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梁家忙亂作一團(tuán)時,皇帝完顏璟這里還是安靜而寧謐的。他輕倚欄桿,天際那頭是燦爛輝煌的晚霞。大名知府完顏承暉佇立在他身后。
貼身宦官梁道上前:“圣上,將夜了,天冷,不如回到殿中歇息一會兒吧?”
完顏璟揮揮手,梁道知趣地退下了。完顏璟緩緩問已侍立良久的完顏承暉:“你怎么還不走?!”
“皇上一定有事要問臣,所以臣斗膽留此,以待圣上?!蓖觐伋袝熢缫蚜系酵觐伃Z會干什么。他從完顏璟還是皇太孫的時候就侍候在潛邸,對當(dāng)今皇上的脾氣還是摸得著些。
完顏璟也就懶得同他瞎掰了,切入正題?!半拮蛉站谱?,有些話過了,可他梁耘佑也不能不來上早朝啊?!?p> “可能不是梁副樞密使的本意吧,不是奏報身體有恙么?皇上就容他在家修養(yǎng)便是了。梁大人年紀(jì)大了,身體肯定不如從前?!?p> 完顏璟說:“近日,有人奏,梁耘佑暗使北疆將領(lǐng)私自征兵,多多賣與蒙古鐵器,又派人至宋境……這些均未向朕奏明。他知不知道這哪一條都可以判他死罪!還虧他是朝中老輩!”
“臣斗膽認(rèn)為,還是命御史臺暗中察訪為好。梁大人位高,又性情耿直,為官四十余年,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
“你在替他說話?!”
“臣只是照實了說。”
“朕知道,你們私下里都是一伙的,你曾經(jīng)還做過他一陣子的下屬呢!”
難道皇帝認(rèn)為自己同梁耘佑是一起的?如果皇帝真這么認(rèn)為,那梁耘佑不是又憑白多了結(jié)黨營私這一條么?完顏承暉情急之下跪道:“知耘佑者無如陛下,他先后侍奉先帝與陛下四十余年,秋毫無犯。雖然每每直言進(jìn)諫,也是為陛下的社稷著想。出身行伍又豈能如我等文臣一般懂得婉諫?再者,皇上初即位時,趙王、鄭王勢大,包有異心,且對梁大人百般拉攏。梁大人深記先帝囑托,輔佐皇太孫您,而不為陛下的叔父們所誘,毫不猶豫站在皇上這邊。這種人不信,圣上還信誰呢?!”
完顏承暉接著講:“又,梁大人年近六十,發(fā)妻早逝,更無續(xù)娶,身旁無嗣,止有一女,年將及笈,二人相依,欲以終老。況其親甥豫王已故,梁大人起異心為誰呀?”
完顏璟被他這長篇大論確有句句無不在理的言詞講得有些躁,心軟卻又嘴硬?!澳銊e跟朕翻這些陳年舊賬,太感情用事了。難道能用一個人的過去來擔(dān)?,F(xiàn)在?!不覺著荒唐!”
“且朕已命御史臺查過了,奏折所陳句句屬實。又當(dāng)如何解釋?!”
“一定是有內(nèi)情,請皇上宣旨讓那人與梁大人當(dāng)面對峙!否則一旦草率論罪豈不要讓梁大人效三國荀彧之悲么?”
“你說朕容不下舊臣?!還扯到古人身上去了,越說越遠(yuǎn)!”真想讓自己下不來臺?!
“臣愿以性命做保!”
“還想以死來威脅朕?!那你就去死吧!”完顏璟此時已不單單就梁耘佑的事了。他發(fā)現(xiàn)這個臣子對梁耘佑的忠心要大于對自己,甚至因為梁耘佑的是不惜跟自己撕破臉,他很惱火。
宦官梁道雖在遠(yuǎn)處,卻也看到發(fā)生了什么,趕忙跪著爬到皇帝面前求情:“圣上,維明公之話,切莫當(dāng)真好了!”又拉著完顏承暉衣角:“大人,快向圣上賠罪,圣上正在氣頭上,怎能讓圣上再動怒呢!”
完顏承暉哀婉地嘆一口氣,一枚圓燭掉落在衣下擺?;鹈珥樦系鹊木I緞四散。梁道爬起來用腳去踩。
完顏璟十分驚異,又氣又慌得不得了,先帝留下的人不多了,他又是自己一步步提拔上來的,自己還不了解這個人?連宮廷內(nèi)臣犯法都不看自己面子,就敢提前動手依律打到半死的他,忠義之名舉國皆知,殺了梁耘佑自己還能擺平,可是再殺了完顏承暉,朝廷那些老臣豈不人人自危,誰又輔佐自己治理國家呢?完顏承暉呀,你學(xué)那古代的忠臣做什么呢?真把朕當(dāng)做了無道昏君?
“哧”一股異味,完顏璟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轉(zhuǎn)身過去大叫:“快來救朕的肱股能臣哪!”
火,終于撲滅了,是燭火,也是心火。
完顏承暉忍著右腿的疼痛,動情地問:“陛下相信臣的話了嗎?”
“你這個笨蛋,傻子……”完顏璟抱住完顏承暉,“你怎么只有別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