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江湖行（一）
晏宓兒十四歲那年的七月是她頭一次易裝出遠(yuǎn)門。
莫瑜歡實在是受不了晏宓兒的嘆氣搖頭——為了避免被認(rèn)出真身可能，晏宓兒做了一下的掩飾：首先，她換了裝束，一向大家閨秀妝扮，非精致襖裙不穿的她，換了一個利落的騎裝，通身溫婉的氣質(zhì)全部拋擲腦后，這么看都像是習(xí)武人家出來的女子；其次，她放棄了用了多年的曇花味的香水和脂粉，換上了相對濃烈的桂花香。最后，她還易容了。
她的易容術(shù)是莫瑜歡花了足足四年功夫，一點一滴傳授的，比莫瑜歡自己還要精通，令人叫絕的是她不光是能夠制作精致到了極點的人皮面具，還能在臉上，利用小塊的人造皮膚，改變?nèi)菝?，這一點連莫瑜歡都深感佩服。
易容顯然是有必要的，可是有她那么易容的嗎？莫瑜歡無力的腹誹。為了穩(wěn)妥起見，晏宓兒先是在自己臉上做了適當(dāng)?shù)幕瘖y，使她整個人容顏和氣質(zhì)都有了變化，然后再帶上一副與化妝后的容貌基本一致的人皮面具，再然后帶了一個精細(xì)制作的蝴蝶面具，再然后帶上了帷帽——也就是說她在臉上上了兩層遮掩，兩層面具！而這還是莫瑜歡再三阻撓的結(jié)果，莫瑜歡相信，如果自己不阻撓的話，她估計會再加兩層……
莫瑜歡帶著晏宓兒半夜翻墻，神不知鬼不覺的與早就安排好了的替身交換了位置，晏宓兒與莫瑜歡闖蕩江湖，那兩個替身則呆在了寺里誦經(jīng)吃齋。
或許是被拘的實在是太久了，也或許那才是她的本性，莫瑜歡笑著看著前方歡快的揮著馬鞭，讓胯下的棗紅馬兒飛奔疾馳的晏宓兒，她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飛揚神采，快樂的就像出籠的百靈，灑脫得與那些江湖女子一般無二……
“姑姑，我們趕到云州需要多久啊？”晏宓兒歡樂地大聲問，她特意服了一種藥，將嗓音也變了，不再是那種軟軟糯糯的，而是清脆活潑的。
“以我們的速度只要六天就夠了！”莫瑜歡笑著，道：“今年運氣好，‘澶燕會’剛好是在云州，我們路上花的時間少，還可以趁機一登你最向往的孤峰?！ぱ鄷驮谀厣脚e行，這一次的東道主是靖義幫，那也是江湖中數(shù)得上號的幫派了，除了那些傳承已久的門派之外，靖義幫穩(wěn)居前六位?！?p> “那么比上官家呢？”晏宓兒很是好奇的問，母親去世后，姑姑不知道為什么，把一直隱瞞的身份和來到晏家，成為自己養(yǎng)娘的緣由說給了她，雖然不是很詳細(xì)，但也知道了重點。
晏宓兒有過迷茫，有過恐慌，有過害怕，卻沒有疏遠(yuǎn)莫瑜歡，她本能的靠近莫瑜歡，一邊汲取著她身上傳來的溫暖，一邊不滿的控訴著她對自己的別有用心，讓莫瑜歡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更多的卻還是心疼。而從那以后，兩個人之間似乎更親密了，莫瑜歡從養(yǎng)娘上升為她的師父（兩人都沒有說明，可也都默認(rèn)的關(guān)系），對她一如既往的關(guān)心、憐愛、體貼，但也多了些嚴(yán)厲，沒有向以前那般縱容和嬌慣。
“沒有可比性！”莫瑜歡笑道：“宓兒，還記得你在雜記里面看過的關(guān)于沙漠的描寫嗎？還記得你說過的那種名為駱駝刺的植物嗎？世家就是駱駝刺，名門大派是參天大樹，而江湖幫派卻是水草?！?p> “你的意思是世家根深蒂固，明面上的實力不到整體實力的一半，循跡而查，也不過得窺一斑；名門大派雖然根深蒂固，可隱藏的實力與外顯的實力相差不大，有跡可循；而這江湖幫派看似風(fēng)光無限，可根基淺薄，一擄便起？”晏宓兒明白莫瑜歡的比喻，但是更加不解了道：“但你不是說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路子和規(guī)矩嗎？世家與朝堂也好，與江湖也好都有牽扯，可最多的還是以一種隱于世的姿態(tài)，不管是對朝堂還是江湖，都不會過多的干涉和牽扯，更不會任意的擴張勢力范圍，而江湖幫派則是一朝得勢，便努力地爭奪地盤，此消彼漲，難道就沒有實力均衡的一天嗎？”
“宓兒，世家是不會坐視有一個足以威脅他們的實力真正的發(fā)展起來的。世家，尤其是能夠被稱為閥門的世家，整個大燕不過八家，就連皇姓楊氏也算不得閥門世家，其根深蒂固之處，外人不過是得窺一斑而已。江湖多險，能夠傳承數(shù)百年的江湖門派，無一不是老成穩(wěn)重，他們相互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弟子間的聯(lián)姻，優(yōu)秀子弟擇其他門派相投拜師，不是很出名，卻有真本事的弟子破門而出，效忠朝廷的……他們的身后都有這一家或者幾家世家的影子，世家能夠延續(xù)到今天，明面的實力不過是十之三四，暗底的實力才是他們生存的根本。江湖幫派能夠風(fēng)靡一時，橫行數(shù)年或者十?dāng)?shù)年就已經(jīng)是很不得了的。如果他們能夠及時的明白自己的定位，漸漸的學(xué)會收斂，那么他們可能會一直傳承下去，而后占據(jù)一方，否則的話……”莫瑜歡嘆氣，深有感觸的道：“后來者居上，世家和大門派可能會睜只眼閉只眼，要是這個后來者頗為識趣，恭敬規(guī)矩，不敢稍越雷池的話，他們還會給這個后來者幾分薄面，但這個后來者要是敢做些試探的小動作，他們就不會客氣，而這個后來者如果要想變天的話，那么他會遭到來自各方的攻擊，直至傾覆或者崛起，崛起的可能性極低！”
“那么也就是說這種權(quán)傾一時的江湖幫派要對付世家基本是沒有勝算嘍？”晏宓兒相當(dāng)?shù)氖溃骸拔疫€想說看看那一個幫派有能力將上官家給掀了呢！”
“你這孩子！”莫瑜歡笑道：“你還是別費那么多心思想這個，好好的想想你想做些什么，然后我們抓緊時間去做，我們可只有二十天的時間，其中趕路還去了十二三天?！?p> “知道啦！”晏宓兒吸吸鼻子，發(fā)出很不雅的聲音，聽得莫瑜歡大笑。
“對了，我可不能一直叫你宓兒，要是萬一……就不好了，還是給你想個名兒吧！”莫瑜歡知道她被拘了十四年，又一直被自己灌輸些極不淑女的習(xí)性，而這些習(xí)性從來就沒有機會讓她嘗試，現(xiàn)在是脫枷的馬兒，一朝有了機會，肯定會野個夠再說。
“宓，靜也，姑姑就叫我靜兒就是！”晏宓兒想也不想就回道：“我還是叫你姑姑，萬一真有人好奇，你說你是我的姑母就好！”
“靜兒？”莫瑜歡搖頭道：“你看看你自己，整個一個野丫頭的模樣，雖然說在家里拘得久了，也沒有必要這么放縱吧！還靜兒呢！名不副實！”
“姑姑，說你是我的姑母，那我該姓什么？”晏宓兒大笑著反問，而后道：“再說，我現(xiàn)在這樣有什么不好？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家閨秀，你也知道母親的要求有多高，人家是‘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就已經(jīng)是典范了，我呢？行走時前腳后跟與后腳腳尖相齊，微笑時上彎不過半分，大笑時上彎不過一份，那都是有標(biāo)準(zhǔn)的。就算是我想吃了誰，也可以笑出讓他如浴春風(fēng)的暖意，就算是喜歡，也能笑出不寒而栗的驚悚……現(xiàn)在我不是晏宓兒，當(dāng)然要隨意的揮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等做回晏宓兒的時候，才不會后悔！”
“你啊～不過，莫靜，莫靜，連起來叫倒也名副其實，隨你的吧！”莫瑜歡寵溺的道，是啊，宓兒從走路開始，一舉一動都有標(biāo)尺，從說話開始，一言一語都有規(guī)范，需要表達情緒的每一個表情，，也都是坐在鏡前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就讓她肆意放縱一回吧！
“我就知道姑姑最是疼我！”晏宓兒快樂地道：“姑姑，我要看看江湖女俠是什么樣子，也要見識一下你說的江湖俠士又是什么模樣，還有見識一下所謂的名門大派的氣勢，還有……姑姑，你不是說每幾年都會有好事的人推選什么‘江湖第一美女’，‘江湖十大俊杰’等等的噱頭嗎？我都想見識一下哎！”
“那我們到了云州找個地方打聽一下就好！”莫瑜歡難得見她有那么童趣的一面，笑道：“宓……咳咳，靜兒是不是想看看所謂的江湖第一美女是不是實至名歸？有沒有我們靜兒這么的傾國傾城？”
“才不是呢！”晏宓兒大聲反駁，然后覺得這樣大聲說話很是有趣，自顧自的樂了一會，然后道：“我才不希罕她是不是比我漂亮，我只是想看看江湖美人是什么風(fēng)采而已！再說，我長成那副模樣母親不滿意，我也一樣不滿意。姑姑，傾國紅顏那是禍水，傾城的也是災(zāi)難，我才不想自己成為那種禍國殃民的禍水呢！”
莫瑜歡大笑，道：“可惜的是我們靜兒天生就是禍國殃民的容顏，七竅玲瓏的心肝，精靈狡黠的腦袋，陰險毒辣的手段……想不做那個禍國殃民的妖姬也難啊！”
“姑姑啊～”晏宓兒不滿的大叫，引來的卻是莫瑜歡一連串的大笑……
“不過所謂的江湖十大俊杰倒是可以好好的看看，或許還能找找一個讓我們靜兒歡喜的呢！”莫瑜歡笑得差不多了，又有另外的想法，雖然說宓兒與上官玨有婚約，可那個婚約要不要履行還兩說，萬一這一次能夠給宓兒找一個如意郎君也是不錯的。
“我才不希罕呢！”晏宓兒孩子氣的哼了一聲道：“本來是有這個想法的，想找個家底豐厚到了極點，能夠為了我把上官家給滅了的那種少幫主啦，少掌門啊之類的。可姑姑你又說，世家的潛在實力實在是難測，他們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我才不樂意把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呢！”
“真的不想見識一下？”莫瑜歡沒有接晏宓兒的話題，道：“靜兒，一般而言，江湖十大俊杰還是有些名堂的，他們都在十六歲到二十二歲之間，出身都相當(dāng)不錯，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名門弟子，還有可能是大幫派的少主，最不濟也會是江湖上有名望有聲威的某位大俠的子侄，以后的潛力都相當(dāng)?shù)牟诲e！”
“確定不希罕！”晏宓兒滿不在乎的道，她剛滿十四歲，放在一般人家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可是她與一般女子可不一樣，從懂事起，就開始了無至盡的學(xué)習(xí)，每天一早，從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她就開始了學(xué)習(xí)，要不是她天資聰穎，別說是她私底下向姑姑學(xué)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恐怕是喘息的時間也都沒有了——當(dāng)然，她承認(rèn)如果不是因為自由隨姑姑習(xí)練武功，尤其是吐納內(nèi)息，她可能也不會有那么充足的精力，在短短的十年時間內(nèi)，在母親去世之前，基本達到母親的要求，剩下的只是火候的問題。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基本沒有時間玩樂，現(xiàn)在，對于她來說，那些談情說愛的風(fēng)花雪月比不上讓她痛痛快快的玩樂，尤其這里是江湖，她要和姑姑去的是江湖傳承數(shù)百年，一年一度的“澶燕會”，那個傳奇最多，意外最多，江湖名人最多，故事也最多的“澶燕會”耶！與其看那些俊杰美女還不如看看有沒有什么奇人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