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因果
天空之城中。
白澤厭惡地看著被自己殺死的那個小童迅速地變成了一灘血肉，掩掩鼻子退得更遠(yuǎn)了些，看了看身上原本一絲不茍如雪般整潔的白衫，因?yàn)榧ち业拇蚨纷兊糜行┝鑱y，甚至還沾上了骯臟的血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第一個作品竟然被自己給毀了，真是諷刺，毀了也好，反正也是個失敗品，相比起來，毀了我最喜歡的這件長衫倒更讓人生氣呢！”白澤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現(xiàn)出了慍怒的神色。
“那個年輕人還有他的武器，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呢，是在哪里見過呢...”白澤輕輕敲著腦門說，“啊——難道是他...有意思，這樣就更有意思了...”
“讓人懷念啊...”這么想著，嘴角不自覺上揚(yáng)了起來，“不要死掉了才好，不然就不好玩了?！?p> 白澤把沾上血跡的白色罩衫脫了下來，嫌惡地扔在地上，一縱身從穹頂?shù)钠贫粗酗w身出去，像羽毛一樣輕盈地踏在高高的云朵上。
“垃圾，嘁?！笔窒蛑菓腋〉陌壮欠较蛞凰?，轉(zhuǎn)身離去。
堂皇又美麗的天空之城如同被海浪拍過的沙堡般坍塌潰散，一瞬間化為了烏有，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只留那片片白云翻卷著向遠(yuǎn)處飄去...
那白色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混沌界，有東西似流星般墜落在木屋的竹林里，發(fā)出巨大的聲音，
赤豹和老土聽到那巨大的破空之聲后迅速趕到那個如隕石坑般的凹陷處。
“是...你們都沒事吧？”兩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連忙上前問道。
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個因?yàn)榧ち业淖矒粼斐傻耐量永铮車闹褡佣嫉狗诘厣?，坑里的人陸續(xù)動了起來，各自吃力地試著爬起身。
“夫人！”赤豹看到其中一個人之后喜出望外地跑過去，扶起她關(guān)切地問道。
“總算是都平安無事?！北环銎鸬娜颂撊跤中牢康卣f，“真是太好了啊...”
扶到她的一瞬間，赤豹的臉色卻忽然沉了下來，皺眉看著那微笑的人。
“夫人，你...”赤豹正要問什么，被她一個手勢制止了。
“都沒受傷吧？”華安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左右問道，看到其他的人一個接一個都站了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于是長舒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總算逃出升天?！焙阒请p手合十念了一句。
“人已經(jīng)救出來了，答應(yīng)我的條件是不是可以兌現(xiàn)了？”地上的魍魎看起來十分虛弱，似乎是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dāng)然，約定就是約定。”華安聳聳肩說，接著走到了阿離的跟前，“小雪媽媽，因?yàn)槲覀冎敖灰讞l件的關(guān)系，恐怕要跟你借一下那些——‘牙齒’，現(xiàn)在大家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我們也不得不履行之前的交易約定，謝謝。”
華安誠懇地伸出手，阿離看了看地上的魍魎，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用錦帕包著的那包東西遞到了他手上。華安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到魍魎跟前蹲了下去。
“無論如何，但愿能夠如你所愿。”華安說著，把手里的東西鄭重地放在魍魎手上，輕輕按了按，接著便退到一邊不再作聲。
其他人也都默默站著，好奇地看她準(zhǔn)備做什么。
魍魎打開手帕，那二十顆小小的牙齒靜靜地被她托在手上，她眼中立刻放出光彩來，掙扎著坐起身用雙手小心翼翼地碰在手心...
正在她一臉憧憬看寶物般看著手心里的東西的時候，天空中忽然傳來隱隱的轟鳴聲，她驚恐地尖叫了一聲。
“不要！再給我點(diǎn)時間！不要?。。?！”隨著她的驚呼，無數(shù)條紋路從她身上迅速延伸開來，接著她忽然像被打碎的瓷娃娃般碎裂了，和原本捧在手心的牙齒一起散落了一地，一陣風(fēng)過后，那無數(shù)碎片迅速地風(fēng)化成為齏粉，隨風(fēng)消失不見了。
華安幾個人吃驚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事，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唉，看來白澤已經(jīng)把那座城毀了...”阿離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某處嘆息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你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去找他，他雖給了你能力，卻也將你束縛在了那城上，只被當(dāng)做是家犬而已。”
“啊...好不甘心啊...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了...”一團(tuán)輕薄的煙霧從那粉末消失的地方緩緩升騰起來，時明時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慢慢看起來有些人形，但五官四肢依舊是一片模糊，“真正的純粹和自由...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這應(yīng)該是魍魎最原本的模樣吧，無形無體，非明非暗...難怪她想要那些牙齒，是想要靠那其中蘊(yùn)藏的力量打破鎖住自己的枷鎖嗎，唉，雖然她也不是什么好妖怪，但無論是人還是妖怪，都是向往自由的吧，可惜還是遲了一步，華安暗自慨嘆著。
“魍魎，其實(shí)你本是這世上最自由的妖怪，束縛你的不是白澤，而是你自己的心?！卑㈦x看著那模糊的人形煙霧說。
“我自己的心？呵呵呵...”那煙霧中發(fā)出的笑聲帶著譏誚與蒼涼，“人才有心，妖怪哪里來的心！”
“若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欲，有所求，便有了心，人是如此，妖亦如此。心本不受軀體皮囊束縛，但若妄想執(zhí)著，大心便會變作小心，步步見小，一直見到刀兵心。畫地為牢，被束縛于方寸之地?！卑㈦x娓娓地說。
“我是個形體都沒有的妖怪，聽不懂你的高論！你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什么修行修心！從善如流！從那時候便是！”魍魎不耐煩地說，“現(xiàn)在不是皆大歡喜么，壞人得到了應(yīng)有的下場，好人們云開見月明從此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你們都應(yīng)該高興不是么？！”
“唉，你又何苦如此...”阿離嘆息說。
“何苦如此？！哈哈哈！我一開始就錯了，我想成為你，最終卻連你的影子都做不了...”魍魎原本有些人形的煙霧狀態(tài)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
阿離正要開口說什么，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屏氣凝神地想些什么，幾秒鐘之后神色變得慌張起來。
“不好！白澤他朝著這里來了！”阿離驚道，“要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里，我們得趕快離開，不能牽連了混沌界這么多無辜的人。”
“逃？哈哈哈...你們能逃到哪里去？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不牽連這里的人就得牽連別處的人，到哪里都只會給人帶來不幸！”魍魎冷笑著說。
阿離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但卻沒有反駁，顯然已經(jīng)是默認(rèn)了魍魎所說的話。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只能在這里坐以待斃？還是等待奇跡出現(xiàn)？這世上有所謂的奇跡嗎？華安托著下巴來回地踱著步，腦子飛快地旋轉(zhuǎn)著想要找出什么脫困的辦法。
忽然華安猛地一抬頭，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木屋的方向，臉上也現(xiàn)出喜色，像是已經(jīng)想到了什么，其他人見狀不禁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喂，我說小市民，你不要掩耳盜鈴了好不好，躲在木屋里跟把頭埋進(jìn)沙子里的鴕鳥有什么區(qū)別！你能不能想出點(diǎn)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 焙阒强戳丝茨呛喡哪疚荼梢牡卣f。
華安卻不動聲色，仍舊盯著那里。
“和尚，你不是總吹噓自己是火眼金睛古董古玩什么的過手便知真假明細(xì)么，給你看個古物你能不能判斷出它的材質(zhì)和來歷？”華安狡黠地說。
“什么叫吹噓?。?！出家人不打誑語，浸淫此道多年，見過的古物比你聽說過的都多，古物也是物，無外乎觀、觸、聽、聞、悟...嗨，跟你這白丁說了也是白說，總之看過便知就是了，是個什么古物？”恒智說了一半便懶得再多說，催問華安道。
“是個黑匣子?！比A安眨眨眼睛說，“跟我來，就在木屋里?！?p> 說完便不由分說拉著恒智往木屋走去。其他人一頭霧水愣在原地，大敵當(dāng)前怎么忽然研究起古董鑒定了...
“這個華老板不會是想要把我們?nèi)氐侥呛谙蛔永锇?..這不是天方夜譚嗎！我說...”于冬雪想起之前母親所說藏匿在匣子中避難的事，忍不住嘀咕道。
正要表示懷疑的時候被她的母親阿離按住了，只見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于冬雪不要多說什么。
“相信他?！卑㈦x說，眼神堅(jiān)定地看著已經(jīng)走進(jìn)屋里的華安二人，“我們等在這里就是了?！?p> 于是幾個人便等在原處，除了阿離外，其他人都是半信半疑地等待著。
木屋中。
華安從桌子上拿起那個漆黑的匣子遞到恒智手上。
“就是這個東西，能不能救命就看你了?！比A安說。
“救命？”恒智狐疑地說，接過那匣子用手撫摸著，看起來很吃驚,接著拿到鼻前嗅了嗅，又屈起兩指敲了敲，側(cè)耳細(xì)聽那發(fā)出的有些沉悶的響聲。
“怎么樣？看出什么門道沒？”華安催著問。
“嗯...”恒智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反復(fù)摩挲著那黑匣子的表面，“是烏木沒錯，而且不是一般的古木所成，是古金絲楠木沉于地下成千上萬年而成，密度很大，不朽不腐，堅(jiān)硬堪比金石，本就是十分珍貴稀有的寶物，尤其像這樣整體烏黑木質(zhì)均勻細(xì)膩的則更加罕見...你這窮的叮當(dāng)響的小市民哪來的這么貴重的東西？”
“想不到這黑乎乎的東西是這么稀有的罕物啊...”華安搔搔頭，看起來有些傷腦筋，“這下可不好辦了...這么罕見的東西估計(jì)不好找啊...這東西一般在哪能找到？”
“找到？！”恒智哼了一聲，“這東西不是找的，是憑機(jī)緣遇到的，若不是地震、洪水這樣的自然異變使地質(zhì)發(fā)生變化，讓這些沉睡于地底的木化石重見天日的話，恐怕你一生都無緣一見。烏木又叫陰沉木，形成的條件十分苛刻，除了要有較大流量和水壓的河流條件外，還須河兩岸有坡度較大的山峰，有產(chǎn)生滑坡等地質(zhì)變化的條件，所以才有“縱有黃金滿箱，不如烏木一方”之說，要找到實(shí)在是難于登天...不過，這跟救人有什么關(guān)系？對?。∫娏诉@寶物一時竟忘了我們還身處險(xiǎn)境的事了，你這小市民真是...”
“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只要還有路就一定能走下去?！比A安堅(jiān)定地說，“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走，到群眾中去?！?p> 說完華安便一把拿過恒智手上的黑匣子，回頭一笑，從木屋走了出去。
“還真是什么時候都笑得出來...唉...”恒智苦笑著嘆了口氣搖搖頭跟了出去。
華安一路小跑走到翹首等著的幾個人跟前，每個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等待著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大家知道哪里有兩座山，而且兩山之間有條大河的？或者說，有誰知道哪里有烏木的？”華安看了一圈問道。
后面匆忙跟上來的恒智一臉無奈地站在一旁，聽到問題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云，更不知要答些什么，一時間周圍一片安靜。
“混沌界到處都是山水，老土叔你一定知道的吧？”華安對老土說。
“很遺憾...”老土攤了攤手，“混沌界之所以宛如仙境是有原因的...因?yàn)檫@些都不能算是‘真的’，怎么說呢...雖然這些也都是觸手可及的，但真實(shí)的世界是不可能集中這么多美好的景觀的，混沌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其實(shí)都是——鏡像，現(xiàn)實(shí)的鏡像而已?！?p> “我知道這樣的地方，不過烏木的話可能大伯才知道哪里有?！?p> 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幾人身后響起，輕輕地。幾人都吃了一驚往后看去。
“思雨！你...你還...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你不是在那片林子里么？”孟承志驚聲道。
說話的人慢慢地走近眾人，朝孟承志笑了一下，臉色十分蒼白，看起來很虛弱，正是進(jìn)入混沌界時被老土安置在樹林里的孟思雨。
“就在孟家村的后山。之前隱約記得我爹爹說起過開礦采到神木，也就是你說的烏木的事。”說到這里孟思雨臉上一陣哀傷，似是想起了家中的慘事，用力咬了咬發(fā)白的嘴唇穩(wěn)定了情緒，“如今只能去問大伯了...”
“孟家村？”華安停頓了一下，“好吧，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就回孟家村”
“你這是唱哪出啊...”于冬雪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們就按華先生說的，到孟家村去?！卑㈦x說。
“可是為什么？”于冬雪反問道。
“因?yàn)?，我預(yù)見到了我們終將為華先生所救的結(jié)果，雖然我不知道他會用什么方法，但是結(jié)果就在那里?！卑㈦x說著臉轉(zhuǎn)向了老土，“請您馬上把我們送過去，拜托了！”
老土遲疑了一下，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像當(dāng)時在孟家祠堂做的那樣，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打開了一扇通往外界的門。
“姑娘，你走在前面，心里想著你要去的地方，便可以帶領(lǐng)大家去到那里了?！崩贤翆γ纤加暾f，接著朝阿離和大家拱了拱手，“看守職責(zé)所在，恕我不能陪同前往，我得留在這里以防萬一?！?p> “多謝了！”華安點(diǎn)點(diǎn)頭說，“小雨，我們走吧?！?p> 孟家村，孟宅。
“小市民，我得提醒你，條件符合也不一定就有那東西，就算有你也未必找得到，就算找得到你也沒辦法下手，就算有辦法下手我們大概馬上就會被追上，時間也不夠，你到底想干什么？”恒智拉住華安小聲說。
“你到底找什么呢華老板？”一旁的于冬雪再次問道。
“找做這個匣子用的材料。”華安晃了晃手上的黑匣子說。
于冬雪眼前一陣發(fā)黑對阿離說：“你看，他果然是想靠那黑匣子...恒智師傅不是說了么，就算找到了你哪有時間現(xiàn)做??！你是想讓我們落葉歸根死在家鄉(xiāng)是嗎？”
“山人自有妙計(jì)也~”華安用手拍打著匣子搖頭晃腦地說，轉(zhuǎn)臉看到被老陳扶著的孟德仁走了過來，已是一夜華發(fā)，仿佛老了十歲。
“你們終于回來了！”孟德仁看起來很高興，尤其看到一如當(dāng)年的阿離之后，更是難掩欣喜之意，卻沒注意到遠(yuǎn)遠(yuǎn)站在后面的那團(tuán)煙霧。
“閑話少敘，孟大當(dāng)家的，過了這個坎大家想敘多久的舊都沒問題，別的你先別管也不用多問，我只問你一句，你可知道哪里有烏木？”華安問道。
“烏木？”孟德仁疑惑地看著華安，“有是有的。”
“在哪里？”華安急忙問。
“孟氏祖墳?！泵系氯收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