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些是要給那個哥哥送去的?”白文軒瞅著蕓三娘單盛出來的菜,還有今天特意做的白米飯,有些躍躍欲試地問道。
“嗯,你把那根蠟燭拿出來,我一起都給送過去。”蕓三娘一邊撥著菜一邊說道。
“哦?!卑孜能幱行┦貞艘宦?,他原是想爭取讓他給送過去的,現(xiàn)在看樣子是不行了。
“蘿兒,那姜湯你喝了嗎?身上可有發(fā)熱?”蕓三娘分好菜,接了蠟燭后,仔細看了看白文蘿的臉色,還抬手往她額頭上摸了摸。
“喝了,我沒事的娘?!卑孜奶}看著蕓三娘那滿是關切的目光,略略一笑。
“沒事就好,以后可要注意了,你們趕緊吃,娘把飯給恩公送過去,這天都黑了?!笔|三娘放了心,便端起托盤,白文蘿給蕓三娘拉開門,瞧著蕓三娘出去后,她卻遲遲沒關上門。
本想由她送過去的,可是一直沒找到好的借口,她想單獨見見那人。眼下娘不知她被對方下了毒,所以才一直就把那人當恩人看待,不過這倒也沒什么,只要他不再生事拖累他們家就好。但若他半夜偷偷溜走的時候,卻沒給她留下解藥,她到時去哪找解藥?
白文軒偷偷湊到她身邊,悄悄開口:“姐,你也想過去看看那位哥哥是不是?”
“怎么,你很想看他去?”白文蘿關上門,把他拉回桌旁坐下。
“嗯,我想知道他那身功夫是怎么學來的,好厲害呢!”白文軒一說起這個,臉上就顯出崇拜之色來,連帶著那雙眼睛也冒著光。
“學武功是很苦的,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學得好?!卑孜奶}神色淡淡,隨口應了一句。
“姐姐又沒學過,怎么知道?”白文軒眨了眨眼。
“若是容易的事情,還不滿大街都是武功高手了?!卑孜奶}垂下眼睛,給他盛了碗飯。
“也是呢。”白文軒略一想,馬上贊同地點了點頭,只是隨即又嘿嘿地笑著道,“那就算是學不成那個哥哥那么好也行,我只要能一跳就跳到房頂上,到時小武哥一定會很吃驚?!?p> 白文蘿忽然抬起眼,一臉正色地看著他道:“文軒,你記著,過了今晚后,這事就不能再提起半個字,最好把他全忘光了。就連你在街口被他救起的事也再不能說,要是有人問起,你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p> “為什么?”一下子被打斷了幻想,白文軒怔了怔,不解地看著白文蘿。
“軒兒,他是官府要逮捕的人,咱們不能跟他扯上半點關系,否則娘和我,還有你,都有可能被抓入大牢!”白文蘿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可,可是……人家又不會知道救我的那個人就是他啊?!?p> 白文蘿搖頭:“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萬一被查出來,咱們就有可能被牽連上!”
白文軒有些不服氣:“可是……那個哥哥又不是壞人?!?p> 白文蘿一步不讓:“不管他是壞人還是好人,都與我們無關,你一定要忘了這事。”
“怎么會無關呢,當時那匹馬朝我沖過來的時候,要不是那位哥哥……”白文軒微低下頭,手指在桌邊一點一點地摳著,一不小心就碰著了傷口,他皺了皺眉頭,卻吭都不吭一聲。其實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明白這事情的嚴重,只是心里總覺得不好受,救了自己的人怎么就真的是壞人呢。
白文蘿看著白文軒那委屈的表情,微怔了怔,她忘了,他到底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孩,雖一直以來都很懂事,但終究是沒真正經(jīng)歷過什么事。而她也時常忽略了這一點,總以自己的想法,和以前的習慣來要求他。
只是眼下這事不比別的事情,絕不能含糊。若真出了什么差錯,誰知道會是什么后果,而且如今他們家這已經(jīng)是實打?qū)嵉陌痈C藏了。在這人命如草芥的時代,這種事若真被人查了出來,他們家就真是滅頂之災了。沒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全更重要,這是她的家人,她的親人,即便那個人救過文軒,如今也算還他這個情了。
白文蘿嘆了口氣,盡量放柔了表情:“文軒,他確實是救了你,姐姐也感激他,但是如今咱們家冒著被衙門的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讓他藏在家里,這就是幫了他了,也算是還了他的情?!?p> “可是……”白文軒還想說什么,只是一對上白文蘿的眼神,他不由得就把話吞了回去。
“你還記得一個月前,在小細巷子里被打死的胡老漢嗎?”白文蘿沉吟一會,忽然提起另外一事。
“那個偷了陸府管家錢袋的小偷?”白文軒一怔,不解姐姐怎么忽然提到這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這件事就發(fā)生在這附近,鬧了好幾天,當時小武哥還拉著他偷跑去看了一眼。
“你不希望我和娘都落得像胡老漢那樣的下場吧?”
“姐姐!”白文軒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那陸管家是在陸大官人家里當差的,他隨便尋個理由,一句話,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個人給活活打死。且這事后來雖鬧過一陣,但最后卻還是不了了之,陸管家還是陸管家。軒兒,你想想,咱家這事要是萬一被官府衙門的人知道,這可是罪證確鑿的事,娘和我還不比那胡老漢的下場更慘!”白文蘿一舉例,一分析,說得頭頭是道。
“我……”白文軒想起當時看到胡老漢的慘樣,臉上馬上露出驚懼的神色,怔怔地看著白文蘿。
“好了,只要咱們不把這事說露出去,這種事情就不可能會發(fā)生。你記著就行,以后對誰都不許說這事,就是在家里,也不可再提起這事,就是為了娘,你也要把它忘干凈了?!背弥@會聽進去了,白文蘿又強調(diào)了一遍。
“我……知道了,姐姐?!卑孜能幠氐拖铝祟^。
白文蘿松了口氣,正好這會聽到蕓三娘回來的腳步聲,她便收起那副嚴肅的神色,在白文軒腦袋上摸了摸道,“一會娘來了,也別提這事了,吃飯吧,剛剛不是還沒吃飽嗎。”
蕓三娘進來后,瞧著屋里的兩個孩子還沒動筷子,便道:“餓了就趕緊吃吧,還等什么,天這么冷,沒一會飯菜就都涼了?!?p> “娘也吃。”白文蘿說著就給她盛了碗飯,放到她跟前。
“唉——”蕓三娘剛一坐下來就嘆了口氣。白文軒馬上抬起頭,白文蘿不解地問道:“娘怎么了?難道是那人不愿走!”
蕓三娘搖了搖頭:“不是,他說盡量今晚就走,娘只是有些擔心?!?p> 白文蘿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既是今晚就走,那豈不是很好的事,娘還擔心什么?”
“娘是怕他走的時候,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可得怎么辦?!笔|三娘說著就又嘆了口氣。
“不會的娘,白天的時候,衙門那么多的人都沒抓著他,他的本事肯定不小,不會輕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p> 蕓三娘看著白文蘿那張還顯稚嫩的臉,忽然一聲嘆笑:“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反倒讓你安慰起來,好孩子,吃飯吧,總歸事情都到這份上,多想也無用?!?p> “咱們家,是不是會有事?”白文軒在一旁忐忑地問了一句,臉上明顯有些緊張,似乎真被嚇到了。
“不會?!卑孜奶}看著他認真的回答,然后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道,“吃飯吧,快涼了,你的手能拿勺子嗎?”
“能?!卑孜能幷f著就握住那個勺子,悶著頭,往口里扒了一口飯。蕓三娘這會滿腹心事,也沒太在意他的情緒低落。
于是一家人心事重重地吃完飯后,白文蘿趁著和蕓三娘一起做針線活的時候,先看了一眼在桌那邊認真讀著論語的白文軒,然后才輕輕開口道:“娘,今晚讓文軒同你一塊睡一晚吧,我回我那屋去。”
“為什么?”蕓三娘停下手里的活看了她一眼。
“我當心他晚上一個人睡會害怕,娘剛剛沒瞅見他的臉色有些不好呢。白天才剛出了那事,回來后又碰著這事,可能是有些嚇著了。還是讓他在娘身邊睡一晚吧,我回那屋,晚上關好門就沒事?!?p> 聽她這么一說,蕓三娘也往白文軒那看了看,剛剛吃飯的時候那孩子的臉色確實有些不好,話也少了很多。眼下他手上帶著傷,晚上讓他一個人確實不放心,蕓三娘想了想便道:“你晚上一個人不怕?”
白文蘿微微一笑:“我夏天的時候不也都是一個人睡在那屋的嗎。”
蕓三娘嘆了一聲,其實她也在為這事發(fā)愁呢,沒想這孩子就提了出來。這兩個孩子,她從沒偏愛過哪一個,但是很多時候,就只能多顧著一個一些。然而他們卻從沒為此抱怨過一句,反而都是為她這個做娘的著想。有這樣一雙兒女,她真的很知足了,再不怨什么了。
“好吧,有事,一定得喊一聲?!笔|三娘點了點頭,然后又有些不放心的囑咐一句。
“我知道的,娘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白文蘿心里頭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找著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