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你不能這樣,人參這么貴重的東西她一個姑娘怎么可能會有?”壯漢攔在原月面前央求道:“只要你肯救人,叫我做什么都可以?!?p> 大夫挑挑眉,不置可否。
“給我兩個時(shí)辰?!痹吕鴫褲h轉(zhuǎn)身跑了。雇了一輛牛車直奔村中,從宋媒藏人參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捧出盒子,再坐上牛車趕回去。
壯漢小心翼翼地問:“這真的是人參?花了多少錢?”
宋媒由于這幾天事情太多,決定等正月十五再把人參送出去,所以人參還在。原月正在考慮要怎么向宋媒交代,被他突然打斷便脫口而出,“六百兩,真的假的我就不知道了?!?p> 壯漢眼睛瞪得銅鈴一般,仿佛囈語道:“我辛苦工作一年賺的錢不到十兩,這根人參竟然要六百兩!”神情剎那間頹廢下來。
原月好笑道:“這有什么好比的?普天之下莫非黃土,你跟皇帝一比豈不是該去撞墻了?”
壯漢一想也對,便傻傻地笑起來,“姑娘,沒想到你也能文縐縐地講話,幸好我念過一點(diǎn)書,不然都聽不懂你的話。”
傻大個!她搖頭道:“我叫原月,你看著叫吧。你既然念過書難道沒有去參加科舉,這比你干苦力有前途多了。難道是沒有人舉薦?”
在這個地方只有沒有參考過的生徒和過了縣試的童生需要舉薦,陳清曾經(jīng)參加縣試的資格是他父親的好友給的,但是那人一年前病逝,所以若不是有老師他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不是,我才讀了幾個月的書,后來我爹……我就回來養(yǎng)家了?!彼鷣y抓了抓胡子,胡渣下的臉微微泛紅,似乎有什么很難以啟齒的事情,下了極大決心一樣告訴她說:“你問過我為什么我這個年齡的人還呆在軍戶區(qū),這是因?yàn)椤覐氖鶜q到二十八歲被八次征兵,我爹每次都去求他在縣里工作的舊友放過我,我三十歲那年朝廷查得非常嚴(yán),我爹為了保存我這個獨(dú)苗,以六十八歲的高齡替我上了戰(zhàn)場?!?p> 她只聽過花木蘭代父從軍,沒想到今天卻見識到父代子從軍。這事與朝廷來說是犯法,想必大石父親的舊友在其中出了力才成功偷天換日,但對旁人來說卻感覺到一個父親濃濃的愛子之心。她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這么說在朝廷的戶籍上你已經(jīng)死了?”
他沉重地點(diǎn)頭。
宋媒說過沒有戶籍的人就是流民,是除了奴隸最受歧視的一類人,這種人很難找到工作,通常只能干最底層的苦力。
回到醫(yī)館的時(shí)候,大夫和伙計(jì)們正翹首以盼。她剛把盒子遞上去,大夫就搶過來,看見里面的人參眼睛發(fā)亮,垂涎的目光毫不掩飾。忽然意識人參的主人還在,他挺了挺腰,一本正經(jīng)道:“我先去檢查一下。”他轉(zhuǎn)身回到里間,竊喜一個人參輕松到手。
原月一看不對,迅速攔到他面前,搶回盒子,對大石命令道:“大石,把小強(qiáng)抱出來,我們換一家醫(yī)館?!?p> 大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大夫先跳起來,“為什么要換?我答應(yīng)你們會治好那孩子?!?p> “大石,還不快點(diǎn)?”她越過大夫再次催促。
“哦,好?!?p> “不行,我為了吊著這孩子的命花了不少錢,你們想這樣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已經(jīng)付過錢了?!彼淅涞?。
“不夠!”大夫冷笑,“你們要是不把人參交出來就等著對簿公堂吧?!?p> 大石嚇到了,連忙拉住她。她一把甩開他的手,繼續(xù)針鋒相對,“好啊,我們就上公堂吧,老娘不怕!”
氣氛無比僵持中,突然老婦人跪倒在原月面前,苦苦哀求:“姑娘,你既然是大石的朋友,就一定要救救小強(qiáng)啊!”
大夫立刻氣定神閑下來,坐回椅子上悠哉地抿了一口茶。對,他急什么?急的是病人家屬才對。大石尷尬地扶起老婦人,“大娘,原姑娘她不是……”
“不是什么?”她不悅地打斷他,然后低頭對老婦人說:“大娘,就算我和大石是朋友也沒有必要用六百兩的人參救你的小強(qiáng),你有辦法還這筆錢嗎?更何況這個人明顯就是想把人參占為己有,”她指向大夫的鼻子,然后繼續(xù)道:“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我感覺到你在威脅我。你等著吧,如果小強(qiáng)能堅(jiān)持到我從縣衙回來我就讓這個庸醫(yī)不得不救他?!?p> 她說完拉住大石往外走,“帶我去縣衙?!?p> 大夫用力一拍桌子,氣道:“難道我還會怕你?”他大姨夫的小舅子的鄰居他女婿在縣衙里有人!
寬闊明亮的縣衙里,并有沒原月想象中的兩排衙役大喊:“威武”,倒是有一個明鏡高懸的牌匾高高掛起。中央坐著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一左一右站著兩人,她猜測是縣尉和縣丞。
“堂下之人所跪何事?”王縣令老神在在地發(fā)問。
大夫趕緊搶著回答,把他和原月的沖突悉數(shù)到來,當(dāng)然不會照實(shí)了說,添油加醋是不可避免的。言語中把他自己塑造成醫(yī)德高尚、舍己為人的曠世神醫(yī),原月則成了見死不救、見利忘義的卑鄙小人。但他始終不敢提人參的事,一旦說了,這人參就到不了他手上了。
縣尉等他說完立刻響應(yīng),看來就是他的熟人了。
縣令摸摸小胡子,下令道:“那就重責(zé)二十大板。”
壯漢急得時(shí)不時(shí)向另一個男人看過去,那人嘆了口氣,從旁勸道:“王大人,此女想必沒見過世面才行事不定,不如從輕發(fā)落吧?”
原月一會兒看看大夫和縣尉擠眉弄眼,一會兒瞧瞧大石和縣丞眼神脈脈,突然笑了,好像她挺多余的。
如此莊嚴(yán)肅穆的情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竟然敢笑!王縣令大怒道:“打,給我往死里打!”
大石連忙跪著攔到她面前,“大人,都是小人的錯,要打就打小人吧。”
“大人!”縣尉和縣丞一齊出聲,一個興奮一個勸阻。兩人手拿板子的衙役走過來要拖原月,她毫不猶豫地拿出盒子舉高。
大夫肉痛地別開眼,這下人參沒戲了。
只聽她郎朗道:“回大人,這個庸醫(yī)之話不可信,他想獨(dú)吞我娘送給您的賀禮?!痹捯魟偮?,混亂的公堂沉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覷,她娘?和縣令?一般情況下都說爹吧,怎么會把娘的名義抬出來?難道說……
大家的表情都意味深長起來??h令瞇起眼睛,絞盡腦汁地想他什么時(shí)候留下過這么大的種。大夫慌了,要是原月和縣令有關(guān)系他就死定了,于是拼命沖原月使眼色,意思要私了。
原月撇撇嘴,打斷眾人的臆想,直言道:“我娘是宋媒,這棵百年人參是她孝敬縣令大人的新年賀禮,感謝您愛民如子的博大胸懷和無上情操?!痹捳f出口,她滿意地咂咂嘴,看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天賦她還是有的。
原來不是私生女。眾人先松了口氣,突然有什么好像堵住了嗓子眼,她說她娘是誰來著?宋媒???
原月不急不緩地打開手里的盒子,果然有一條人參靜靜躺在里面,如此大手筆的賀禮確實(shí)只有宋媒才做得出來。王縣令仿佛看到金燦燦的黃金擺在他面前,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來,乖侄女,把東西拿給本大人看看。”
她一陣惡寒,把人參送上去。三位大人對人參品頭論足一番,皆滿意地點(diǎn)頭,大夫在一旁面如死灰,果然就聽到縣令重新下令,卻是對著他,“來人,把這個膽大妄為的刁民拖下去重責(zé)三十大板!”
“大人饒命!”大夫嚇得拼命求饒,但衙役還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外面拖。
原月在一旁將他的慘狀欣賞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王大人,雖然此等惡徒應(yīng)該嚴(yán)懲,但是他畢竟是醫(yī)館的大夫,還有許多病人等著他去救治。大人愛民如子,不若以罰金代替罰打,留著他一條狗命去救人命?!?p> 王縣令聽到“罰金”二字眼前一亮,立刻和另外兩人商討起來。原月走到趴在地上的大夫面前,含笑道:“怎么樣?小強(qiáng)的病還能治嗎?”
“能能!”他不停地用腦袋敲地。
“還需要人參嗎?”
“不、不要!”
“要多少醫(yī)藥費(fèi)?”
“免費(fèi)?!?p> “我的一兩銀子?”
“還您?!?p> “我一天內(nèi)跑了這么多路好累啊?!?p> “我給您五兩銀子壓驚?!?p> “乖啦!”她拍拍他的腦袋,笑意盎然地對王縣令說:“大過年的就要勞煩縣令大人真是很不好意思,等我回家娘定要訓(xùn)斥于我。民女能不能向您討個吉祥,別告訴我娘今天的事?”
“好說!”藥財(cái)雙收王縣令大手一揮,“退堂!”然后對她笑著說:“你趕緊回家去吧,遲了被你娘看出什么可就不能怪我了哈哈!”他笑得一點(diǎn)也不豪爽,但大家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場面突然格外和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