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暗中
靜,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仿佛都已經(jīng)凝結(jié),一切仿佛都被定格在這一瞬,甚至連雨滴都懸在空中一動不動,如萬千珠簾自空中垂下。
華安掙扎著扒著桌子邊站了起來,晃了晃有些發(fā)昏的腦袋,環(huán)視四周。
室內(nèi)一片凌亂,每個人都狼狽的保持著一個固定的姿勢,仿佛蠟像般。
孟德禮和老陳雙手擋在臉前,保持著后仰的姿勢,丁桂芝則抱著頭伏在孟德義的尸體上,而孟卓成擋在丁桂芝的身前,胸口上開出一朵炫目的血之花,猩紅的血絲如花蕊般躍出,伸長向前方。
華安的視線從這些人身上依次轉(zhuǎn)過,最后停留在那黑匣子與孟卓成之間的某處——那是一個圓桌大小的黑洞,望過去,是一片虛無、比黑夜還要徹底的黑暗,萬丈深淵般讓人目眩,似有把人吸進去般的魔力。
那深淵般的黑洞中間隱隱浮現(xiàn)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華安把手從桌上的黑匣子上貼著的符咒上拿了下來,上前走近了兩步。
那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張藍色的面具,祭祀上迎神的女祝,孟思雨臉上的面具,非哭非笑,在黑暗中發(fā)著幽幽的藍光。
華安面色凝重看著那面具,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黑匣子上的符咒發(fā)出電打火般噼啪的響聲。
“糟了!”華安連忙回頭飛撲上去。
在他再觸到匣子的一瞬間,嘭的一聲悶響,符咒燃燒了起來。
那黑洞像是失去了束縛,仿佛爆炸的沖擊波般迅速的擴張開來,將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
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 薄鞍 ?!”
原本停滯著的一切忽然在這一瞬間恢復(fù)了原狀,從不同方向傳來了長短不一的呼聲,以及——丁桂芝的尖叫。
“誰?!是誰?!”某個角落傳來了一個驚慌的聲音。
“小志?是你嗎?”華安聽到那聲音后試探的問道。
“是...你是...是華先生?”角落的聲音聲音提高了些,似乎很驚奇。
“是我!你還活著??!”華安高興的說。
“華老板!真的是你?你帶人來救我們了嗎?”同一個方向另一個驚喜的女聲說。
“太好了!小雪你也活著??!你倆在一塊啊?真是太好了!”華安循著聲音往那個角落的方向摸索著走了幾步。
鏘、鏘、鏘,打火機打火的聲音響起,有光亮了起來。
孟承志向前舉起打火機,看到不遠處的華安,喜形于色。
華安一臉高興的走了過去,走近了之后笑笑的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于冬雪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從孟承志懷中掙開,扭捏的往一旁挪了一小步,搞得孟承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咳咳?!比A安故意咳嗽了兩聲,“看到你們都沒事就好了。”
“呃...嗯,那個...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帶人過來了嗎?”孟承志正了正神色問道,于冬雪也恢復(fù)了神態(tài),一臉得救了的表情充滿希望的看著華安。
“這...怎么說呢...算是帶了人吧...”華安支支吾吾的說,朝身后看去。
孟承志把打火機又往前舉了舉,兩人順著他的視線往后看去,一人攙扶著另一個人艱難的起身站了起來。
光照之下丁桂芝看清了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側(cè)歪在死去的孟德義膝上,自己的兒子——孟卓成,頓時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
“成兒——成兒——你這是怎么了??”丁桂芝摟起滿身是血的孟卓成,用力搖晃著,仿佛要將他從睡夢中搖醒一般,但他卻仍舊一動也不動。
“卓成!”孟德禮搖晃著沖了上去,拍打著他的臉。
孟承志和于冬雪看到后吃了一驚,于冬雪更是驚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大伯!老陳!這是...”孟承志幾人也立刻沖了過去,打火機的火苗由于快速的移動一下子滅掉了。
鏘、鏘、鏘、鏘,孟承志抖抖索索的一下一下打著手里的打火機,卻怎么也打不著。
“唉...”華安嘆了口氣,拿過他手中的打火機,鏘地打著了火,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桂芝伏在兒子的身上痛哭了起來,孟德禮撫著侄兒的額頭,也已是老淚縱橫。
“這...這是卓成?!你們怎么都在??老陳,華安,這是怎么回事?”孟承志顯然受了不小的沖擊,語無倫次的問。
“唉,逝者已矣,諸位請節(jié)哀吧...”華安嘆了口氣說,“那個...與其說是找到你們倆了,不如說——我們也被困在這了?!?p> “這里是哪里?”于冬雪顫抖著問。
“我想——這里可能是那妖怪的體內(nèi)?!比A安看了看四周說。
哭泣停頓了下來,余下的人都望向了他。
“遺憾的是,雖然身處這妖怪的體內(nèi),我卻仍舊對它一無所知,可以肯定的是,它絕對不是什么善良之輩...”華安又說。
打火機因為長時間的燃燒變得很燙,華安不得不熄滅了它。
“但也不是說我們一定死定了,至少還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妖怪一定跟那黑匣子有關(guān)系。任何妖魔鬼怪都有它產(chǎn)生的原因和本體,只要能知道這兩點就能想出應(yīng)對的辦法?!焙诎抵腥A安堅定的說著,“所以,我不得不再問一次,大當(dāng)家、老陳、二夫人,我不知道你們在掩蓋什么,但如果你們知道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了,即便你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至少也為被卷進來的其他無關(guān)的人考慮一下,你們想要這么多無辜的人為這個秘密陪葬嗎?”
沒有光,看不到各自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沉默。
“如果你們還是這樣的話,等下我就不得不得罪一下了,原本想是你們的家事,而且又這么諱莫如深,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用‘手段’逼迫你們講的,現(xiàn)在想想或許早點逼你們講出來或許還好些,也不至于...”華安有些懊惱的說。
打火機再次在華安手中亮起。
“對不起了?!比A安對著他們?nèi)艘贿呎f著一邊用另一只手在空中劃著,作出奇怪的手勢。
于冬雪覺得有些眼熟。
是的,就是他當(dāng)初在自己家里讓父母說出往事時候所做的手勢!
但是在華安放下手后,三個人卻依舊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并沒有人開口說話。
“奇怪了...”華安自言自語著說,一邊又做了一遍那手勢,依然——毫無反應(yīng)。
“壞了!是這妖怪的原因嗎...”華安不甘的說,“誰戴的有表?”
“從我們來到這里表好像就壞了,沒有再走動過?!泵铣兄旧斐鲎笸舐冻鍪直碚f。
“果然,這下麻煩了...這妖怪果然很強啊...”華安看了一眼那停止的指針說。
“對了,剛剛這里好像還有個女人,她一直在跟我們講故事,你們來到之后就沒了聲音了,會不會...”于冬雪忽然想起之前的那個女聲。
“還有另外一個女人?”華安狐疑的問。
“啊,說起來...孟思雨沒跟你們在一塊嗎?”華安忽然想起黑洞中那張藍色的面具問道。
“思雨?沒有啊,除了那個只聽到聲音的女人外,你們沒來之前就只有我們兩個而已。怎么?思雨她也不見了嗎?”孟承志說。
“嗯...祭祀上出事之后你們一起失蹤了的,難道她已經(jīng)...”華安沉吟著說。
“這...!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孟承志的聲音焦急起來。
“噓——都不要出聲,聽?!比A安低聲說,幾人聽聞后都屏息側(cè)耳聽起來。
一片寂靜中有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大家頓時都緊張了起來,不禁往一處靠緊了些,移動中踢到地面上的殘骨石塊發(fā)出雜亂的聲響。
“誰?誰在那里?”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聲音聽起來十分驚恐。
“思雨!”孟承志聽出了那聲音,驚喜的叫了一聲。
“哥哥!是承志哥哥嗎?”那聲音也驚喜的問。
孟承志正要回答,華安在暗中攔了他一下。
“是思雨小姐嗎?”華安一邊問著,一邊打著了手里的打火機,微弱的光只能照到有限的范圍,卻照不清遠處聲音傳來的角落。
華安上前了一步,把其他人擋在身后,悄悄做出戒備的姿勢。
小跑的聲音向著這邊來了,一個人影由遠及近跑了過來,帶動了一股氣流,打火機的火苗偏了偏,華安連忙用手擋了一下。
到了稍近處看得真切了些,確實是失蹤了的孟思雨,孟承志從華安身后站出來,高興地看著平安無事的小姑娘。
孟思雨張開雙臂跑了過來,就在她接近的一瞬間。
“小心!”華安猛的一推孟承志,一推之下孟承志倒在了地上,華安手里的火苗一抖,滅了。
光消失之前,在倒地的一瞬間,孟承志震驚的看著孟思雨忽然猙獰的臉,伸出的右手鮮血淋漓,向自己原本站著的位置抓了個空。
接著是打斗的聲音、尖叫聲和呼喊聲,一片嘈雜。
“小雪,快,快找找打火機!”華安吃力的說。
一陣摸索的聲音,好一會,鏘鏘兩聲后,打火機再次亮了起來。
孟思雨被華安反剪著雙手按倒在地上,不住地掙扎著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聲,聽得人膽戰(zhàn)心驚,于冬雪拿著打火機的手抖抖索索的,火苗也隨之顫抖著,自己的面孔也隨之明滅不定。
地上的孟思雨猛地尖叫了一聲掙扎了一陣后,一動也不動了,良久,華安試著松開了手,她仍舊趴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yīng),伸手探了下氣息,還活著,似乎是昏了過去,于是便把她翻過身來,平躺在地上。
余人都各自驚魂未定的喘著氣,華安和老陳都受了些輕傷,手上臉上都有抓傷的痕跡。
“啊~~!鬼...鬼...你回來了...回來了...”丁桂芝看到舉著打火機的于冬雪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抱著頭瑟縮成一團,喃喃的說著。
大當(dāng)家孟德禮忽然走到于冬雪跟前,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看起來十分激動。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太好了...這么多年了...我以為你早就不在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你終究是回來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位平日一臉嚴肅的男人說話間已經(jīng)是滿眼淚光。
于冬雪有些驚住了,迷惑不解的看著眼前這位有些失態(tài)的男人。
“不可能的,她早就死了!我親眼看到她死的!她還有她的孩子!都死了!”丁桂芝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著。
“不!她不會死的!你看,她不是活生生的回來了嗎?在祠堂窗外看到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幻覺,你看,不是幻覺,是她真的回來了!”孟德禮回頭對她大聲爭辯說。
“你們都冷靜一點!”華安厲聲說,“大當(dāng)家的,你們認識小雪嗎?”
“什么小雪,她明明是阿離姑娘!”孟德禮激動地說。
“阿離?”華安奇怪的說,“她姓于,叫于冬雪?!?p> “是的,我們是在回來的路上遇到的?!泵铣兄狙a充說。
“怎...怎么會?!你就是阿離,你說啊,你就是阿離!”孟德禮搖晃著于冬雪的肩膀有些癲狂的吼著。
打火機因為劇烈的晃動熄滅了,華安上前一步按住孟德禮的肩膀。
“大當(dāng)家的!請你冷靜些!”一聲厲喝之后,孟德禮頹唐的向后倒去,華安連忙扶著他坐了下來。
“大當(dāng)家的,她真的不是阿離小姐,起初我到機場接小少爺?shù)臅r候看到也是吃了一驚,但是我仔細看過,于小姐臉上沒有阿離小姐的那顆滴淚痣,年紀也比阿離小姐輕一些。他們兩人隨小少爺回來的時候我也是怕你們看到后會產(chǎn)生些誤會,所以才一直要求他們呆在房里的,唉,終究還是遇上了...”黑暗中老陳說。
忽然,地面劇烈的顫動起來,讓人有些站立不穩(wěn)。
“阿離...阿離...這個名字我記得...卻又記不清楚了...”那個飄渺的女聲又響了起來,回蕩在四周。
“你是誰?”華安大聲喝問。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呢?我不知道,你告訴我,我是誰?”女聲聽起來很掙扎。
“安樂?是你嗎?你在哪?”孟德禮忽然問道。
“安樂?這個名字我也記得,意思也記得...安樂...平安快樂...那時候有人跟我說過的,我是安樂?”女聲似乎有些迷惑。
地面顫動的更加厲害了。
“啊...好痛苦...好痛苦...不要這樣...”女聲聽起來十分痛苦。
地面的顫動突然停了下來,原本平躺在地上的孟思雨卻忽然跳了起來,發(fā)狂般嘶吼著,開始攻擊其余的幾人。
“小雪,打火機!”華安大聲說,接著是廝打的聲音,“快攔住她!”。
火光亮起的時候,孟思雨已經(jīng)跑走不知去向。
“她似乎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了...”華安從地上爬起來若有所思的說。
“看樣子應(yīng)該是...孟大當(dāng)家的,你怎么會認識這種東西?”華安轉(zhuǎn)向孟德禮問道。
“什么東西?”孟承志問。
“是——魍魎,看樣子她似乎處于十分混亂的狀態(tài)...情況不妙啊...”華安語氣沉重的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