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陽開車離開警局，馬上買了個廉價手機，隨后按照盧九龍名片上的地址找去。
一棟距離馬路很近的單元樓房。“二單元，102。就是這里?！闭柨粗謱φ找幌?，這才發(fā)現(xiàn)門外墻上掛著一個小木牌：九龍信息咨詢中心。
正陽險些笑出聲，下意識地去敲門，嘭嘭兩下，才想起盧九龍此刻正躺在林函引的尸檢臺上。停頓片刻，又覺得裴宣所說未必準(zhǔn)確，也許老九不是獨居，于是復(fù)敲幾下，果然無人開門。他沒有沐裴二人的開鎖功夫，干脆去小區(qū)找了幾個開鎖公司的野廣告，挑最近的打了電話。
不到五分鐘，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騎著摩托車趕到。正陽向來人出示了證件，說明情況后讓對方開鎖。
“二百八，不還價?！崩项^邊掏工具邊道。
“嗯？”周正陽有些詫異，差點笑起來，“我沒聽錯吧？我是警察?！?p> “警察咋了？我外甥也是警察。”
“不是，”正陽越發(fā)覺得搞笑，一時語塞，竟忘了舜城方言，冒出一句非常嚴(yán)肅且意味深長的普通話，“這個，協(xié)助警方辦案是公民應(yīng)盡的義務(wù)……”
“二百八?！敝心耆舜驍嗨?，“里外兩道門，這一片兒你找不出二價來?！笨粗罔圃谀抢锏闹苷枺项^開始不耐煩起來，“到底開不開？不開我走了。”
周正陽拍拍自己的胸膛，“周正陽。人送外號‘笑面虎’?！?p> 老頭呆呆地看了眼前這位年輕人足有三秒鐘，伸著大拇指點了點自己，“鄔刀電。江湖人稱‘摸錯門’?！?p> 周正陽哭笑不得，憋了半晌，終于由口里迸出五個字。
“前輩，打個折?！?p> “二百六。”
“二百?！?p> “看在你是警察的份兒上，二百五，少一毛也不行。”鄔刀電說的很堅決。
周正陽無奈地掏出錢包，想起那款諾基亞6500s，默默罵道，狗叼雞把那個毛，今天賠大了，當(dāng)個警察容易嗎，連開鎖的也欺負(fù)我。
老頭揣起二百五十元錢，剛要開始干活，正陽又遞過來一圓硬幣。
看著對方莫名其妙的表情，正陽狠狠地說：“收不收？不收跟你急！娘滴，說什么也不做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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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心理問題皆緣自各種不同類型的自戀情節(jié)?！庇粲攴舱驹谒闯枪簿謺h室中臨時搭建的講臺上，向?qū)０附M的主要負(fù)責(zé)人分析封戈的心理特征，“自戀，我們稱之為唯我獨尊的‘自我關(guān)系觀’，是一種防衛(wèi)機制，以強調(diào)自我的偉大和特殊來掩飾自己對外界事物的恐懼。自戀者往往否認(rèn)個體的所有缺點，處在一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里。絕大多數(shù)兒童都存在天生的自戀特質(zhì)，在正常的成長環(huán)境中，如果能得到父母的呵護關(guān)愛，他們會逐漸擺脫自戀的心態(tài)。相反，如果父母殘暴地虐待子女，或是童年時期經(jīng)受了難以磨滅的創(chuàng)痛，都將使自戀延續(xù)，在充滿坎坷的人生中浮現(xiàn)，作為自我的心理屏障。這就是為什么絕大多數(shù)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有一個不堪回首的童年的原因。
“封戈的心理問題源自典型的惡性自戀，他幼年喪父，后又被親人拋棄，從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敏感的自尊心和自卑感交織在一起，使他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自戀的人往往是完美主義者，封戈也不例外，他總是希望生活井然有序，完全按照自己的預(yù)設(shè)軌道進行，然而當(dāng)現(xiàn)實背離自己的意愿時，外界的巨大壓力——我想這個壓力來自妻子李丞潔的背叛——會導(dǎo)致他漠視現(xiàn)實的存在，直至人格分裂，突變形成一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人格特征，心理學(xué)家稱這種情況為MPD，即多重人格障礙。在我對封戈的觀察及治療過程當(dāng)中，除了之前警方專家鑒定的強迫妄想型精神官能癥外，我在他身上還發(fā)現(xiàn)了明顯的多重人格障礙癥狀。簡單來講，在封戈的身上有著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格特征。
“關(guān)于這種障礙，在已發(fā)現(xiàn)的病例當(dāng)中，兩種或多種人格多具有相似性。而封戈的兩種人格特征表現(xiàn)出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一面是接受所有的不幸，寬恕所有對他造成傷痛的人，而另一面，則是懲罰這些人。兩種人格在他的意識深處相互躲藏、暗中博弈，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顯然，后一種人格完全占據(jù)了上風(fēng)，支配著他的行為。在日常生活中，他也許對人表現(xiàn)出謙遜、彬彬有禮、與世無爭，周圍生活環(huán)境中的人們很難注意他的存在，然而當(dāng)房門緊閉，惡念陡升的時候，他的大腦中所想的全部是如何實施自己既定的懲罰判決?！?p> ……
與此同時，在那個封閉的空間里，失去手腳的褚夢瑤上身裸露在強光照射之下，旁邊托盤里擺放著胸外科手術(shù)用的各種工具。他依然身著白衣，高高在上。
“一切皆已離去/萬事依然如故/四周的東西是靜止的/我的心臟卻永不疲倦地跳著/忽然間我明白/我還活著?！彼ｎD片刻，深呼一口氣，繼續(xù)道，“有人說，在歷史里一個詩人似乎是神圣的，但一個詩人在隔壁便是個笑話。我同意這個觀點，如今許多詩人的稱號是他們將自己的精神砸鍋賣鐵換來的，而我從肢解人的肉體中獲取靈感，沒什么不同。有機會的話，我很想將那些以詩人自居的小丑們的頭顱剖開，數(shù)數(shù)他們到底有幾個作為詩人的情感細(xì)胞?！?p> ……
“他喜歡陰霾的天空，像今天這樣的天氣會讓他感到興奮?！闭驹谥v臺上的郁雨凡說。
……
“今天是個好天氣，單調(diào)、死氣沉沉的陰天。就連大自然也來取悅我。云/灰灰的/再也洗不干凈/我們打開雨傘/索性涂黑了天空。不錯的意境，我開始漸漸理解他為什么喜歡顧城的詩?！?p> ……
“他漠視自己的病癥，會找到合適的理論解釋自己的反常，肯定自己的完美?！?p> ……
“‘我的偉大與同時代的人的渺小成鮮明對照，因此，人們既不相信我的話，也對我不屑一顧?！?p> ……
“他將一個活生生的人視為沒有心理情緒的實體，褚夢瑤在他的眼里，本質(zhì)上與我眼前的這個保溫杯沒有什么區(qū)別。”
……
“進化程度較低的生物多受直覺本能所左右，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此刻的孤獨。每一個凡人都難耐寂寞，每一個凡人都是群居的動物，你們彼此相互需要，相互依賴……凡人，令人窒息的凡人。”
……
“惡性自戀具有不愿馴服、不肯順從的特征。這個不馴服、不順從的對象，有些時候，甚至是他自己。當(dāng)別人甚至自己的理性向他提出合理意見時，常常明知道是正確的，卻有意不采納。這種思維表現(xiàn)在了行動上。他對于警方選擇掩蓋夏小雨案的內(nèi)情非常不滿，于是在二次作案的時候，冒著比上次更大的風(fēng)險，向警方發(fā)出電子郵件，暗示自己的行動地點，而地點的選擇，都是公共場所，更加表現(xiàn)出他的狂妄自大。”
……
“你的頭顱，今天晚些時候會出現(xiàn)在某個地方，至于地點，我們得等一等才能得到他的信息?！?p> ……
“一個人之所以犯錯，不是因為他們不懂，而是因為他們自以為什么都懂。這是封戈的性格特點，也是他最大的弱點，警方應(yīng)該充分利用。我絲毫不懷疑，他會像上兩次一樣提前發(fā)來郵件，暗示自己的拋尸地點。”
……
“就理論來講，人類的心臟在離開身體之后還可以跳動幾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然而我的實驗證明，個體與個體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很遺憾，帶來這種差異的原因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0.7%的鹽水，半個小時以后，你的心臟會在這里面跳動?！?p> 他彎腰俯視褚夢瑤的身體，閉上眼睛，在她赤裸的胸前深深吸一口氣，隨即站得筆直，緩緩仰首，默默說道：“知道嗎？人在死亡之前，身體會發(fā)出一種特殊的氣味。讓我們來看一看，你與前面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
段青山撓撓愁眉不展的額頭，“你說的沒錯，如果我們運氣夠好，當(dāng)褚夢瑤的頭被切下來，他喝著茶輕松發(fā)出第三封郵件的時候，也許我們可以破譯那該死的暗示，但那樣還是完全被動地讓他牽著鼻子走。何況時間，只有大概六十分鐘，你也看過那兩首……詩了，不知所云，誰能保證第三封郵件能在三十分鐘之內(nèi)被破譯？所以，郁教授，你能不能向我們提供某些他可能的藏身之所，回想一下，他在以前接受治療與你交談的時候，有沒有提到什么對他來講有意義的地點？”
郁雨凡冷笑一聲：“這我做不到。對他來講有意義的地點倒是有幾個，比如童年時期失去家庭之前與父母生活的地方，不過據(jù)我所知這個家不在舜城，距離這里太遠(yuǎn)，與你們劃定的范圍不符；還有他與妻子李丞潔的家，以及以前的宿舍等等，我想這些你們一定早就搜查過了?！?p> “沒錯，第一時間就排除了?！倍吻嗌缴顕@口氣，“我們幾乎翻遍了舜城的各個角落，發(fā)動了三千多人搜尋，所有的房屋租賃中介，公開的、地下的，破舊的工廠、倉庫，各轄區(qū)派出所都對自己的管片兒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兩天過去了，沒有他的任何蹤跡。就算這個人智商再高，總得有個供他容身和進行肢解的地方吧，地毯式的搜索，怎么能毫無線索呢？”
郁雨凡微微點頭陷入沉思，突然默默道：“封戈這個人的思維總是逆反式的。我記得羅警官你說過，他上次作案的地點就在被害人住址的附近?！?p> “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說起來真是慚愧?？磥硭嘈旁轿ｋU的地方就越安全，可是這一次，全縣各個角落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不同?！?p> “總有些不同。一貫的思維總會得到一貫的結(jié)果。讓我們想一想，在關(guān)于藏身地點的思維元素里什么是可以完全相反的?？臻g的元素包括大小、明暗、動與定、遠(yuǎn)與近……”
“等等，剛才你說什么？”羅從打斷道。
“遠(yuǎn)與近，你們不是劃定出了大體的搜尋范圍嗎？”
“不對，不是這一句，和遠(yuǎn)近沒有關(guān)系。你剛才說動與定？”
“是的，怎么？”
“空間是可以動的！”羅從一拍桌子，近乎瘋狂地叫道，“他藏身的地點是可以動的！”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和嗓音，驚的所有人心里一哆嗦，尤其郁雨凡，詫異地看著羅從，似乎眼前這位刑警隊長是馬家莊跑出來的病人。
段青山聽的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他的那些變態(tài)行為需要很多器材，不太可能隨時挪動地方?！?p> “車！”羅從狠拍一下額頭，為自己思維太慢而懊悔，“他一直躲藏在帶有封閉空間的貨車?yán)?！他隨便停靠在某個停車場或者在這個城市里兜圈，都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截肢、分尸，去他媽的，他可以干他想干的任何事情！”
一席話讓在座的七八名高級警官恍然大悟。
段青山回過神來叫道：“快！通知各隊，就近檢查所有的停車場！交通大隊，攔截所有行使當(dāng)中的大中型廂式貨車，急救車、送奶車、維修車等等這一些凡是能形成一個封閉空間的車都給我挨個查一遍！整理一年內(nèi)此類車倆的失竊紀(jì)錄，不，所有車輛的失竊紀(jì)錄，不排除車經(jīng)過改裝的可能！郁教授，你就留在局里吧，請暫時不要離開，我們可能隨時需要你的意見。如果又想起什么，馬上給我打電話?！?p> 郁雨凡略顯無奈地點頭，“好吧，正好我可以趁這個時間仔細(xì)回顧一下封戈的資料，寫一份詳細(xì)的書面分析。”
瞬時間，在外出警的所有警員，由上而下，全部收到了各自的命令，整個舜城的大街小巷、十字路口、停車場所，全部聚集著穿制服的人。不明就里的過路群眾，都在議論又是哪位高官首長下來視察。
韓杰奉命24小時盯著縣公安局的官方郵箱，他無事可做，邊開著郵箱邊用還原軟件搜索周正陽提到的文件。突然屏幕下方的郵箱地址欄開始一閃一閃，韓杰急忙點擊，打開信件，一段簡短的文字映入眼眶。
“我操！”
韓杰慌忙打印，不等紙張吐完，揪出印紙回身便跑，竟撞在轉(zhuǎn)椅上，爬起來捂著膝蓋直奔青樓會議室而去。
……
羅從和段青山分頭行動，在接到段青山的電話時，正在檢查一輛指鹿為牛牌奶粉運貨車，那車得了尿道結(jié)石一般噴出的尾氣橙黃橙黃的?？粗謾C上的第三首詩，羅從無奈地轉(zhuǎn)發(fā)給了沐天陘?，F(xiàn)在忙著追蹤封戈，沒有時間分析這首詩的含義了，再說，他也解不出來。
一個小時之內(nèi)，各地人員發(fā)現(xiàn)六輛疑似車輛，經(jīng)過檢查都是虛驚一場。第七輛車被發(fā)現(xiàn)于舜城肉聯(lián)廠附近，是一輛常見的運送豬肉的車，車廂面積足有七八平米。發(fā)出警報的是管片兒派出所的老民警，他就近觀察發(fā)現(xiàn)駕駛室里沒人之后，馬上躲到遠(yuǎn)處監(jiān)視，并立刻求援。羅從接到通知趕到的時候，那位民警正和一個中年人聊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遠(yuǎn)處那輛車。
自我介紹之后，羅從問道：“盯了多長時間了？”
“28分鐘。”
“沒有人靠近？”
“沒有，只有路過的人。”
“會不會打草驚蛇了？”
“不會。我打扮成肉聯(lián)廠的工人在附近巡查，發(fā)現(xiàn)之后半分鐘之內(nèi)就躲開了，來增援的同事也沒有穿警服。第一時間就通知交警那邊查了車號，車號是假的。這位是肉聯(lián)廠保衛(wèi)科的科長，這輛車停在這里多久了他也說不清，到廠里運貨送貨的車輛經(jīng)常在附近?？?，所以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到現(xiàn)在為止還不能肯定車廂里是否有人，我觀察過，兩道暗鎖，車廂門不好開，如果強行打開需要時間，怕萬一兇手就在附近打草驚蛇，所以等你們過來做決定?！?p> “干得好。不能再等了，萬一褚夢瑤真的在里面，救人要緊?！?p> 羅從一聲令下，幾名便裝刑警帶著工具圍上前去，片刻，兩道鎖都被撬開。四名刑警隊員雙手緊握槍柄，槍口對準(zhǔn)車廂門口，兩名隊員各摳一邊車門的底把，門被緩緩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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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是三八婦女節(jié)，哎，婦女節(jié)這個名字起得實在是爛，三十歲以下的女同胞誰愿說自己是“婦女”??？改成“女人節(jié)”就好多了，在此阿冥預(yù)祝半邊天們“女人節(jié)”快樂，又是周日，不宰一宰老公實在對不起自個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