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待漏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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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霜寒地凍的待漏院外，當朝權(quán)相，中書令張說朝里面望去，燭光明明，侍女嫣然俏立，一股子如春的暖意直入心間。
走到剪彩的地兒，張說轉(zhuǎn)身面對在朝為官的同僚們，左顧右盼，眉目間有了得意之色，朗聲笑道：“本相在任期間，為百官總算做了一件好事，有了待漏院，百官上朝，也有個歇息落腳的地兒，君恩浩蕩，讓人如沐春風(fēng)?！?p> 他倒不笨，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修建待漏院有他的份嗎？隱約的燈光映在源侍中臉上，是一付謙和的笑容。
侍御史王鉷接過侍女手中的托盤，端到張說面前，奉承道：“張相公高才，如沐春風(fēng)，這四個字題得妙?！?p> 左手舉起彩緞，張說右手操起剪刀，正要一刀剪下，聽得一聲喊：“圣人駕到！”唬得他倉皇松開彩緞，急忙退了下來。
張說一身冷汗，隨一眾官員躬身相迎，因事發(fā)突然，已然不覺手中還捏著一把剪刀。
皇帝李隆基在一群身形魁梧，氣勢逼人的千牛衛(wèi)簇擁下，大步走向待漏院，往門口一站，顧盼自雄，懾人的目光緩緩掃過百官，百官莫不誠惶誠恐，躬身施禮，那腰就彎得更低了。
李隆基向百官高朗聲喝道：“眾愛卿免禮平身！”
右監(jiān)門衛(wèi)將軍高力士站了出來：“圣人知道百官上朝待漏辛苦，特意下旨，讓工部侍郎李林甫負責興建待漏院，從宮中御膳坊調(diào)來數(shù)位名廚為百官準備朝食，里面一應(yīng)陳設(shè)，圣人無一不親自過問?！?p> 高力士聲音清朗，飽含感情，聽著就讓人感動。
一片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其中夾雜著些許感激涕零的哭聲。
“朕倒是做好了準備，換了袍衫想微服私訪，深入了解百官上朝待漏的辛苦，呵呵?！崩盥』皖亹偵?，朗聲道。
又是整齊的“萬歲！”，高呼聲中，哭泣聲是更加響亮。
“張相公，你在君前，手拿利器作甚？”高力士瞥見呆若木雞般的中書令張說，冷冷喝道。
張說像抓了個燒紅的炭球似的，忙不迭將手中的剪刀丟下。
“哼，中書令張說君前失儀，回府閉門反省半月?！被实劾盥』抗馍?，盯著張說。
張說顫抖著跪伏在地，口中高呼：“謝主隆恩！”
當朝權(quán)相中書令張說就這樣灰溜溜地打道回府，閉門思過去了，如果皇帝還不爽，就會免去他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甚至被金吾衛(wèi)拿入大理寺監(jiān)獄，李巖隨侍在皇帝身邊，一陣兒霜冷冰涼的晨風(fēng)刮過，李巖縮了縮脖子，一股子寒意直鉆心底。
皇帝拿起剪刀剪開彩鍛，率先跨入待漏院前廳。一股暖意撲面而來，讓人不覺春意盎然，屋頂是一掛枝形蠟燭吊燈，前廳被照得亮如白晝，角落里布置了十來張單人藤椅圓幾，是未入品的官兒臨時休息的地兒，皇帝親自手書的藍底泥金牌匾掛上了前廳，“君恩浩蕩”四個泥金字閃閃發(fā)亮。
一旁俏立侍女迎上來，盈盈道了個萬福，引領(lǐng)百官一一就座，前廳右邊是五品以下的官員休息待漏的地方，稱作右暖廳，李巖陪著皇帝巡視，一路講解：“右暖廳分別按三省六部御史臺、九寺五監(jiān)劃分區(qū)域，領(lǐng)人過來的侍女和送朝食的侍女都不會亂?！?p> 一邊是單人藤椅圓桌，四人一組，墻邊是每個區(qū)域都有壁爐，爐火熊熊，一室溫暖如春。另一邊是可坐可臥的長藤椅長條幾，備有軟墊薄毯，用四尺五高木柵屏風(fēng)隔斷，李隆基贊道：“數(shù)九寒天，在這樣溫暖的環(huán)境中等待上朝，連朕都有了幾分羨慕。”
今天是常朝，五品以下的官員不多，這會兒都躬身道：“感謝圣人，君恩浩蕩。我等莫不感激涕零?！?p> 皇帝李隆基轉(zhuǎn)目四顧，微笑寒暄了幾句，步出右暖廳，往左而去，左邊暖廳俱是長藤椅長條幾，備有軟墊薄毯，山水屏風(fēng)隔斷，看著雅致，李隆基朝重臣們一一微笑點頭，到了掛著中書令木牌的格子間，坐了下來，自有溫婉俏麗的侍女上前，端上各色糕點蒸餅，清粥湯餅，李巖饑腸轆轆吞著唾液，眼睜睜瞧著皇帝美美地用了一頓豐富的朝食，恭恭敬敬不敢僭越半分。
大唐宮中的御廚，那手藝，就是普通的湯餅，蔥綠碎肉的澆頭，色香味俱全。
待皇帝用完朝食，李巖才叫侍女端來兩大碗湯餅，與高力士躲到一旁狼吞虎咽，因為皇帝就要上朝，時間已是不夠。
用完朝食后，自有侍女奉上溫水布巾，皇帝忙著更衣洗臉，剛好兩人囫圇用完朝食，才吩咐千牛衛(wèi)起駕回宮。
不從前廳出門，而是從待漏的暖廳后門轉(zhuǎn)出，一道遮風(fēng)擋雨的回廊直達宮門。此時，天光漸亮，回廊邊植有四季常青的松柏，在花草灌木掩映下，無論酷夏寒冬，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目及所處，就會感到一陣神情氣爽。
“陛下，監(jiān)門衛(wèi)增設(shè)一組唱籍勘驗的，五品以下的官員先進宮監(jiān)搜。待他們完后，再通知五品以上的官員，他們年老體衰的居多，讓他們多打會盹，好養(yǎng)足精神，這全是秉承圣人關(guān)懷百官的旨意?！庇冶O(jiān)門衛(wèi)將軍高力士解釋道。
巖哥兒說的，待漏院服務(wù)百官從細節(jié)做起，深得中官侍候皇帝后妃其中的三味啊，高力士贊道，以后得叫那幫子小中官過來學(xué)學(xué)，這才叫侍候人呢。
大明宮的重檐高樓在淡青的天色顯露出來，愈加雄渾壯美，李巖目送著千牛衛(wèi)排成整齊的陣型，護送皇帝御臨常朝紫宸殿。
今日是李巖第一次正式上朝，他的官職不過七品，老老實實站在殿外候旨，心情有幾分激動，他現(xiàn)在貴為皇子，轉(zhuǎn)目四顧，卻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迫來，。
大明宮外的廣場上，頂盔貫甲，身材長大的左右衛(wèi)軍士分別身著白色、黑色和青色的甲胄，手執(zhí)斧鉞金瓜，腰懸橫刀，肅然列隊分別站在左右兩階之下，兵器甲胄在晨光中閃爍著金屬的寒光，各色旗幟在秋風(fēng)中翻卷梟張。
紫宸殿東西廊下，也是密密麻麻的左右衛(wèi)軍士，讓人呼吸緊張，不由讓人生出對皇權(quán)的敬畏。
李巖反問自己，我算是第一次正式邁入大唐的權(quán)力政治中心？
凌晨四更，李巖發(fā)現(xiàn)他父親，工部侍郎李林甫卻沒有出現(xiàn)在待漏院的剪彩儀式上，這是他在皇帝面前謙抑，不以勞苦功高自居？還是暫時不想介入中書令張說與源侍中之間的朝爭？
五更十五點，差不多百官已紛紛入朝，他才急急忙忙趕來，身后是一片整齊的腳步聲，十六名監(jiān)門衛(wèi)抬著一張長六尺，寬四尺的長方形木桌，抬上了的紫宸殿臺階。
木桌上面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李林甫看見宮外候旨的李巖，父子倆視線相碰，會心一笑，笑容都充滿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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