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發(fā)覺父親對這細微的舉動引起懷疑的時候,董清也擺出那張官方笑臉,應道:“是啊,倒是謝謝你這幾年常往我家里跑?!?p> 略微消除疑慮的董父也瞇眼笑了笑,擺開陣勢,招呼周子熙坐下下棋。
“伯父,下棋這個東西我懂一些,但不是精通,手下留情啊?!敝茏游醪皇切睦餂]底,他一向謙虛待人,這種反應是自然的。
這些心思,董清都看的清楚,他是吃準了自家父親喜歡謙虛的人,想著想著,董清有些感動,就連她自己長這么大都沒怎么琢磨過父親的喜好,今日的周子熙卻做得很好,他肯去觀察自家父親的言行,分析自家父親喜歡的事物,凡事做到恰當好處,不多不少,讓人覺著心里舒坦。
董父一臉的笑意,‘嘖嘖’兩聲,瞇眼呵呵笑道:“這口氣想讓老頭我輕敵?拿出本事,讓老頭看看囡囡的眼光好還是不好。”
看著眼前一老一少的和睦相處,董清也放心了,突然想起院子里的葡萄藤,便道:“爸,我去院子看看咱家那藤長得多健壯了,順便讓劉嫂給你們?nèi)咸丫七^來,讓子熙嘗嘗鮮?!?p> “恩?!倍笇P南缕澹坏亓艘痪?,仿佛有了下棋的伴,閨女可有可無一般,這讓董清有些欲哭無淚。
周子熙不同,他抬起頭來,以笑示意這邊他一個人沒有關系,好讓董清有自己的空間,自已一個人適應一下環(huán)境的變化。
見此,董清便安心地出了屋,漫步式地穿過拱形門,走到小院里,看到那爬滿葡萄枝蔓的長亭,雖然已至黃昏,但絲毫不影響長亭整體的美感,那是一種歲月的味道,每一處都是回憶,就像存在于腦海里的一張張老照片,紛紛在她的腦海里飄落,一幅幅畫面,美得讓人不忍破壞。
仿佛回到了年少時期,她腳步很輕,因為父親說這是她的伙伴,她不知道這個伙伴此時是在沉睡還是清醒著的,她不想去打攪它,只是悄然走進長亭,小心地摘下來,將果肉吮吸進了那張饞嘴里,滿足的嚼著。
“你走的第三年,這四株枝蔓在死亡的邊緣走過一次,那晚你爸坐在這里哭了一夜,第二天說,夢到你回家了,還特別開心。”是吳思遠,但是她并沒有在意,她沒有回頭,只是有些詫異。
哭了一夜。
董清心里不是滋味,眼眶微紅。
“之后你爸就打電話想告訴你,你電話那頭接通之后匆匆說,你很忙,晚點再聯(lián)絡他們,之后就掛斷了,你爸等你電話等到凌晨三點,你媽勸了好久才睡?!痹捳Z中聽不出情緒,就像他習慣了等待一般,不著急等待董清的回應。
是記憶。
她記得那時老宋的公司正在面臨一次商業(yè)危機,是關系到盜竊設計創(chuàng)意的官司,而且還是自己的稿子,那時候她的事業(yè)正處于往上爬的趨勢,若是贏不了那個官司,自己極有可能失去一切,甚至是設計師那張就業(yè)資格證,終生吊銷。
第一次喝悶酒也是在那時候,醉酒后哭鬧,最后是哭鬧到無力時的淺眠。
隔日,她依舊整理好房間,洗完澡換了身干凈的職業(yè)裝,準時上班,然后繼續(xù)面對那場官司。
好在有宋偉生的幫助,那場官司贏了,原告方被查出是個有案底的設計師,之前原告提供的證據(jù)又被法院核實好幾遍,發(fā)現(xiàn)有兩處疑點,最后判原告以誣陷罪再次吊銷設計師執(zhí)照,三年內(nèi)不得重新獲取。
也就是那時候,她看清了社會,不是你死就是我的亡,對此宋偉生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她,道:“小姑娘,該長大了,特別是吃我們這口飯的,哪個不是豺狼虎豹,是貓是虎,看你怎么走下去了。”
想到這,董清才發(fā)現(xiàn)這幾年自己一直生活在一個你死我活的世界里,除了競爭還是競爭,回到家里,才覺著自己是個有溫度的人。
董清學著小時候個頭小仰視頭頂那密密麻麻的藤蔓的模樣,貪婪地呼吸著環(huán)境給她帶來的片刻寧靜,微微勾唇,笑道:“所以我才覺著,這幾年里,你是我第二個要感謝的人?!?p> 第二個?
聽到這三個字,吳思遠心底自嘲自己的自不量力。
身后的呼吸聲慢了幾拍,等待許久,也沒有應答聲。
董清沒有吳思遠的耐心,心想這不是吳思遠的性格,便轉(zhuǎn)過身,含著笑意問道:“不想知道第一個是誰嗎?!?p> 宋偉生,宋偉生,宋偉生。
這三個字是吳思遠心里的芥蒂,盡管他知道董清并未對宋偉生心存愛慕,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就開始厭惡自己與董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直至現(xiàn)在,他厭惡董清在意的人,就像一個孩子長大了,再也不會把視線投放在糖果,而是更多事物的存在。
“董清,有些話我只說一遍。”
壓抑住情緒的吳思遠略帶挑釁的口氣,讓董清心生不安。
吳思遠的眼眸中透露著一絲玩味,一步一步走向她,走到她的跟前,俯身,貼著耳畔,勾唇輕言:“你這輩子都別想跟我撇開關系,我會讓你做到,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p> 最后那句話讓董清心里有些凄涼,年少無知的愛戀鬧到現(xiàn)在的苦大仇深,她不懼,迎上他刺眼的目光,事不關己的模樣,問道:“吳思遠,我們愛過嗎?”
她說的是實話,年少無知的愛戀在董清心里并不算如何如何的刻骨銘心,只是第一次的感情體驗,按照官方的話來說就是一次自我的感情教育,自己給自己上的一節(jié)課,她對吳思遠的期待在她認為也不算是愛,可能是對于初戀的一種懷念,很有可能她對吳思遠抱有的期待只是不甘心,如此便是八年。
之所以說宋偉生對于她來說是第一個要感謝的人也不為過,因為是宋偉生告訴還在念大學的她,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感情是必需品,事業(yè)也是必需品,兩者又同時相克,想忘記一段感情,可以把自己埋到文件堆里去,是最好的辦法。
那一年,她試過了,心里不再那么煎熬了。
宋偉生給董清的每一劑良藥,效果都是極佳的,她相信那個長輩給予自己的每一條人生警示。
董清的話讓吳思遠有些詫異,隱約,可以感覺到沉重的呼吸。
趕緊走,董清心里告訴自己。
一步,兩步。。。
就見第三步要走下階梯了,吳思遠回頭便將她拉回最高的那層臺階,她又感受到那沉重的呼吸在她耳邊劃過,緊接著被人往后一推,背與墻緊貼,慌亂之中她抬了下眸子,那一瞬,她看到了那晚在金都的吳思遠。
就在吳思遠禁錮住她的那一刻,她就不敢再動了。
“董清,我們愛過嗎。”
又是那低沉隱忍的聲音。
此時,吳思遠眼中的董清像極了一只受到驚嚇的兔子,紅著眼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