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麟離開了,附近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哭得淚眼汪汪,學堂里也彌漫著沉默的傷感。這個時候傳來原月能夠參加科舉的消息也就沒引起什么震動。
但是老秀才并沒有讓原月加入備考復習團,而是每天帶她出去兩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但每次回來她都是一副如喪考妣、欲哭無淚的模樣,讓大家心里舒坦極了。
“老師,你讓我去讀書吧,我考不上丟的是您的臉啊!”
正午吃完飯,老秀才再次帶著原月出發(fā)了。原月一路上撒潑耍賴,甚至拽著他的衣袖企圖阻止他的步伐。老秀才毫不猶豫地拍開她的手,兩人穿過兩個村子,停在一戶人家前面。
“這家婦人極吝嗇,好占便宜,為師要你討來兩個地瓜,限時半個時辰?!崩闲悴耪f完就離開了。
原月苦巴巴地看著屋里走動的人影。她算是看出來,老師和涼伯一樣都是暗黑S屬性,以折磨她為樂。這一周以來以各種方式刁難她,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的成功率至始終維持在百分之零。
嘆了口氣,她認命地敲門。
“誰呀?輕點,別把門敲壞,震碎一塊木渣賠一個銅板?!贝謫〉呐晱睦锩?zhèn)鱽?。她嘴角一抽,默默收回手。確定是要兩個地瓜嗎?為什么她覺得要兩粒米都任重道遠。
“呃,大娘,可不可以給我兩個地瓜?”她努力凝出討好的笑容。
婦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見她的衣服布料不錯,也笑笑道:“行啊姑娘,不過我家閨女正好缺件衣服,拿你這衣服換怎么樣?”
她這件衣服五十個銅板,兩個地瓜一個銅板都要掂量值不值,這女人獅子大開口也太兇殘了!
她壓下心底的不爽和輕視,用最柔和的語氣和她商量,“大娘,你就行行好吧,兩個地瓜不值幾個錢的?!?p> 見原月不愿意交換,婦人倏地拉下臉,冷冷道:“什么叫不值幾個錢?兩個地瓜夠我一家三口吃上半個月,哪有這么便宜就給你這個小丫頭。一句話,要換換不換滾!”
原月怒目圓睜,這什么口氣?把她當傻子糊弄、當叫花子打發(fā)???她握緊拳頭,要不是她不揍女人真想給她兩天國寶當當。
不行,要冷靜,做不到又會被老師蔑視。要不拿衣服跟她換了?那她也太憋屈了,而且很容易被老師發(fā)現(xiàn)。想到這里,她從荷包里掏出兩個銅板,干脆道:“那我向你買兩個地瓜,這價錢可比市場便宜多了?!?p> 婦人眼珠一轉,看樣子這姑娘似乎非要她家的地瓜不可,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要抓住這機會。于是故作不屑道:“兩個銅板也想買我家地瓜?姑娘你還是自個挖去吧。”
原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拿出兩個銅板,壓低聲音威脅道:“凡事留一線,把我逼急了就什么都沒了?!?p> “呵?就你這點道行還想威脅我?滾滾,想要地瓜門都沒有。”作勢要關門,眼睛不經(jīng)意間劃過原月的荷包。
“哼,不給就不給,你以為我稀罕?”原月忍無可忍,轉身就走。婦人這才急了,連忙上來拉住她,笑道:“開個玩笑,換、換,就四個銅板?!?p> 沒想到現(xiàn)在討價還價的經(jīng)典動作還真有效果。原月彎唇,因為擔心老師發(fā)現(xiàn),她迅速做好交易,一手一個地瓜等老師回來。
半個時辰后老秀才回來,瞥了一眼她上揚的嘴角和手里的地瓜,果斷道:“作弊不合格!”
“為什么?老師你沒證據(jù)?!彼啦凰煽凇?p> 老秀才沒理會她,敲開門,在她阻止之前成功從婦人口里獲知真相。原月一拍額頭,大呼悲劇,應該提前和婦人串通好才對!
她垂頭喪氣地跟著老師回家,兩人一站一坐,大眼瞪小眼。
老秀才咳嗽一聲,“好了,你來總結一下這一周都有什么體會。”
“……老師,我覺得我浪費了許多學習的時間。”
“朽木不可雕也!”老秀才怒。
原月不敢真的惹火老師,眼皮微垂,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老師你教我,我哪里做得不對一定改,您別生氣,嚇到晚娘姐對您的未來金孫多不好呵呵!”
“這會兒知道怎么撿人愛聽的話說了?要地瓜的時候怎么不會?!?p> “那怎么一樣,她怎么能跟老師您相比呢?”她繼續(xù)討好。
老秀才卻因她的話深思起來,他一直以為原月是過于驕傲蠻橫的女子,雖然聰明卻不懂為人之道,所以不放心她到外面去。但現(xiàn)在想來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屑,她的眼界莫名地高,對于視線以下的人懶得耗費精力。她能夠尊敬他這個老師,聽晚娘的話,也慢慢開始和同窗學著相處,說明她本性并不壞。
只是太驕傲也并非好事啊。
他問道:“若是面對一個乞丐,你當如何?和對那婦人是否一樣?”
她搖搖頭,認真道:“實話說吧,我認為弱者是永遠得不到強者的尊重,但是卻可以得到同情,這并不是壞事,關鍵只在于態(tài)度。乞丐和婦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如果他們謹守本分,我會一視同仁地友好對待他們;但是若得寸進尺我便置之不理或速戰(zhàn)速決;再甚者若是咄咄逼人、傷害到我和我重要的人,我不會吝惜打擊報復?!边@些觀念是涼伯從小灌輸給她的,那時候她的世界只有兩種分類——強者和弱者以及朋友和敵人。
現(xiàn)在多了一種——親人。
就像她愛看動漫,但僅局限于熱血類,戀愛類的她一律跳過?;夜媚锖屯踝拥墓适略谒磥砜尚χ翗O,在她的眼里,灰姑娘就是配不上王子,除非她靠自己的努力成為公主!
老秀才久久沒有說話,半晌又問:“若你和知縣大人起了沖突該如何?”
她想了想,道:“若是小沖突就送禮賠笑,畢竟民不與官斗,丟了小命不值當。大沖突就送禮賠笑再暗地想辦法把他弄下臺。”
識時務、知忍讓、打蛇七寸!
老秀才一時不知該怎么說,這樣想來反倒是他目光太過狹隘了。長嘆一口,他幽幽地踱出門去。
原月暗喜,這下總算可以安心學習了。不想第二天老秀才又把她領出去,兩人來到縣城。
這次又要做什么?
老秀才讓她換上一身又舊又破還打滿補丁的衣裳,用一團濕泥擦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手背上,剩下的全蓋在她頭上。她驚悚地看著瘋魔似的老師,這不會、不會是……
十分鐘后,風干了的泥土牢固地粘在她身上,一個小乞丐隆重登場!
“這是最后一次,今天之內討到十兩銀子就讓你以后就和吳巖山他們一同聽課?!?p> “不干,死也不干!太丟人了!十文錢、不,一文錢都不干!”原月大聲嚷嚷,小臉不知是氣得還是羞得通紅通紅。老秀才置之不理,把她往乞丐堆里一推,左右看看,迅速和她撇清關系,衣袖一甩,高貴冷艷地表示他純屬路過。
原月咬牙切齒,是誰說書生都是清高冷傲的?老師這個典型反派代表太過分了!
周圍的乞丐對視一眼,紛紛圍上來,語氣不善道:“新來的?這里是我們的地盤,識相點趕緊滾蛋!”
原月好笑地挑挑眉,原來乞丐也有集團業(yè)務?!拔揖筒蛔?,怎么樣?”話音剛落,其他乞丐就七手八腳地來拖她,她死賴著不動。大動靜惹來行人紛紛注意,她瞅見其中有不少富貴人家,于是扯著嗓子嚎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一家老小都病倒在床,我一無所長只能來乞討藥錢,各位好心的大爺大媽大哥大姐幫幫我吧。”
本來哭的話效果會更好,但是她做不到小三那樣眼淚說來就來的高技能,只能抓過一把頭發(fā)遮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