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些賊子見機的快,跑了。卑職沒發(fā)現(xiàn)別的,只找到兩門火炮和一些彈藥。”
楊遠被于中派人扔進海里“清醒”了一下,之后就乖乖地呆在軍中聽候調遣。雖然于中這次只是帶來了四千人,又分兵兩部,雖然到他這邊的僅剩兩千,兵力并不比他手下的多,可是,連續(xù)兩次被打得連還手都做不到,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資格再來討要什么指揮權,而且沙場之上,軍律不比平時,就像他剛見到于中時所說的,于中居于高位,又有藍理軍令,能饒他不死就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不過,老實聽話卻并不代表著他就不心急報仇,聽到于中派人出去搜查的命令之后,他立即就朝胤褆請令,然后就帶人沖出了隊伍。不過,他依然有些失望,因為他回來的時候,只是帶回了兩門火炮和兩箱彈藥。……
“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于中問道。楊遠帶回來的這兩門火炮并不是那些什么鷹炮之類的小炮,而是以前福建水師所用的艦炮??磥?,對面的敵人為了能來個“斬首行動”,還是下了本錢的。
“營地兩側,大約兩里多地,有兩個用樹枝遮蓋住的洞!”楊遠答道。
“果然不出所料!”胤褆說道,接著,他又看了于中一眼。結果,于中覺得他好像有些得意的意思。
“周圍都搜索遍了嗎?”胤褆又朝楊遠問道。
“請大阿哥放心,弟兄們正在分散搜索,絕不會讓人再躲在咱們的附近?!睏钸h答道。
“嗯!”胤褆點了點頭,又看向于中,“都統(tǒng)大人,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還禮’?”
“暫時沒有!”于中看著前面的獅球嶺,暗暗搖頭?;∧隙藱M列著兩座山,一名虎頭山,另一名基隆山。這座獅球嶺與兩山相連,位于“凹”字形正中的缺口,山勢峭直,地形險要。嶺高雖僅四五十丈,也就是一百四五十米,但是,這么高的山嶺,又是天然生成,遠比任何堅固的城墻更加有效。雖然叛軍的營地是在嶺中央,可是,依然是居高臨下,如果不是現(xiàn)在的炮還打不了多遠,控制了這里的秦寶奇等人就完完全全可以用火炮把他和他帶來的這些兵馬全都轟回海里去。
“好一處險地。獅球嶺?……獅嶺匝云啊?!必费|又在于中身邊嘆道。結果,于中無論怎么聽都覺得這話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叛軍還有可以手擲的火彈,威力不小……”瞄了于中一眼,楊遠突然又小心的遞了一句話過來。
“火彈!紅衣大炮!……”于中咂摸著嘴巴,摸了摸自己短硬的胡須,突然又朝楊遠問道:“對面叛軍的紅衣大炮射程有多遠?”
“大約五里!”楊遠答道。
“五里?不可能!”于中斥道。
“……大人,這是真的,真的只有五里左右!兄弟們都可以卑職做證!”楊遠急了,忍不住叫道。
“是啊,都統(tǒng)大人,你們海參葳水師配備的艦炮據說射程極遠,也不過才兩里多地。紅衣大炮威力巨大,重量更是超過艦炮十倍有余,有五六里的射程也并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必费|幫楊遠說道。
“我不是說這紅衣大炮的射程遠了,而是近了!據我所知,前明之時由西洋買進的紅衣大炮,傳聞其射程最遠可達十里之遙。普通的也有七八里,就算對面的那些大炮年頭久了,射程也不應該一下子就近了這么多,何況,他們還是居高臨下,就算是我們的艦炮,如果有那種高度,射程增加一倍恐怕也不是不可能。”于中答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說對面的叛賊在耍鬼?”楊遠驚道。
“有可能!不過,我覺得他們不會放炮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于中一笑,“先不管這些。兄弟們一路到這兒,早就已經累了。所以,大家還是先休息吧!楊將軍,傳我的命令,不用再細查這片兒地方了,全軍倒退三里扎營。之后立即休息?!?p> “大人,現(xiàn)在就休息?”楊遠又被于中弄懵了,他抬頭看看頭頂上的太陽……才到正午而已。
“是??!休息?!庇谥悬c了點頭,“大白天的,日頭也挺好,不睡覺干什么?……你告訴大家伙兒,今晚子時再起來干活!”
“子時?”楊遠盯著已經轉過身去命人給自己搭中軍帳的于中看了一眼,暗暗想道:“難道這個于中是想搞夜襲?不成啊,如果夜襲行的話我不早就搞了?……看來這個姓于的本事也夠嗆,可不能讓他帶兄弟們去送死!可我怎么才能攔住他呢?”楊遠想著,把目光投向了那位也在盯著于中看的大阿哥胤褆。
……
夜!
獅球嶺上,火把之下,“老何”把一個陶制的,瓶口小小,腹部圓圓的像是個沒有瓶頸酒壺的東西,從左手掂到右手,又從右手掂到左手玩了好一會兒,然后,他又扭頭看了看身邊一籮筐同樣的“酒壺”,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秦寶奇為這些東西取了個名字,叫“手雷”。
“雷”的最中間部分是一包火yao,有引信連到瓶口,外層是一些鐵沙和鐵片、鐵渣、小鐵珠。就是這種東西,幫著天地會一百多名從地道里鉆出去的兄弟,僅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炸死了近千清軍。
“老何”當天雖然沒去,卻也見識過這種“手雷”的厲害,一旦爆開,絕絕對對一丈之內無“好”人!這個好,那可是指的“完好”。
身為秦寶奇的親信,“老何”也是知道的,秦寶奇為了能弄出一些威力大點兒火器,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而秦寶奇之所以對火器如此熱衷,完全不同于天地會那些只會推祟個人武力的其他幫眾,則全在于他親眼見識過火炮的威力。當年,秦寶奇才十幾歲的時候,正值三藩之亂,清軍在安親王岳樂的帶領下,以火炮進攻吳三桂在湖南岳州的軍隊,秦寶奇當時正在逃難,躲在岳州城外親自見識了火器的巨大威力,頗受震動。在那以后,秦寶奇就一直沒忘記這次的經歷,加入天地會之后就一直多方面搜尋火器的資料。可是,火器的資料向來都是機密,哪有這么容易就能找到?可是,正當他要放棄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南京,卻又讓他找到了南明朝廷留下來的火器資料,雖說只有幾本殘冊,可是,已經足以讓他驚喜莫名了。
這幾本殘冊里面所記載的火器資料,雖然沒有火炮,可是,卻正好適于普通人應用。而且,工藝簡單,更便于進行大規(guī)模制造。秦寶奇從中也是大受啟發(fā)?!遥玫竭@些東西的時候,秦寶奇也曾大為感嘆,說南明若不覆滅簡直就是沒有天理。因為如此的好東西,又不用多少金錢,如果南明朝廷派人專門制造,足以對當時所有的敵軍進行強有力的打擊??墒牵厦鞒⒕尤痪蜔o人能想得到應用起這些東西來,只知道享一時之樂。
……
“或許,這就是天意……”“老何”看著手里的這枚“手雷”,微微笑道。
“什么天意???”腳步聲傳來,秦寶奇慢慢踱了過來。
“香主!”“老何”急忙站了起來。
“你一個人在這里自言自語的說什么呢?”秦寶奇微笑著問道。
“哦,沒什么。我正在想,等咱們反攻的時候,能殺那幫清兵多少人!”“老何”也笑著回應道。
“怎么,睜著眼睛就要做夢了?”秦寶奇取笑道。
“我可不是做夢……要不是香主你把火槍火炮的分給了劉卻之那么多,咱們如今哪里還要等著?現(xiàn)在就沖下去,憑咱們的厲害,前面那幫清兵根本就不夠看的!”“老何”笑道。
“你呀,這么心急做什么?”秦寶奇笑了笑,“劉卻之這人沒多少本事,不多分他點兒東西,他能擋得住嗎?而且,現(xiàn)在還不是咱們發(fā)動的時候,只有等咱們的人在大陸鬧起來,康熙顧不到咱們這邊的那一刻,咱們再動手,那樣才能不用怕康熙會再派兵馬過來。要不然,光打仗,咱們在臺灣光耗也被耗死了?!?p> “我知道香主你的意思。只是,既然香主你有這個想法,為什么還要在先前的時候大殺一通,讓那幫清軍狼狽而逃呢?為什么不留他們在嶺前就那么呆著?”老何問道。
“那么做一是為了削弱一部分清軍的實力,一則是為了鎮(zhèn)懾,讓他們以后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呆在咱們面前,給咱們當看門狗!”秦寶奇笑道。
“看門狗?哈哈,妙極!”“老何”大笑。
“當!”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黑夜里,迅速讓“老何”的笑聲停了下來。他和秦寶奇立即把目光投向了嶺下,一起守衛(wèi)在嶺上的幾百名叛軍士兵也都被立刻叫了起來。
“香主,你聽見了什么?”老何問道。
“沙沙的,好像是鋤土的聲音……”秦寶奇凝神聽了聽,說道。
“這幫鷹犬,是想搞偷襲!……我給他們一下子!”不等秦寶奇做出反應,老何把那枚一直拿在手里的“手雷”在旁邊的火把上點上火,猛地就朝嶺前扔了過去。
……
“轟!”
手雷的威力并不是很大,可是,動靜卻不小。聲音在嶺前不住回蕩,害得不少人的耳朵里“嗡嗡”響個不停。
接著,數十團火光也紛紛在嶺前爆出,巨響聲接連不斷。
……
“大人,被發(fā)現(xiàn)了,要不要兄弟們撤回來!”楊遠和胤褆一起跟在于中身邊,他們旁邊沒有火把,只能借助月色約摸著前面的情景?,F(xiàn)在,看到對面叛軍不斷出手,他忍不住叫了起來。
“撤回來做什么?接著挖!”于中不理他。
“大人,兄弟們危險!”楊遠叫道。
“什么危險?反正就是不能撤!要是你覺得他們危險,那你就自己過去換他們下來好了!”于中撇了他一眼,不耐道。
“我……”楊遠被于中這句話憋住,頓時滿臉通紅。
“楊將軍別急,前面又不是光你們福建水師的將士,海參葳水師的將士不也在嗎?于都統(tǒng)難道會真的讓自己的屬下去送死?……如果你實在不放心,那就派人過去打聽一下有沒有傷亡就是了。如果有,于都統(tǒng)向來愛兵如子,不會真的不讓撤的!”胤褆在旁邊說道。
“是!”看到于中沒有反對,楊遠也不下令,自己撒腿就向前跑去……雖說不敢留在前面挨炸,可是,只是跑過去看看,他還是有這份膽量的。他這么做,同時也是為了證明給于中看看,他其實并不是很膽小。
……
“香主,他們還在挖!”
命令手下停止扔“手雷”,老何又聽了聽下面的動靜……如果說剛才清軍只是偷偷地挖的話,現(xiàn)在就是明目張膽了。
“看來那個剛來的清將治軍還挺有一套?!銈儎偛拍亲阌猩习兕w手雷,最起碼也炸死了他們幾十個,他居然還沒有下令撤!哼,還真是夠狠的!”秦寶奇使勁呼出了一口氣,“我本來還不愿大開殺戒,不過,既然他們這么執(zhí)著……老何!”
“香主你有什么吩咐?”老何拱手問道。
“把后營的‘火雷’拿過來!給下面的清軍嘗嘗鮮兒!”秦寶奇微微冷笑道。
“好咧!”
……
“快挖,媽的,都沒吃飯?。 睏钸h跑到前面就沒再退回去。那么多的手雷居然沒能炸死一個,他哪好意思再回去看于中的臉色?而且,剛才那么舉止失措也怪丟臉的。所以,他決定留在前面指揮掘進。不過,就在他奮力地指揮著清軍開挖壕溝的時候,前面嶺上在沉靜了一會兒之后,突然又傳下來一聲大吼:
“喂,下面的,老子送禮來了,你們接好了!”
“你們他媽的有本事就扔,能炸死咱們一個算你們他媽的本事!”楊遠不甘示弱,立即大吼了回去。
“行啊,相好的,膽子夠大!就他媽是你了!……有膽接老子這招!”
聞聲辨位!在獅球嶺上的老何搶圓了胳膊,猛地就把一個大號的陶壺扔了下來。
“怕你個……”
楊遠從壕溝里露出頭,正想回罵,突然看到嶺上一星火光直飛而下,以為是叛軍的手雷,嚇得急忙又縮了回去。
然而,并沒有預料中的爆炸,就只是“喀啦”一聲,可是,還沒等他覺得不對勁,一溜焰火就突然從壕溝上面掉了下來,直接就掉到了他的身上……
“啊……”楊遠嚇了一跳,雙手連連拍打,可是,這火卻頑固的很,好些下之后才被撲滅。
而還沒等他來得及發(fā)怒,前面嶺上又接連飛出了幾十點火光……
“小心,這是火油彈!”楊遠大叫。
可是,他反應過來了,和他一起的那些清軍卻沒有反應過來,幾十團火焰猛得爆出在壕溝邊上,濺出的油,帶著火狠狠地鉆進了壕溝里面,燒得正在挖溝通的清軍“嗷嗷”叫個不停。
“媽的,快撤!……”
顧不得于中的軍令,楊遠不敢再帶著士兵留在那里,只能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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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亡了多少?”
于中臉色極其不爽的盯著倉惶逃回來的楊遠,硬梆梆的問道。
“沒……沒有死的。只有七八名兄弟被燒傷了!”楊遠低著頭,小聲的答道?;饎蓦m然能蔓延,可是,挖壕溝,溝的前后都是土,那些火油彈爆出的火根本就燒不到里面。就算有幾個扔得準,到溝里才燒著,可是,把土一填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頂多有些人燒成輕傷而已。他卻被敵人這樣的攻擊嚇退,實在是夠丟人的。
“行!原來你楊將軍居然能被別人給嚇回來,……你以前拼命的勁頭兒呢???!”于中怒道。
“請都統(tǒng)大人恕罪!”楊遠“撲通”一聲又跪倒在于中的面前,垂頭無語。
“恕罪?行……”于中伸出手連連點著楊遠,“你馬上給我滾回去,今晚不把那壕溝給我挖到嶺前二十丈,你就自己一個人去攻打獅球嶺吧!”
“末將遵命!”楊遠大聲答道。
“那你還不滾回去給老子挖?”
“喳!”
……
第二天,天亮了!
清軍挖了一夜的壕溝,楊遠為了戴罪立功,冒著危險,一直帶人死命的挖著壕溝。期間獅球嶺上的叛軍又是手雷又是火油彈,甚至還射了火箭,除了沒有放炮,幾乎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墒?,由于有壕溝掩護,又是天黑,從上往下看只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所以,這些手段都沒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殺傷了清軍十來個人。最后,清晨的時候,楊遠把壕溝推到了獅球嶺前十丈的距離。
“我就不信,他們就能沖到嶺上來!”
“老何”帶人跟楊遠“斗”了一夜,可總是不能把對手逼退,覺得十分沒有面子。他也想過帶人沖下嶺去近距離交戰(zhàn),可是由于秦寶奇擔心于中另有詭計,最終沒有答應?,F(xiàn)在,看著嶺前縱橫交錯約有一里長,五多丈寬的一道道壕溝,他是越來越生氣。
“現(xiàn)在是白天,我們居高臨下,能輕易地把手雷扔到他們的溝里去,清軍肯定不敢過來。所以,我們要擔心的,還是晚上!”秦寶奇帶著一對黑眼圈在旁邊說道。
“香主你有辦法?”“老何”急問道。
“沒什么辦法。不過,咱們可以白天派人下去把靠前的壕溝給平了。咱們居高臨下,他們就算過來,咱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到時候反而能趁機殺傷他們一些人馬!”秦寶奇說道。
“好,香主,這回我?guī)讼氯?!”“老何”說道。
“好吧,不過,要小心!”秦寶廳鄭重道。
“香主你放心吧!”“老何”拍著胸脯說道。
……
“香主,你看……”
老何招集了一部分人馬,正跟秦寶奇匯聚報想下嶺的時候,叛軍中的一些士兵看到了前面壕溝里的異象,馬上指給了他們……只見距離嶺前約三十丈的地方,一門門的火炮正緩緩從壕溝里伸出來,炮管的仰度都很高。
“他們肯定是昨天晚上就把炮拖到里面了……不好,所有人快撤!”
秦寶奇先是沉思了一下,突然間又大聲呼喝了起來,接著,拽著“老何”轉頭就跑!
……
“轟……”
下面的火炮響了!
叛軍放在獅球嶺陣地上的手雷、火油彈,此刻反成了清軍的助手!這些火器被下面打上來的一發(fā)炮彈擊中之后,獅球嶺上立刻發(fā)生了劇烈的爆炸,接著,就是大火。
秦寶奇帶著老何朝著嶺后不要命似的逃了下去。
可是,這一次,他的時運似有不濟。
正逃跑間,他就聽到身后突然爆出了一聲巨響,接著,一個什么東西就猛得從后面撞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覺……
……
“進攻!”
嶺前,看到獅球嶺上的叛軍營地燒成了一片之后,于中輕輕地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