口,沒人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怎么會到這里來,但是山里的人很淳樸善良,于是早上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的人把他背了回家。
旅人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悠悠醒來,但是卻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若是放任不管把他趕出去,恐怕他是沒辦法活著走出這山里的,于是撿他回來的人說,這樣吧,看你也不像壞人,反正你也無處可去,那我就說你是我遠房的親戚過來投奔的,在這宅里給你謀個差事先糊口,之后你再慢慢想想以前的事,等你想起來了再自己決定去留,如何?
旅人愉快的答應了,并對恩人千恩萬謝感激不盡。
“你也不記得自己的姓名,這樣吧,既然要稱作是親戚,就隨著我姓吧,你來的也突然,就喚作陳來吧?”撿他回來的人說。
“陳來...好的,謝謝恩人!”旅人再次感謝說哦
“不用這么客氣,看起來我長你幾歲,你就叫我忠哥吧。”那人說。
“嗯,謝謝忠哥!”旅人獲得了新的名字,又有了稱作哥哥的家人,即便是假的,也覺得十分溫暖,感覺宛若新生。
在被引薦過后,原來的過路旅人,現(xiàn)在的陳來被安排在后院做雜工,做些搬搬抬抬、劈柴舂米的粗重活,因為踏實肯干又熱心助人,于是漸漸與大家熟識起來,心情也日漸開朗起來,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介懷想不起的過去,或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他想。
大宅的主人家自祖上開始便是這里的大戶,幾乎擁有大半座山的土地,并在山中開有煤礦,村里和附近的多數(shù)青壯勞力都是在他家的礦上工作,也因為有煤礦,村中人家日子都過得比較富足,人們都安居樂業(yè),其樂融融。宅中老當家夫婦早年便雙雙離世,但家里的長男卻是個有擔當有才能的好兒男,子承父業(yè)做了少當家之后倒也是順風順水,家道依舊昌盛。
陳來在這家安然的生活了三個月有余,因為能識文斷字,人也頗機敏,被現(xiàn)在的少當家看中,便提拔做了賬房學徒,不僅有吃有喝有住,還有了薪俸,雖微薄卻已讓本人十分滿意,也不再想那些苦苦思索卻仍舊想不起來的往事,滿足的過著自己的新生活。
一晃又過了半年,陳來也暗暗有了心上人,試探之下那姑娘竟也有意,于是心下便歡喜不已,正待要讓忠哥幫忙從中說合的時候,礦上出了事故,數(shù)十名村民礦工在開礦過程中遇上了透水事故,被困井底,眾人一籌莫展。
少當家的也是愁云滿面,若是丟了這幾十條性命,跟村民家中無法交代不說,煤礦恐怕也要被查封做不得了,這樣一來就不光是自家的家業(yè)要毀了,村里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生計也要成問題了,正是愁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陳來眼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少當家愁郁至此心下也是焦急萬分,走路吃飯上茅房都在祈求上天,要是有什么辦法能救得大家、救得這家業(yè)便好了。
怪的是,當天夜里睡覺的時候,陳來隱約感覺有位白衣女子立在在房內(nèi),不遠不近的站著,遠的看不清面目,近的能清楚聽見她說話。
女子如此這般怎樣去做交代了一番,要陳來切記,臨走還留了一張繪著圖的紙,便飄然離去。
之后陳來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早上起來昨夜所見所聽仍舊歷歷在目,桌面上放著的赫然便是昨夜那白衣女子所留的圖紙,陳來想,必然是精誠所至感動了仙人了,竟有仙姑顯靈指點了!于是立刻對著昨夜那仙姑離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臉也顧不上洗便拿著那圖紙趕到少當家房間。
少當家聽了陳來什么仙姑指點一通亂說,自是不信,但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便想可能是陳來自己想出來的辦法怕自己不信才假借仙姑之口說的吧,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出事已經(jīng)一天一夜了,被埋于下的人時間過得越久生還的希望就越小,不管行不行得通,死馬且當活馬醫(yī)了,姑且一試,總不會比目前的狀況更糟了。
于是安排人員依照陳來所說,按照圖紙所繪方案掘地救人,竟果真可行,幾十條性命全部得救,其中受傷的數(shù)人若不是及時救了出來恐怕捱不過當日,得救的礦工們自然是對少當家的千恩萬謝,此次非但沒有因為事故損害了家族聲譽,反倒在坊間有了‘神仙庇佑之家’的美名,一時間家族聲譽更勝之前。
少當家的自然是十分歡喜,便將陳來從賬房調(diào)到自己身邊做事,并對他信任有加,陳來感激少當家對自己的賞識,更是投入了十二分的力氣做事,兢兢業(yè)業(yè),之后地位逐漸提升,分管了不少經(jīng)營事務。
后來陳來發(fā)現(xiàn),若是遇到了什么難以解決之事,只要自己在心中不停地祈求,那白衣仙姑便會在夜里現(xiàn)身指點,依照仙姑所說行事則次次都能排除萬難馬到功成,如此幫助少當家解決了不少難題,深得其賞識,被視作左臂右膀得力干將,職位一升再升,薪俸也一提再提。陳來心中自是感激不盡,數(shù)次請問仙姑名號以便立了牌位供奉以示敬重與報答,仙姑卻從不肯說,后來問得急了只對他說,你要好生保管那個黑盒子便是了,不得打開,更不能讓他人拿了去,若是遇上什么難處對著那黑盒子誠心祈求,我便會現(xiàn)身相助。此事僅你一個人知道便可,絕對不能告訴他人知道,如若不然,必遭滅頂之災。
陳來口中唯唯稱是,拜謝仙姑,抬頭時仙姑又飄然離去不見蹤影了。
黑盒子?陳來心中有些納悶,細想之下才想到,自己當初在村里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無長物,只隨身背著個包袱,那包袱中便是個黑盒子,后來自己苦苦回憶想要記起以前的事的時候曾試著打開過,卻是嚴絲合縫打不開分毫,后來日子過得舒泰便不再想這些惱人的往事了,將那黑盒子收在衣櫥里再也不曾拿出來過。
如此說來那黑盒子竟是個寶貝么?!便從衣柜將那黑盒子取出,仔細端詳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只是特別黑而已,想起仙姑所說,便小心翼翼用布包了個嚴嚴實實藏在柜底,又拿衣服放在上面遮住,這才放心睡去。
少當家下面有兩個孿生弟弟,兄弟間相差五六歲,雖相差不多,但長兄如父,自父母去世后便代行管教之責。
孿生兄弟二人雖是同卵所生,性格卻是迥然不同,大的活潑外向,小的卻是寡言溫和,因長相一樣自小鬧出過不少笑話,老二調(diào)皮好動時常闖禍,卻總是耍小聰明累得老三背黑鍋被責罰,但老三卻從未辯解,甘愿受罰,也未曾埋怨過老二的不是。做大哥的少當家得知錯罰后經(jīng)常笑罵老三憨傻,如此豈不是慣壞了你哥哥么,老三卻總是溫厚一笑稱自己做錯事哥哥也曾被錯罰過,如今替哥哥受過也是一樣的。少當家心里卻明白,老三性格溫良,哪有讓哥哥受過的機會,知是替老二開脫,便不再言語。
因為做大哥的少當家經(jīng)常夸獎陳來聰明能干,在很多關鍵時刻提出了出奇正確的決定性意見,所以兄弟二人對這剛來家里不到一年的年輕人十分好奇又有些敬重之意。自陳來隨少當家做事以來,與孿生兄弟二人接觸的機會也便多了起來,性格卻不像兄弟二人原來想的那樣不好接觸,為人十分謙和,因為同是年輕人,年齡看起來相差無幾,相熟之后自然也沒少被老二捉弄,事后仍舊是老三代賠不是,敗露后雙雙被少當家訓斥,一來二去三人的感情也熟稔起來。
有一次,老二貪玩,趁陳來不注意的時候?qū)⑸佼敿彝懈督o他擬合同蓋章用的印章藏在了院中的破瓦罐里,陳來急的熱鍋上的螞蟻般四處尋找,印章若是被居心不良的人揀去了后果肯定不堪設想,老二幸災樂禍樂不可支,后來看捉弄的差不多了,便告訴陳來說是自己藏了起來,陳來雖又急又氣也不便發(fā)作,萬一惹得這小少爺不高興不告訴自己藏在哪了豈不是沒法交代了,待老二領他去那破瓦罐處尋印章的時候卻傻眼了,瓦罐不翼而飛了!這下老二也慌了起來,本想開個小玩笑,不料卻真的把這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這下可不是挨頓訓斥能了事了,兩人在院里掘地三尺也沒找到那破瓦罐,老三聞訊過來也幫著四下尋找,皆是無果。
眼看快到中午了,少當家若是見面問起來要收回印章...三人均是滿頭大汗,忽然陳來像想起了什么一拍腦門,跟兄弟二人說你們在這里稍等,我去想辦法,說完便急匆匆往自己屋子走去。
老二那好事貪玩的性格豈是會乖乖等著的人,又奇怪陳來回自己房間能想出什么辦法來,生拉硬拽著老三悄悄跟了上去。
沒錯,陳來就是回房間向那黑盒子祈求去了,兄弟二人只見陳來對著自己的衣櫥禱告了半天,忽地從半空飄飄悠悠落下來一張紙,陳來接過一看,面色大喜,興沖沖跑出門去。老二看了眼那衣櫥說,回頭咱們再去瞧個真切,先跟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兩人尾隨著陳來跑到了后山,只見陳來大喝一聲,正要往山溝里傾倒廢物的人一愣,停下了動作,陳來三步并兩步?jīng)_上去一通亂扒,從一個破罐中摸出了印章,頓時喜形于色,嘴里碎碎念著感謝仙姑指點。原來是家里的下人當天遵照少當家指示整理院子,將那些常年堆放的破舊之物清理掉,那破罐子自然也在清理之列,陳來若遲上一步那印章便要落到萬丈深淵里去了,哪里還能尋得著!
藏在后面看著這一切的兄弟二人驚訝不已,見他拿著印章走回來便走上前去纏問,陳來卻支支吾吾不肯說是怎么回事,找了個理由脫身匆忙走了。
事后老二無論如何放不下這塊心病,拖上老三幫忙望風,找到個機會潛到陳來房間,生法撬開了衣柜門,翻找之下發(fā)現(xiàn)了那層層包裹的黑盒子......
說到這里,那講著故事的女聲嘎然停止,良久不語。
不知是那女聲的魔力還是受所述之事的吸引,孟承志和于冬雪兩人忘了害怕,不知不覺已聽得入了神,等了半天未聽見那女聲繼續(xù)。
“那后來呢?”于冬雪下意識地一問,一問之下自己都吃了一驚,趕忙又往孟承志身邊靠了靠。
“唉——”女聲又幽幽的嘆了口氣,“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