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國公府嫁女,尚書府中娶媳,這是六月并州最大的一件喜事。
六月的天氣已稍顯炎熱,但男女雙方家中的賓客更是熱切,古閨秀上午來到黎國公府時,府門前已是車水馬龍,鞭炮陣陣。
她昨天已來添過妝,對黎國公府的格局熟悉一些,徑直來到后院,她見到了正在梳妝的白秀兒。
屋里人來人往有些亂,一會兒在找如意鎖,一會兒又找碧璽耳環(huán),把喜娘和服侍的人忙的團團轉(zhuǎn)。
有丫鬟端了一碗和合面給白秀兒吃,喜娘小心的挑著面條喂她,說:“小姐現(xiàn)在抓緊吃兩口墊肚子,待會兒涂脂抹粉了什么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一口,一直要堅持到晚上的?!?p> 白秀兒難得調(diào)皮的拍了拍腰間的紅色小囊,說:“娘為我準(zhǔn)備了幾塊飴糖,說我餓了可以偷偷喊兩塊?!?p> 喜娘笑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到?!?p> 喂她吃了一些面,已有人來催促:“動作都快些,新郎那邊已經(jīng)出門了,半個時辰就過來接新娘子了!”
白秀兒臉色微紅,推開了面條,說:“我飽了,快些上妝吧?!?p> 負(fù)責(zé)妝扮的仆婦左右開工,手腳利落的幫她收拾,因早就上好了底妝,畫起來非??臁?p> 古閨秀跟著三姑六婆在門外圍觀,眼尖的她注意到白秀兒的唇脂是用她送來的貝殼唇脂盒裝著的,而不是她昨天歸還的銀線牡丹盒。
也許是白秀兒很喜歡那套貝殼飾品吧,古閨秀高興的想到。
鬧哄哄中,新郎迎親的隊伍到了,聞訊的白秀兒已經(jīng)蓋上了紅蓋頭,門前已被眾女眷堵了個水泄不通。
溫謙今日穿了一聲大紅袍,胸前戴著大紅花,但因人長的俊秀,并不覺得傻氣。
白家女眷故意攔親,要紅包的要紅包,出難題的出難題,溫家出手大方,打點的紅包分量十足,溫謙又學(xué)富五車,對對子、寫詩詞、畫吉圖,過關(guān)斬將,竟然十分順利!
當(dāng)他把白秀兒用紅綢子牽出來的時候,紛紛有人嘆道:“新郎好厲害,但也不能讓他這么就把秀兒給牽走了呀?!?p> 好在是喜娘在旁說吉時快到,大家才放行作罷。
古閨秀在人群里看著面帶微笑的溫謙,想到他們在兵工坊夜談時他說:“若真是有意中人,卻因門庭種種沒辦法在一起,的確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又想到他在富春樓里和白家四小姐的丫鬟那番奇怪的對話……
她神色復(fù)雜的看了眼被送進花轎的白秀兒,心中五味繁雜。
在嗩吶、銅鑼、花鼓、鞭炮的喜慶禮樂聲中,新郎帶著新娘往夫家的禮堂而去,古閨秀目送迎親的儀仗隊遠去,那看不到盡頭的十里紅妝煞是好看,她此刻能做的,唯有祝福了。
送完新娘,女方的賓客還要用酒席,但比之前稍顯冷清了一些,有些跟雙方都有交情的賓客,已跟隨著送親隊伍,到男方家中去了。
這時,田夫人帶著奇哥兒找到了古閨秀和琬碧,奇哥兒等了琬碧一早上,一見面就拉著她玩去了,田夫人則跟古閨秀坐下說起話來。
“時間過的可真快,我當(dāng)年嫁進來時,秀兒才十歲,我還記得她拿著帕子來找我學(xué)針線的樣子,如今就嫁做人婦了。”田夫人十分感慨。
古閨秀笑道:“可不是嘛,奇哥兒過兩年也會長成大男孩的,時間很快的?!?p> 田夫人眉間一轉(zhuǎn),拍著古閨秀的手說:“我跟你接觸下來十分投緣,把你當(dāng)我自家的妹妹了,姐姐唐突問一句,妹妹這樣好的人兒,怎么如今還不嫁?”
古閨秀低下頭,說:“也許是緣分未到吧?!?p> 田夫人反而著急道:“你家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我看定是你爹爹把你耽誤了,要不等秀兒的事情忙完了,我替你介紹一門好親事。是我娘家的侄兒,長的一表人才,性格也好,見人便笑,如今已考上了秀才,他父親是縣令,家中殷實,定不委屈了你!只是,比你小三歲,但女大三抱金磚嘛你說是不是?”
古閨秀不反對相親,但人人都這么擔(dān)心她的婚事,讓她覺得怪怪:“怎好這樣麻煩你,我家是商戶人家,只怕是配不上夫人的侄兒?!?p> 田夫人卻說:“他們也不是迂腐之人。”想了一下,田夫人說:“這事是我心急了,不該直接同你說,我回頭問侄兒拿了八字,讓媒婆上你家同你父親說去?!?p> 古閨秀看田夫人一片熱心,不好當(dāng)面拒絕,等到媒婆上門了,再推辭也不晚,便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過去。
宴席開宴,眾人且吃且聊,白秀兒的父母白大爺和大夫人向賓客致謝敬酒,忽的有人騎著馬直接闖入中庭,來人跳下馬后,幾乎是手腳并用爬到宴廳,哭號著說道:“大伯!二妹妹在花轎中服毒自盡了!”
宴廳瞬間安靜下來,人人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過了一瞬,又如暴雷突至,大家炸開了鍋似的驚呼起來。
白家大老爺大聲喝道:“你再說一遍?!”
報信的男子哭著說:“秀兒妹妹死在花轎中了,溫家的人和衙門的人正把妹妹的遺體送回來,馬上就到了……”
大老爺?shù)谝巫又?,大夫人早已暈了過去,田夫人拍桌站起,幾乎都要站不穩(wěn)了,顫抖著聲音說道:“瑞哥兒,你把事情說清楚,好好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怎么服的毒,怎么就自盡了?”
瑞哥兒摸著眼淚說:“大嫂,我們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花轎抬到溫家的時候,喜娘要背二妹妹出來,請了半天不見動靜。喜娘掀開轎簾,見妹妹坐在里面一動不動,又喊了兩句還是不動,等眾人看到有血從蓋頭中滴下時,掀起蓋頭才發(fā)現(xiàn)妹妹已經(jīng)中毒七竅流血而亡了!”
古閨秀一時半刻消化不了這個突兀的消息,幾乎要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但等到白秀兒的遺體被送回時,她不得不接受這個突然而殘酷的事實,白秀兒,真的死了。
白秀兒躺在白色的擔(dān)架上被人抬回,身上穿著刺眼的大紅喜袍,臉用蓋頭蓋起,潔白的皓腕垂在身側(cè),手背上有已干涸的血跡……
白老爺和被人喚醒的白夫人哭著撲過去,扯開蓋頭的那一刻,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古閨秀不敢上前去看,尚未見到最后一面,她已忍不住哭了起來。
一個時辰前還是那么鮮活的一個人,她在開心的等著嫁人,怎么會服毒自盡?
古閨秀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