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異變

　　　　劉琪訝然抬頭。

　　扶自己的正是白天與自己有過頷首之交的侍女。

　　她好像是李存磊的侍女，但她的氣質(zhì)和其他侍女大不相同，狀似恭謹(jǐn)實則超然，安于此處，心神卻好像跳脫到了遙遠(yuǎn)的地方，有一種不屬于此間的格格不入感。

　　劉琪暗中多看過她幾眼。

　　而現(xiàn)在，她扶著自己。

　　劉琪恍然回神，忙借著她的力站起來，忍著身上的發(fā)麻和疼痛，拱手作揖：“多謝姑……”該叫她什么好呢，叫姑娘，可她身份上只是個侍女……

　　劉琪躊躇著抬頭，因門被他撞倒，外頭院子內(nèi)外的光線得以照落進(jìn)來，鐸在眼前的少女身上，越發(fā)襯得她身形稚弱瘦小，可一雙眼如同上好的寶石落了清冷星輝，皎潔剔透，中正善意，又似含著出離俗務(wù)的淡漠，好像一個旁觀者，瞬間看進(jìn)你心頭里去。

　　劉琪微震，話便迅速說順了下來：“多謝姑娘相救?！?p>　　挨得近了蘇錚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長得委實不錯，身量勻亭眉疏目朗，很有翩翩少年郎的瀟灑之姿，只是之前他太過木訥低調(diào)，兼之衣著差氣色差，生生把好風(fēng)采給浪費(fèi)了，剛才門口阻攔的昂揚(yáng)不屈和現(xiàn)在的干脆利落都讓人欣賞。

　　蘇錚不由得對這個倍受同伴排擠的學(xué)子產(chǎn)生些許好感。

　　她道：“我這叫什么相救，只是扶了一把而已，哪趕得上劉公子你挺身而出為我們這些弱勢女子說話的氣魄？”

　　她說著轉(zhuǎn)身看門口之前催命般拍門的兩個大漢，目中帶上了點(diǎn)懼怕：“你們真是鎮(zhèn)令大人派來的？大人要我們做什么事？……我們也是慌急了?！?p>　　回頭看看屋里的女孩，除了她還有四個學(xué)子侍女和兩個衙門打掃下人，有兩個侍女和兩個衙門人已經(jīng)下床站在旁邊了，另外兩侍女一個躲在被中一個縮在角落。

　　蘇錚沒有什么反應(yīng)，肌肉大漢卻不耐煩地皺起了眉：“婆婆媽媽的，也不知道鎮(zhèn)令大人怎么想得到你們?！?p>　　不過音調(diào)倒是低了不少，還飛快撇了劉琪一眼，大概是對剛才自己突然推出的一手有些尷尬，隨后朝蘇錚招手，“都出來都出來，耽誤了事你們誰負(fù)責(zé)?！?p>　　見他如此，蘇錚更放心了，聽從地跨出門去，等站著的人都出來了，肌肉大漢瞧也不瞧還躲著的兩個，大手一揮：“走了！”

　　蘇錚抬眼瞥了一下，見那邊出來看動靜的六個學(xué)子里，李存磊站在最后，此時才走出來和同伴們說話，一副安撫的模樣。

　　肌肉大漢帶她們五人去了一間屋子，這屋子和公堂相連，桌上兩盞燈，靠墻擺放著一些怕人的刑具，空氣里沉淀著某種滯悶的味道，還未進(jìn)去便叫人身上涼嗖嗖的。微胖的鎮(zhèn)令大人正對著地上好幾箱事物愁眉苦臉，見人進(jìn)來，語帶斥責(zé)地道：“怎么才來？”說著又?jǐn)[擺手阻止了肌肉大漢的解釋，向蘇錚她們招手，“你們過來，把這些紫砂器清一清，上面有落款啊，刻畫啊的，無論是字還是畫，都給我留下，其余的都放到一邊，快點(diǎn)分出來，本官馬上要用！”

　　女孩們被這么一吼忙不迭地圍過去，生怕慢了一步會被責(zé)罰。

　　蘇錚第一個來到一個打開的箱子邊，里面竟然在厚布上整齊而層疊地碼著紫砂壺，再看另一只箱子，里面也是紫砂器，不過卻是花盆筆洗之類的器物。

　　蘇錚眼前一亮，止不住地有些激動。

　　這里七八只箱子呢，這么多的紫砂器啊。

　　不過她很快冷靜下來，想起了三奇的話，他叫她一個一個地摸過來，尤其注意輕重，剛才她聽得一頭霧水，現(xiàn)在想來對象就是這些紫砂器了。

　　要一個個摸過來，并且注意每一只的重量。

　　是要留意特別輕的還是特別重的？總不可能要她一只只掂過來一一記下大概重量吧。

　　她在腦海里快速思索開，見到幾個人茫然地圍著箱子不知道從何入手，范鎮(zhèn)令氣急敗壞地叫：“還愣著干什么？”

　　蘇錚靈機(jī)一動道：“要不這樣吧，紫砂器易碎，我們五個人一哄而上很容易弄壞弄亂。不如由我一個個從箱子里拿出來放到地上，兩人分類，有刻繪的放一邊，沒有的放另一邊，等我拿空兩個箱子了，其余兩人再把分出來的兩堆分別碼回去，怎么樣？”

　　最后一句是問的范鎮(zhèn)令，范鎮(zhèn)令想想，覺得可行：“動作利索些，趕著要用?！?p>　　蘇錚便迅速分了工，兩個學(xué)子侍女分類，兩個衙門打掃的重新裝箱。她們四人都此時都還沒回神，自然是蘇錚說什么她們都直點(diǎn)頭。

　　分工明確之后，蘇錚蹲下去，從箱子里捧出一只胖肚子、帶蓋、壺嘴彎彎的紅棕色紫砂壺。觸手冰涼，有些粗糙但不扎手的觸感叫她覺得很新奇。

　　她以前也買過紫砂杯，但是那種外鋼內(nèi)砂的杯子，既是機(jī)器做的，摸著也沒什么感覺，可現(xiàn)在手里這只卻是純天然純手工的。

　　心神微微一蕩就飛快收回，感受著它的重量，都沒多看兩眼就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然后再取下一只。

　　其實每個人自己管自己分類，她就有時間琢磨這些紫砂器了，不過那樣等于說有五分之四的紫砂器她觸碰不到，不管要不要答應(yīng)三奇說的事，既然機(jī)會就在眼前，她也不會斷然地不要，先做著，做到心里有數(shù)，其他事之后再說。

　　所以她每一只都細(xì)細(xì)掂量，有特別輕盈和特別沉重的，或者摸起來手感特別奇怪的，才認(rèn)真看幾眼，把樣子記下。

　　雖然這樣的數(shù)量不多，但累積地記憶下來，蘇錚還是有些吃不消，她不是過目不忘的牛人，記到后面就忘了前面，再多就有些混淆起來，弄得她頭昏腦漲，不知不覺間臉色蒼白起來。

　　而且她也注意到了，這些箱子大概是剛從船上弄下來的，有的箱子都進(jìn)了水，有的倒翻過，里面東西七歪八斜，碎了很多，蘇錚一不小心還被割破了手指。

　　鮮血從指尖涌出來，蘇錚馬上壓住了，還是滴到了好幾個紫砂壺上。她暗叫一聲糟糕，想趁紫砂壺吸收之前擦掉。

　　聽說紫砂壺有高密度氣孔，對油污、異味十分敏感，一個不好就會在壺身上留下痕跡，可當(dāng)她用袖子擦干凈一個要擦第二個時，她忽然傻了眼。

　　只見棕褐色的壺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出印記，就好像是由內(nèi)而外地滲透出來，慢慢清晰成為密密麻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