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極大,便是這院子,也是隨著二王爺繞來繞去之后,仍不到頭.
四處盡是黃葉一片,不見其落,倒是憑添了幾分華貴之氣.
隨在王爺身后走了好大一會兒,直到一座極盡貴氣奢華的大殿之前時,二王爺這才停了下來,稍稍整理了身上衣物,再看向張宏一身麻衣之時,不由的,越發(fā)覺得這少年極為有趣.
一名宮人迎將出來,對著王爺禮罷,方道:“公主殿下等候王爺多時了.”聲音尖細,張宏不免多看兩眼,暗道這便是太監(jiān)了.
未曾想,這兩眼卻是得罪了這公公,平日里,這公公貴為公主親隨,便連朝上三品大員,見了也是三分低氣.似張宏這等衣著,公公更是連多看一眼都不屑,哪會像此般被這等下賤之人無禮多看?
張宏的舉止,公公的神態(tài),無一不落在二王爺眼中,這王爺?shù)挂膊挥嬢^,只是哈哈一笑:“王公公,這少年是不是挺有趣兒?”
二王爺?shù)南埠?王公公自然是清楚的,先前還道這少年是王爺?shù)氖裁慈?在王爺這番話罷,王公公這才明了,暗想以后還不好明面上對這小子怎樣,當下,也是掩口一笑:“確實有趣兒.”
這二人的話,落在張宏耳里,自然也是明白他們二人之間在說些什么,心中微冷,但面上卻仍是那副不卑不亢之神態(tài).
隨王爺入得大殿,張宏垂頭,不敢再四處張望.他知道,走入這大殿之后,自己這命,說不得就不是自己的了.
又行走了幾步,眼前二王爺停下來,對著正面塌上施禮:“孩兒見過母親大人.”
張宏忙跟著一彎腰施禮.
“免了吧,在自己家中何須多禮.”雍懶,嬌媚,但卻又顯然聽出這聲音的主人素來所養(yǎng)成之役氣指使之度.
待說罷這話,塌上之人又道:“你身后何人?怎得如此不知規(guī)矩,這等人也帶得上來?”
二王爺一笑,道:“母親,這可不是我?guī)淼?是這少年自己前來拜見你的.”言罷,轉(zhuǎn)身對張宏道:“張宏,這便是我母親大人,太平公主殿下.”
張宏忙起身,卻仍不敢抬頭,上前幾步:“見過太平公主殿下.”
不僅塌上之人,便連薛崇簡也是詫異莫名,這麻衣少年著實太過于膽大了,面見自己的母親居然也不下跪?這般想著,薛崇簡也不免偷看了眼自己母親的神色.
果然,大為不快.
“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這是誰家少年!”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怒氣,卻足見其怒氣.
從得知治好自己母親的藥在公主府,再到自己邁入公主府,再到現(xiàn)下位于這公主之前.張宏知道,自己這是一步步的在靠近死亡了,自己這是在進行一場豪賭.拿自己的命賭阿娘的命.想到此,張宏也便放了開來,將死之人,還有何可畏?
不見一絲誠惶之色,一臉的平靜.太平公主有些意外,這些年,敢這樣看自己的人,確實不多了,更何況,是這樣一個麻衣少年.
好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落在張宏眼里的太平公主,直讓張宏眉尖跳了幾跳,那極盡漂亮的臉龐之上,所帶著的雍容華貴,役氣指使,更是多添幾分動人之姿.
“模樣兒倒也生的俊俏.”似是隨意丟下這一句話,卻讓薛崇簡揣測,母親似乎有些不怎的生氣了.
張宏微羞一笑,這世這副皮囊確實,太過于俊俏了些.不過這微羞之色卻完全是作出來的神態(tài).
果不其然,這一羞,倒讓公主更平和了些:“說吧,求見本宮所為何事?”
張宏眼角一抽,知道從此刻開始,或許,自己的性命便處于倒計時了.
“聽聞,燕參軍當朝痛指皇上萬般不是已然遭仗斃身死.”大殿之中,除卻公主左右二名宮女,再無他人,極為安靜.在這一字一句落在地上之余,更是多了幾分凝重之色.寂靜的有些詭異.
輕輕吐出這句話,張宏不再言語,只看公主有何反映.
太平公主側(cè)身,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卻見薛崇簡也是臉色一變,皺眉搖了搖頭,心下釋然,遂道:“卻不曾想,朝上之事,竟在市井坊間傳了開來.”
朝廷嚴令,不許將此事外傳,但太平公主依然不奇這少年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朝廷的秘密總是瞞不住的.
確認了此事屬實,張宏略略安心,又道:“小人以為,公主實不該叫燕參軍在此時節(jié)做出此般行為.”
又一句話拋了出來.
若是第一句話太平公主可自行解釋的話,這第二句話就顯得太過于驚人了.燕欽融是自己的人,知道者不過寥寥.這少年怎的便知?
坐正了身子,太平公主臉上再無一絲不經(jīng)意之意,鳳目半張:“你是何人?”
又賭中了.這史書上倒也都是實話.
張宏松了口氣,羞羞一笑:“小子不過就是市井一民罷了……”
這次,這故作微羞之態(tài)卻未能平公主之驚,太平公主顯是動了真怒,再不把這少年當成一般少年:“本宮要你一個解釋,若不然,你知道你的下場.”
便連薛崇簡也是肅然,母親這是動了真怒.
張宏凝眉,抿唇,又一施禮,方道:“韋后亂政,朝局動蕩,普天之下,能力挽狂瀾重整大唐江山者,除卻公主殿下,不做二人之想.”
這一記馬屁,拍的不可謂不響,但很明顯,太平公主絲毫不為其所動,仍是冷著面孔著張宏:“說,為何本宮不該在此時節(jié)讓燕欽融直言進諫.”
“韋后,畢竟乃是當朝皇上之皇后,一個小小的許州參軍掀不起太大的風(fēng)浪.”頓了頓,張宏又道:“況且,韋氏掌權(quán)已久,而皇上對其又是太過寬容.長期以來,怕是不會拂了皇后的命.”
張宏這番話說的極盡婉轉(zhuǎn),朝野皆知,當今天子不僅是虛有其名,甚至便連自己的皇后也是不敢反駁的.
天家懼內(nèi),天下何其不幸.
從張宏的話中,太平公主也微微放寬了心,這少年顯然對自己的事知道的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多,想到此,太平公主又是暗自一笑,這燕欽融死后,自己確實是有些緊張了,便連這樣一個少年也會擔(dān)心.不過,這少年倒也了得,居然能由這燕欽融之死猜出許多.
放下了心神,太平公主緩了緩聲調(diào),道:“那又如何,焉知我皇兄不會被這一喝喝醒?若真能如此,這燕欽融,倒也死得其所.”
這便是政治,吃人的政治.任何人的性命都可能只是一個卒子,一句言語.
張宏只覺自己嘴里有些發(fā)苦,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這句話,極有可能會斷了自己這條小命,可自己偏又不得說,僅憑先前那幾句話,怕是換不了那千年成形參……
艱難一笑,張宏也不再猶豫,阿娘還在床上等著這藥.
“禍,便出自這一喝之醒.”眼看太平公主仍是那張表情,張宏咬牙道:“皇上是喝醒了,但韋氏卻被公主殿下逼上了絕路,依小可之見,那韋后定不會等皇上完全醒悟來廢了自己!”
太平公主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那又如何?難不成她敢弒了我那皇兄?”話出自自己口,可話剛出口,太平公主隨即感覺背上一陣陰寒.
“宮中,怕是禍事已起……”說完這句話,張宏面上已然慘白一片,毫無血色.
但,張宏依然筆著的站立著,站在這太平公主面前,不卑不亢.
凝視這少年,太平公主怎的也想不出這少年哪來如此包天之膽?
一絲絲冷氣,滲出那薄薄紅唇:“來人.”喝出這句,盯著那塌下少年,太平公主冷聲道:“將這狂妄小子拖出去即時仗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