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澄淵走在前面,我緊張兮兮地跟在他身后向里看。
屋子很小,正中并排放了三張木板床,西南角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有個燭臺。燭臺上的蠟燭燃了一半,落滿了灰塵,看樣子很久沒再點燃過了。
借著月光,我們走到緊靠墻里的木床邊。床上放著一具女尸,用一塊臟兮兮白布蓋著,上邊露了半個頭,下邊露著半個腳。
“我國原來這么窮了嗎?一塊白布都買不起?你這個王爺怎么當?shù)模俊蔽叶嗌龠€是有點恐懼,想用笑話宗政澄淵來壯膽。
宗政澄淵顯然很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多言,只一笑,探手將白布拉下,一張猙獰的面孔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一聲驚叫被我生生噎在嗓子里,后退幾步順了順氣,方在宗政澄淵似笑非笑的注視下走到女尸旁邊,努力壓抑精神個胃部不適的雙重折磨,細細打量起來。
“看表情,驚嚇比痛苦多,不是熟人所為?!蔽铱戳丝词w的臉,眼睛都還沒閉上,大大的睜著,嘴巴還維持了要張口呼救的表情。皺眉道:“這個霜如,入宮幾年?”
“我查過,八歲入宮,今年十七,入宮九年?!弊谡螠Y也看著那張猙獰的臉,道:“如果說入宮九年,連宮中武功如此高的人都不認識,這女人不是健忘,就是癡呆?!?p> “你如何確定兇手的武功很高?”我見宗政澄淵在尸體身上檢視著,問道。
“你看這里?!弊谡螠Y將尸體翻過,指著后背右肩胛下那個只有一指寬的傷口,道:“如此小的傷口,可以確定是一把很小的兵刃。這樣一個寬約一指的兇器,能有多長?兩寸長已經(jīng)多說了。”
宗政澄淵一邊比量一邊道:“右邊不是心臟的位置,然而你看霜如的表情,還沒呼叫便氣絕,很顯然,兇手用這個長約兩寸,寬不過一指的兇器,瞬間將她殺死。能做到這一點的,若不是一流高手,又很會擅長殺人,如何能做到?”
既然是宗政澄淵說的,我沒有必要懷疑,想了想道:“那宮中,有如此身手的有幾人?”
“我方才道,一個入宮九年的宮女,連有如此身手的宮人都不認得,她活該被人殺死。下手的人,多半不是宮中的人,最少,不是宮中常來的人?!弊谡螠Y冷道。將霜如的尸體檢查了個仔細。長嘆道:“下手的人很仔細,不該留下的都沒留下?!?p> 不錯。在古代,什么高科技鑒定也沒有。又沒有目擊者,在荒涼的皇宮的某個角落死個人,哪那么容易查得出來。
我看了半天,突然死死盯著尸體的裙角,那里有幾處的顏色顯得比別處暗些,還沾著幾點黑色的顆粒狀的東西。伸手摸了摸,感覺有些油膩,那幾點小顆粒硬而柔韌,還略略發(fā)粘。于是幽幽道:“也不一定。”
“怎么說?”宗政澄淵驚訝地看著我說。
“你看這?!蔽抑钢缱钕旅娴囊聰[道:“我覺得這是類似肉湯之類灑上去留下的污漬,這個,好像是沾了土又失了水分的米粒,顯然,她是在給誰送什么東西的途中,看到兇手,受驚之后將手中的東西打翻,濺在衣服上。所以,這里有一個問題?!?p> “她當時在給誰送東西?送到哪里?”宗政澄淵接道。
我點點頭,道:“不錯。從你說的情況看,霜如的尸體是在湖心亭被發(fā)現(xiàn)的,很明顯,那不是她被殺的地點。從沒有別人死亡這一點來看,她死時周圍應該沒有別人,所以才只有她被滅口。而問題就在,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被殺?為什么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那個偏僻的地方究竟住著什么人?”
我圍著霜如的尸體轉了幾圈,不解道:“這樣一來,兇手是誰又變得不重要了,反倒是,這個霜如死亡的背后藏著什么秘密?!?p> 在宗政澄淵的注視下,我猛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在自己的身上翻找起來,直到將身上的各個地方都翻過,我面色發(fā)白地去翻霜如的尸體,怎奈尸體實在太沉,稍一使勁,覺得后背的傷口都要裂開。
“找什么?”宗政澄淵上來幫我把尸體翻過來,奇怪地問道。
我來不及言語,將尸體上的那道傷口看了看,又看了看,反復比量過一會,慘然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p> “是誰?”宗政澄淵驚訝萬分地道。
“是殤夙鸞?!蔽掖丝跉猓綇鸵幌滦那?,道:“就算不是他,也必定跟他有關?!?p> “你如何確定?”
“匕首。你記得,我在白骨山上,威脅應天葩那枚匕首嗎?這個傷口,與那個匕首的大小一致。而且,那天殤夙鸞轉眼間就拿走了我的玉佩?!蔽业恍?,道:“他既然能拿走我的玉佩,就定然能拿走我的匕首。”
“你確定,那個匕首是自那時候不見的?”宗政澄淵緊緊道。
“我只是猜測。匕首一直放在一個香袋中,最近這幾日很太平我沒有看過。不過,有機會拿到它,能用它來殺人的,有如此身手的,怕只有他了。”
“若是他,若真是他的話?!弊谡螠Y沉吟半晌,思索道:“他到宮里見誰?需要殺人滅口這么謹慎?!?p> “這就要問你了。攝政王大人,在您的地界兒,居然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該檢討一下呢?”我笑說,緊了緊披風,夜風很涼,吹在窗欞上颯颯作響,我漸漸地打起了哆嗦。
“我會好好地再認識一下這個京城的?!弊谡螠Y危險地道,接著將我拉過去,脫下外袍子給我披上,皺眉道:“到底是女人?!?p> 我怒。我不是女人還是男人嗎?給他一個白眼,聲音里有些怒氣道:“走吧。累死我財產(chǎn)也不傳給你?!?p> “我堂堂王爺,會在乎你的財產(chǎn)?”宗政澄淵好笑地問,將我抱緊,腳尖一點便要掠出去。
“等等?!蔽业徒?。從他懷中出來,我走到霜如的尸體旁,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將她圓睜的雙眼合上?!斑€請王爺明天一早就將她安葬,以免讓人看出破綻?!?p> 攬我在懷,宗政澄淵身子箭一般彈起,沉聲道:“放心,這些事我會處理?!?p> 夜風輕輕吹著我們相連的衣袂,我幽幽問:“你說,如果是殤夙鸞,為什么要用我的匕首殺霜如呢?若是陷害我,為什么不將匕首留在現(xiàn)場?若不是陷害我,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是不是把這個案子想得太簡單了?”
“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弊谡螠Y低頭看了我一眼,道:“其實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就是現(xiàn)在兇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兇手為什么要殺霜如。宮里的事,我會去查,你當心你的身體。這次回去,不把傷養(yǎng)好,就不許出來了?!?p> 我諷刺地沖他一笑,道:“王爺,好象,你沒資格干涉我的自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