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久違的朋友
“哈哈……”卡莉爾輕笑起來，笑聲里沒有開心也沒有嘲諷，就只是單純的想笑。
“你贏了……當初我還在愚蠢的想，為什么你能這么干脆的，把藥讓給我”他低語著，喉嚨里干枯的如同六十年沒有喝過水，聲音都快裂開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是嗎，如果不是那樣，你現(xiàn)在怎么可能見得到我”卡莉爾已經(jīng)輕松下來，事情幾乎如她所想的那樣發(fā)展，讓她安心了許多，輕靈的語調(diào)，讓幽藍的地下室都變得不那么冰冷。
“不必說了，快動手吧，殺了我吧”他催促到，語氣中說不出的期待。
“我回來了，我不會讓你死的，至少現(xiàn)在不會，當年我們一群朋友，現(xiàn)在就剩下你我了，我怎么可能現(xiàn)在放你死……”卡莉爾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頭“……繼續(xù)跟我走吧，安其羅·布盧默，我是特地來找你的?！?p> “我已經(jīng)活的太久了”安其羅終于緩緩的站起來。
“那又怎么樣，沒想到你還去當了一把教皇，不是活的挺有興致的嘛”卡莉爾身后的尾巴一搖一搖的，顯得很愉快。
“親生經(jīng)歷過永生才會知道那種罪孽，你當初怎么就會認識到的”
安其羅也放棄了掙扎，他認清了卡莉爾不會答應他的請求，只好隨她攀談起來。
清祀和紅蓮已經(jīng)在門口愣愣的站了好半天了，一句話都沒說。
或者說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卡莉爾和安其羅的對話兩人聽的一清二楚，還沒從傳說中“安其羅教皇本人，活的！”——的刺激中緩過勁來，安其羅上來就要卡莉爾殺掉自己，這都什么展開。
幾句對話之間，巨大的信息量讓清祀和紅蓮半天都想不明白。
“為什么會認識到？為什么你現(xiàn)在還能看得到我？你知道能找到你的只有我，所以進來的人就一定是我——但我也不是之前你認識的那個了，你覺得為什么我會先認識到……”
卡莉爾繞口令一般的回答了一下，說著還故意豎起耳朵和尾巴給安其羅看看清楚。
安其羅直勾勾的盯著卡莉爾，想從她眼神里看出點什么，很快又失望的看了看卡莉爾的狐貍尖耳和身后大大的一條狐尾：“好吧，我不懂你所指的是什么，但是我明白你要表達的意思了，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卡莉爾·安德里斯，很高興再次認識你，我的朋友，準備好和我一起回到這個世界了么?！?p> 卡莉爾開心的笑起來，故意想要作出一副好像很認真的樣子，收斂了語氣，故作鄭重的像安其羅發(fā)出邀請。
“卡莉爾·安德里斯……”安其羅喃喃重復了一遍名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在思考和回憶。
“還有人活著嗎”安其羅抬起頭來。
“怎么可能，長壽的安其羅教皇都入土六十年了，那群普通人怎么可能還活著，連當初我們的工房都要倒了吧，只有我們倆還在”卡莉爾直接否定了安其羅不靠譜的奢望。
“好吧……”安其羅轉(zhuǎn)身向房間角落的書桌走去，活動之后倒是比之前動作順暢很多，雖然顯得還很蒼老，但不會看起來就像僵尸。
三人看著安其羅走到了書桌旁邊，從柜子里摸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擦掉了上面的灰塵，又從煉金箱子里拿出幾個還算干凈的燒杯，一起放在桌子上。
“終于又見面了，要不要來點？”安其羅擰開了酒瓶蓋，往燒杯里倒了些淡黃色的酒。
在這時候喝酒？
嘛……為什么不呢。
卡莉爾一同走過去，拿起了杯子，和安其羅象征性的凌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起一陣灼燒的溫熱，這才讓安其羅找回了自己身體還活著的感覺。
“沒什么能坐的地方，我們就先站著吧”一小杯酒直接進肚，讓安其羅舒服了許多。
卡莉爾都把清祀和紅蓮忘在一旁，甚至他們倆沒準都已經(jīng)把自己忘了，只知道在一旁看著，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雖然在下面的四個人都沒什么意見，可是他們都忘了塔之上還有一群正焦急等待著卡莉爾一群上去的主教們……
“老實說，我真不喜歡這東西”卡莉爾可沒有安其羅喝酒的那種快樂，這東西除了讓她覺得灼燒以外沒有任何正面的印象，而且之后還會影響施法，唯一讓她喝酒的理由只是，有朋友向她發(fā)出了邀請。
“你們魔法師就是麻煩”
安其羅自然了許多，渾然忘了自己身為神職者也算是半個魔法師的自覺，一只手指指著卡莉爾抱怨到。
“這東西到底有什么好”卡莉爾皺了皺眉頭，把杯子放下來。
“你不懂，孩子”安其羅說著就像調(diào)笑一下卡莉爾，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甚至不能確定卡莉爾是不是真比自己小，就又硬生生忍住了。
“怎么樣，別說廢話了，其它的話我們回去再慢慢聊，時間有的是，至少先讓我洗個澡”卡莉爾有些不滿這里的灰塵，讓她渾身癢癢的，就想洗澡。
“回去？從前，你說過你還會回來，我就相信你了”安其羅又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說道“我以為你不過走個一段時間，幾年，最多十幾年，但是沒想到啊……”
其實卡莉爾沒想到真能回來，她自己都以為她要食言了。
“更沒想到，永生之藥是一種這么可怕的東西”安其羅長嘆一聲，本來頗有教皇氣勢的一個動作，讓他嘴里呼出來的酒氣破壞的一干二凈。
“所以你在這里設(shè)好機關(guān)等我？”卡莉爾用袖子扇了扇酒氣，帶起一陣揚塵。
“當然，我總不能永遠把這個教皇做下去吧？感覺差不多了，我就告訴他們我聆聽到了神的旨意，下來等你……”安其羅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卡莉爾“等待你按照約定來找我，再請你幫我解除掉永生的痛苦?！?p> “為什么，無數(shù)人求之而不得，不是嗎”卡莉爾就覺得安其羅和以前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忍不住就故意問了一句。
“無數(shù)人會在你的生命歷程中去世，你的親人、朋友、同事、老師，所有人，不管認識不認識，戰(zhàn)爭、瘟疫、饑荒、天災，你將親眼目睹無窮盡的災難，而這還都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要故意譏諷我……”安其羅苦笑著搖搖頭繼續(xù)說到：“最可怕的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靜時，當你意識到你還將繼續(xù)這樣無窮無盡的日子，若是不怕饑餓的感覺，甚至可以不用吃飯、不用工作，什么都不用做，做什么都不再有意義，不能阻止你生，也不能讓你死”
“不會啊，至少，還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p> “有意義的事……沒錯”安其羅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著自己漫長的一生“可怕的不是已經(jīng)過去的部分，可怕的是無窮盡的未來，所留下的一切，終將歸于塵土，無可阻撓的淹沒在時間中，只有你還在，只有你還在！那么你還能做什么！”
“那么，為什么你還會選擇去當教皇……”
“做點什么吧，曾經(jīng)我對自己說，因為空虛的日子極端的絕望，極端的令人害怕，突然徹底沒有了生存的壓力，人類根本就不會知道自己是什么”安其羅不屑的笑了一下：“于是我決定去做一番事業(yè)，也算是對得起你給我的那瓶藥，至于為什么選擇教廷……”
安其羅故意停頓了一下，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繼續(xù)說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讓愚蠢的人類世界沒有黑暗與戰(zhàn)爭，沒有狡詐與陰險，比讓世界充滿和平與幸福，更加遙不可及的目標了么？你說，會有么？”
“好吧，或許你說的對”
也許足夠的生產(chǎn)力和精神文明可以支持人類做到，但是卡莉爾也不相信人類真的就能創(chuàng)造出所有人的平等。
“所以，這才能激起我加入教廷的興趣……哦，那是多少歲來著”
“事實看來，你做的不錯”卡莉爾笑著，算是有那么一點點贊許：“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在做什么的嗎？我找到了一本書，叫做《神眷的光輝－教皇安其羅·布盧默傳》”
一聽到這個名字，安其羅自己也有那么些驚訝，送到嘴邊的杯子稍微停了一下，里面的酒水濺起來一些，掛在他灰白的胡子上。
“想不到啊，我也有一天會像那些歷史偉人一樣，有人給我樹碑立傳。”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
“挺好的，不是么，事實上，地面上正還有一群人正等著我們回去……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笨ɡ驙柾蝗幌肫饋?。
“你有問題要問我？”安其羅撇撇嘴，說了一句以前從卡莉爾那學到的話：“真是風水輪流
轉(zhuǎn)吶”
“別鬧……我問你，你準備好藏有留言條的密碼盒后，是怎么知道我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你應該讓教會的人哪一天把盒子拿出來呢？”
這一點卡莉爾真的想不太明白，她想不出有什么線索能讓安其羅推斷到這么玄乎的日期。
安其羅靜靜的聽完卡莉爾的話，有點嚴肅的看著她，說道：“如果我說真的是神告訴我的，你會相信嗎……”
神……？
“從前我覺得教廷就是個打著神的旗號，發(fā)展自己勢力的騙子，只不過至少明面上是為人們好罷了，神術(shù)也就是被解釋上神名頭的一個魔法分支，直到我真正當上了教皇”安其羅話鋒一轉(zhuǎn)：“在例行的禱告中，我有時真的能聆聽到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什么，但是有時聽得清，有時聽不清，而能聽清的，的確從來沒有出錯過?！?p> “所以？”卡莉爾催促到。
“所以在我那次想著如何再和你接上頭時，那個聲音告訴了我你回來的日子，但我需要給你留下一點線索，于是乎，就有了留言條和轉(zhuǎn)盤密碼盒，以及我最后的委任……說實話，聽到要六十年時，我還真就有些絕望，但是沒辦法，即便是教皇，我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活的那么久……必須得死一次?！?p> “行了，我明白了……”
從前卡莉爾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顯然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踩的粉碎，她只能相信這一套關(guān)于神的說辭，她的確不認為還有什么方法能讓安其羅精確的定下這個日期。
“別喝了，安其羅”卡莉爾把他又舉起的杯子壓下來，壓著他手臂把杯子放在書桌上。
“又怎么了”只不過喝了點酒，安其羅這會兒神情就有了明顯的變化，連之前很蒼老的感覺都已經(jīng)淡化，變得像是個普通的老人。
“該上去了，跟我走吧，說了這么久，難道你還準備拒絕我的邀請？我們回去吧，等我玩夠了，我會給你一個解脫的，我保證”
回去，么。
安其羅又想起了從前在教廷里的日子，想起了身邊各位虔誠的信徒，和一群朋友洗凈教廷的舊事。
“那好吧……”
新的開始，也是為了將來的一個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