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菱叫人去了賣布料的鋪子問了,果真如此,府里的丫頭做衣裳用的布料雖然看著好看,卻不值幾個錢,沒想到這個萬元家的比孫管事還厲害,足足翻了一番,這一來一去,她就從中扣了將近一百兩銀子。
陸寶菱把這件事告訴陸如玉,陸如玉也很難置信,道:“萬元可是咱們家的大管家,他的媳婦私扣了公中的銀子,若是真的按照家法懲處了,肯定會傷了萬元的面子?!?p> 陸寶菱道:“管她是誰,難道知道她這里頭有貓膩,眼睜睜的不管?”
陸如玉苦惱極了:“話雖然這么說,萬元家的一向辦事沒什么錯處,人緣也好,她又是府里的家生子,親戚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為著這件事,難道把府里的人都得罪光了?”
陸寶菱細想也是如此,不禁喪氣:“你說怎么辦?”
陸如玉道:“要不咱們找了萬管家來,把這件事告訴他,他若是個知道廉恥的,自然回去會教訓他媳婦,是打是罵也就與咱們無關了?!?p> 陸寶菱道:“這主意不錯,可萬管家要是也參與此事,他又怎么會管呢?你別忘了,萬元家的是他媳婦,他能不知道這件事?”
兩個姑娘愁眉苦臉的對坐著想法子,面面相覷,誰都沒有主意。
陸萬林聽說了直笑:“到底還是年輕,和人吵架拌嘴時候心眼多得不得了,一遇到正事就傻眼了。”
于管家道:“那是三姑娘四姑娘仁慈,要是換了人家,知道有這樣的事一早攆出去了,哪里還顧得上猶豫掂量呢,這是顧著萬管家的體面呢。”
陸萬林擺手道:“都是三四輩子的老人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不還清楚?主子越是給你體面,你越該知趣才是,這個萬元家的倒是會投機取巧。”
于管家忙道:“您先別忙生氣,奴才聽說,萬元家的把單子報上去前,先給二夫人瞧了,是二夫人叫改的銀子,說是想看看兩位姑娘的眼力,還說要是知道了真相必定生氣,且看她們如何應對?!?p> 陸萬林失笑:“老二媳婦也知道耍花槍了,那就看看這兩個丫頭怎么應對?!?p> 兩個人商量半天沒有結果,最后用了最直接的一招,把萬元家的叫過來,拿單子給她看,萬元家的倒沉得住氣,一口咬定了這單子是真實無誤的,她也沒從中克扣銀子。
要說口齒伶俐,兩個姑娘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若是和一個三四十歲的內宅混慣了的婦人相比,還是落了下風,陸寶菱氣的沒法子,直接免了萬元家的的差事,將她趕了出去。
陸如玉有些憂心:“不知道她會不會鬧起來,要是鬧大的了可就成了笑話了?!?p> 萬元家的并沒有哭鬧,可她兩個在陸家當差的女兒卻挨個的來求情,大女兒是二夫人身邊的秀春,哭哭啼啼的求兩個姑娘給她娘一個體面。
秀春平日里是二夫人跟前的丫頭,姑娘們見了也是要叫一聲姐姐的,如今跪在跟前求情,陸如玉趕忙叫人去扶,秀春卻不肯起來,捏著帕子哭訴:“我娘是脂油蒙了心,見二位姑娘才管家,一時間有顧不到的地方,這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求二位姑娘看在我們一家子都在府里效力的份上,給我娘一個恩典吧,哪怕是不做管事娘子,好歹留在府里,就這么被趕出去,哪里還能立足。”
陸如玉還沒經(jīng)過這樣的情況,手足無措,親自去扶秀春:“秀春姐姐先起來說話,這也不是我們狠心,任誰犯了錯都按規(guī)矩行事,難道為著她是姐姐的親娘就不辦她了?姐姐若是心疼,回去好生說說她是正經(jīng),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進來當差也好商量,這么哭鬧也不是法子。”
陸寶菱在旁邊雖然覺得生氣,可也不好說話,就在剛才,萬元家的另一個女兒,在花園子里當差的,求到了柳姨娘跟前,柳姨娘雖然沒有應承,可也叫小丫頭來打聽這事,說管家歸管家,還是要寬厚些,免得沒了好名聲。
好容易把秀春送走,兩個人都覺得筋疲力盡,坐在一起不說話,不多時,陸如玉身邊的杏雨跑了進來:“二位姑娘,不好了,萬管家?guī)е患易尤斯蛟诙T請罪呢,說是萬元家的犯了事,他是一家之主,難辭其咎,請二位姑娘責罰。”
陸寶菱捂著額頭呻吟一聲,倒在榻上,陸如玉強忍著不快,道:“他們這是請罪還是脅迫?你叫人把他們趕回去,給他們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難不成他帶著一家子老小哭著求了,我就叫萬元家的回來不成?”
說著說著,又想這才管家?guī)滋炀汪[出這樣的事,可怎么跟母親和祖父交代,心中一急,眼淚就落了下來。
陸寶菱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吩咐松月:“你跟杏雨一塊出去問著萬管家,我們把萬元家的趕出去他是不是不服氣,若是不服氣,就只管進來理論,若只是請罪,那就告訴他,既覺得對不起陸家,那就請辭好了,免得這么膈應人?!?p> 松月和杏雨為難的對視一眼,不敢應承,陸如玉擦了眼淚道:“若真把萬管家一家子趕出去,剩下的人可要嘀咕了,覺得咱們家刻薄寡恩?!?p> 一時間花廳一片寂靜。小丫頭跑進來傳話:“國公爺來了。”陸寶菱和陸如玉趕忙起身相迎。
陸萬林笑瞇瞇的進來,見陸如玉臉龐上的淚珠,不由的驚訝:“喲,這是誰惹得玉兒生氣?告訴祖父替你出氣?!?p> 陸如玉擦擦眼淚,笑道:“誰能給我氣受,我只是怕辜負了祖父的期望,不僅沒把家管好,還弄得一團糟?!?p> 陸寶菱悶聲道:“我平日里看大姐二姐管家如此容易,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這么難?!?p> 陸萬林拉著兩個孫女坐下,一邊一個,笑道:“你們還小,以前也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手忙腳亂也是有的,再者,除了萬元家的這件事,你們其他的不做的很好么?也不算一團糟?!?p> 陸寶菱絞著手指頭忐忑不安的看著陸萬林:“那這件事情怎么辦?”
陸萬林笑道:“這件事就當是給你們的一個教訓,你們要記住,管家管的不僅是事情,還有人,上至管家管事,下至丫頭小廝,都要以理服人,你看,萬元家的這樣的,在陸家都呆了幾十年了,經(jīng)驗比你們多,見識比你們多,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自己裁度著辦,為什么還要向你們回稟呢?”
陸如玉道:“因為我們是主子,她雖然能干卻只是奴才?!?p> 陸萬林點頭:“你說的沒錯,萬元家的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奴才,你們就是再不懂事,也是主子,你們的話她照樣要聽,可若是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你們會服氣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人么?所以說,你們吩咐奴才辦事前,必須要先讓她們對你們服氣才成,叫他們聽你們的話,無條件的服從你們的命令,并且不敢偷懶?;?。”
陸寶菱道:“那該怎么辦?”
陸萬林笑道:“還是一句話,以理服人,你得叫她服氣才行,靖柔的算盤打得比賬房幾十年的老先生還好,因此誰也不敢在她面前弄鬼,宛君最會用人,她提拔起來的人大家都服氣,所以都老老實實地,希望能入得了她的眼,得到提拔,你們想想,你們會什么?”
陸寶菱和陸如玉對視一眼,似懂非懂的樣子。陸萬林繼續(xù)道:“有句話叫打蛇七寸,還有一句話叫擒賊先擒王,交代萬元家的辦事前,你們就得抓住她的把柄制衡她,叫她不敢在你面前弄鬼才對?!?p> 陸寶菱恍然大悟,道:“那我就告訴萬元家的,如果她敢弄鬼,我就告訴二伯母,她女兒秀春是二伯母身邊的人,她丟了體面不怕,難道也不怕她女兒也丟了頭體面?”
陸萬林點頭笑起來,陸如玉補充道:“還有萬管家,雖然他們一家子都在陸家當差,互相扶持,可也能被我們作為互相制衡的工具,只要是人就有弱點,我就不相信萬元家的會為了那點銀子弄得萬管家和子女都沒了差事,那可是得不償失啊?!?p> 陸萬林眼含寵溺,捏了捏兩個人興奮的臉龐:“你們怎么這么聰明啊,現(xiàn)在知道怎么辦了?”
陸寶菱高興地直點頭,隨即猶疑道:“那要是萬管家像剛才那樣帶著一家子求情,該怎么辦啊?”
陸萬林語氣柔和卻不容置疑:“那就攆出去,憑他是什么人,敢轄制主子,這樣的奴才打殺了也不為過,天下這么多人,難道買不到好奴才了?只要能辦事,就不一定非他不可?!?p> 陸如玉站起來道:“祖父說得對,我這就告訴人把他們一家子都攆出去,哼,看他們怎么辦?!?p> 陸萬林大笑起來,于管家進來笑道:“二夫人身邊的秀珠過來傳二夫人的話,說替萬元家的求個情,雖然犯了錯,可到底有功勞,叫把銀子還回來就成了?!?p> 陸寶菱和陸如玉再一次面面相覷,雙雙望向了陸萬林,陸萬林看著兩個人為難的直皺鼻子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得哈哈大笑。
知道了萬元家的謊報價錢是二夫人告訴的后,兩個姑娘都很生氣,考驗人也不帶這樣的,虧她們倆著急了這么久,還冤枉了好人。
陸如玉氣的不和二夫人說話,二夫人笑道:“我就是想讓你們見識見識世間百態(tài),這幸而是假裝的,若是真有這樣的刁奴到了眼前,你們怎么辦?”
又告訴二人各種刁奴欺主的事情,雖都是聽人說起的,卻也八九不離十,陸寶菱奇道:“居然還有奴才賣主子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二夫人嘆道:“你們年紀小,又養(yǎng)在深閨,哪里知道外頭的人情險惡,剛才我說的那家,就是子嗣凋零,長輩相繼去世,這才把姑娘托付給忠仆看護,可那仆人卻起了歪心,好好的姑娘給賣了,自己卷著銀子跑了,你們要知道人心險惡,免得被人給賣了還替人家數(shù)錢。”
兩個人頗為唏噓,陸寶菱去找沈墨的時候便講給他聽,沈墨卻道:“這有什么,我還聽說過一件事,一主子帶著奴才去上任,結果那奴才把主子給殺了,自己冒名頂替去做官去了,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p> 陸寶菱驚訝之下才知道自己的淺薄無知,就如同井底之蛙,自己原來認為天大的事情,放在外頭都不值一提。
這個認知讓她很沮喪,同時也沉穩(wěn)了不少,不再咋咋呼呼的鬧事了,反而能沉下心來讀讀書,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在書里學到的知識可不少,這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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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有的書友說不喜歡寶菱,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個成長過程,寶菱現(xiàn)在雖然只是一個任性無知的小女孩,但是她會慢慢長大,成熟,而我寫的就是這個成長的過程。
成長或許是苦澀的,或許是滑稽的,我不喜歡把一個人寫成純粹的好人或者壞人,好人也有惡劣的一面,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面,人性使然。歲月最是無情,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們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有巨大的變化,所有的人都會成長都會變,寶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