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不可受戒

　　主持一眾人帶著翊棠直接來到法堂，妙酉法師帶領(lǐng)其他參與剃度大會的弟子早已在殿內(nèi)恭候，見到主持，眾人紛紛行禮。

　　主持微微示意，徑直走到大殿佛像前，回身對翊棠說：“如眾人所見，翊棠小施主入寺門以來，至今已半年有余，在其落入邪教之手，危難之時，為妙通師弟所救，足以見其與本寺佛緣深厚！而此次剃度大會在眾位師弟認(rèn)可，及本門弟子見證下舉行！”

　　說罷，殿內(nèi)眾弟子齊聲高喊：“阿彌陀佛！”。

　　隨后，翊棠被倆佛門弟子“押解”至佛前拜墊上跪下，他茫然的看著寺內(nèi)，大殿中央，供奉著高高的金身佛像，佛像兩側(cè)各有一尊相對小一些的金身佛像，他們相貌、手勢各不不同，佛像前，設(shè)有兩個座椅，一個寫著“父母座”、另一個則寫著“主持座”。

　　寺內(nèi)弟子規(guī)矩的圍站在殿內(nèi)兩側(cè)及身后，殿外應(yīng)該也有一些，只是翊棠不敢回頭去看。

　　在主持的號召下，弟子們開始朗誦佛經(jīng)，聲閉后，一主持弟子高喊：“請師！”

　　主持從座位上緩緩站起，在一旁僧人高舉的托盤中拿起剃刀，走到翊棠面前，說道：“剪三千青絲，斷萬千煩惱；人間無數(shù)煩惱和錯誤習(xí)氣，均源自凡俗，今日為你除去一切牽掛，望你一心一意修行，戒驕戒躁……”一邊說著，一邊剃去三縷青發(fā)。

　　還未等翊棠反應(yīng)，一縷縷青發(fā)從頭上掉落，此刻他的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腦海中浮現(xiàn)出許多畫面，父母的模樣、兒時的玩伴、師父與師兄的臉龐、在山上的日子以及與琴鳶的種種過往。

　　僧人們誦讀的經(jīng)文聲在大殿內(nèi)回響，全都被他吸入腦海，方才的煩躁逐漸平靜，此刻如汪洋大海，如廣袤草原，頓感內(nèi)心異常平靜，再也不想理會世間煩擾，竟任由主持在自己頭頂削發(fā)剃度，仿佛真如他所說，萬千煩惱皆隨掉落的青絲而去。

　　主持剃了三下，便將剃刀交到妙通法師手中，妙通法師接過剃刀繼續(xù)為他剃發(fā)：“今日之后，你便入我門下，望你潛心學(xué)習(xí)佛道，普度眾生。

　　一皈依覺，覺而不迷。

　　二皈依正，正而不邪。

　　三皈依凈，凈而不染。”每說一句，便剃一刀。

　　剛剛主持儀式的僧人也在一旁說道：“既皈依佛，以佛為師。從今日起，乃至命終，不得皈依天魔外道；

　　既皈依法，以法為師。從今日起，乃至命終，不得皈依外道典籍；

　　既皈依僧，以僧為師。從于今日，至命終時，不得皈依外道徒眾。”

　　片刻間，便為他削光青發(fā)。一旁僧人接過剃刀，又遞上一根香火，準(zhǔn)備受戒。

　　主持儀式的僧人又發(fā)話了：“佛家十戒，一戒、不殺生；二戒、不偷盜；三戒、不淫奢；四戒、不妄語；五戒、不飲酒；六戒、不涂飾香鬘；七戒、不聽視歌舞；八戒、不坐高廣大床；九戒、不非時食；十戒、不蓄金銀財寶?！?p>　　又是“十戒”，翊棠聽到這二字，立刻想到青玉派山門旁的“門派十規(guī)”，可如今想要反悔怕是來不及了。

　　正思索著，只感頭上一陣熱痛，原是妙通法師拿著剛剛接過的香火正往自己頭上燙戒疤呢，疼得他想躲閃，卻被妙通法師雄厚的臂力與內(nèi)力按得動彈不得。

　　主持僧人“十戒”已經(jīng)誦完，依然沒有燙好戒疤，定睛看去，只見妙通法師嘗試多次，可無論怎么“用力”，即便翊棠頭上都燙的冒出青煙，也只是留下一縷香灰，拂去之后，竟沒有一點痕跡。

　　終于，香火被硬生生撞滅了，眾人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狀況，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妙通法師拿著熄滅的香火，回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主持，顯然主持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也不知如何解釋。

　　站在一旁的妙書法師可是來勁了，幸災(zāi)樂禍的說：“主持師兄，你看！這小子定是與那邪教有關(guān)，實乃孽障！佛祖都不收留他，依我看，應(yīng)當(dāng)將他亂棍打死！”見主持怒瞪自己，又急忙改口：“起碼……起碼也應(yīng)將他趕下山去！如此孽障，只會壞我佛門清凈?！?p>　　“佛門凈地，怎可滿口污穢?！敝鞒趾浅馑痪?，站起身上前仔細(xì)查看，確無半點痕跡，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剛剛妙書所言已經(jīng)引起弟子小聲議論，若將他繼續(xù)留在寺中，恐惹非議；可此刻若將他轟下山去，恐錯失制裁青玉派的機會。

　　正當(dāng)他一籌莫展之時，一旁剛剛主持儀式的僧人上前，俯在主持耳邊小聲說道：“主持師父，不如將他扔到后山自生自滅，以免他跑到山下胡言亂語，壞我寺門聲譽?！?p>　　聽得此話，主持一展愁容，沖弟子們說道：“此人雖與我佛有緣，奈何緣分尚淺，不被佛祖收留，然我佛慈悲，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若將他冒然趕下山去，恐遭不測。”

　　見眾人不再議論，又發(fā)話：“來人啊，將他帶去后山！未得允許，不許擅自踏入寺內(nèi)，更不許他隨意離開！”一聲令下，門外進(jìn)來兩位持棍弟子，不由分說將一臉茫然的翊棠夾起帶出殿外。

　　妙通法師雖然想要挽留，但面對今日之景及悠悠眾口，也無從勸說，便只得聽從主持號令。

　　翊棠被兩位僧人“拖”到后山，扔在荒地后便關(guān)門而去。他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心中有些懊悔，究竟是被他們迷惑，竟被剃了光頭，身之發(fā)膚，受之父母，心中慚愧萬千。

　　起身重重敲了幾下緊閉的大門，卻無人回應(yīng)，本想翻墻而入，但爬到墻上時，看到寺內(nèi)戒備森嚴(yán)的持棍武僧，手無寸鐵的自己怎能是他們對手，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轉(zhuǎn)眼半天過去，天色漸漸昏暗，饑腸轆轆的翊棠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后山四處閑逛，突然不遠(yuǎn)處的草叢中一陣竄動，嚇得他屏息定足，小心觀看。

　　草叢劇烈晃動之后，竟飛出一只花尾野雞！激動的翊棠拍掌大笑：“我以為是什么毒蛇猛獸呢！原來是一只野雞！上天眷顧，晚飯有著落了！”說罷，便撲了上去。

　　在小和尚悉心照料和普生寺秘藥的照顧下，翊棠身體恢復(fù)的極快，半天來，已逐漸適應(yīng)自己的身體，并且隱隱感覺體內(nèi)功力大漲，腳下行動十分輕盈，三兩下，就將那野雞牢牢擒??！

　　看著不斷撲騰翅膀的野雞直流口水：“真肥?。】磥磉@山上伙食不錯嘛，如此美味，正好可以一飽口福。”

　　多年流浪經(jīng)驗，翊棠早已熟練掌握野外生存技巧，生火、褪毛、裹泥巴一氣呵成。

　　剛剛還撲騰的野雞，此刻裹著泥巴乖乖躺在火堆中，肚餓時的等待，格外漫長，翊棠拿起地上的枯枝開始練功打發(fā)時間，雖然許久未練，但扎實的基本功讓他很快就找到感覺，手中動作愈發(fā)熟練，呼嘯而來的“劍風(fēng)”將樹枝紛紛“斬斷”，樹枝、樹葉不斷掉落，宛如秋日落葉，只是空氣中散發(fā)著綠葉的清新。

　　又是一招劈砍，劍風(fēng)將篝火打散，火堆中的“黃土包”也被一劈為二，翊棠急忙丟掉手中樹枝，心疼的拾撿散落在地上的“雞塊”，燙的他左手、右手相互倒騰，嘴中不斷吹著涼風(fēng)，即便如此，饑餓難耐的他也是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燙的朝天呼呼吹了幾口熱風(fēng)，趕緊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

　　雞肉隨著熱流一股腦鉆入肚子，舒服極了！

　　一頓飽餐后，翊棠滿意的躺在地上，長舒口氣。空氣慢慢安靜，蟋蟀聲此起彼伏的響著，天上繁星閃爍，格外愜意。

　　母親和琴鳶的臉龐再次浮現(xiàn)，翊棠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落寞感，鼻子甚至有些發(fā)酸，為了掩蓋失落情緒，他側(cè)過身，蜷縮著身體，雖然正值仲夏，但隱隱感到一絲涼意，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一只調(diào)皮的松鼠，在地上翻找著食物，竟蹦到了翊棠身上，毛茸茸的尾巴在臉上左右摩擦，十分細(xì)癢，“啊啾”一聲，翊棠坐起身，蹭了蹭鼻子，微微睜眼，看到受驚的松鼠跳到一旁小心的看著自己，雖然被擾了清夢，但內(nèi)心卻十分欣喜。

　　翊棠歡喜的看著松鼠，伸手想要親近，小松鼠先是警覺的想要逃走，但還沒邁開步子，竟回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并小心摸索著靠近，試探性的摸了摸他的手。

　　翊棠開心的正要與它親近，突然遠(yuǎn)處傳來幾人說話聲，嚇得松鼠匆忙逃走，消失在視線里。頓感掃興的翊棠站起身，朝著聲音方向看去，只見幾個年輕的和尚拾著柴火，一路說說笑笑。

　　仔細(xì)聽著，似乎在議論著什么，但距離太遠(yuǎn)，聽不清他們說的具體內(nèi)容。本想走近些，卻不小心踩到枯樹枝，發(fā)出聲響，惹得對面幾個和尚舉著木棍擺出架勢，警覺的沖著自己。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來！”為首的和尚喊道。

　　見無處可藏，翊棠撓著頭，不好意思的從樹后走出，呲牙笑道：“我，我只是剛好路過……”

　　“啊，是他！昨日那個妖孽！”身后一個和尚看清他的面貌，大叫道！隨即，其他和尚們也都驚恐的小聲議論。

　　“我是人，才不是什么妖孽！”聽到他們?nèi)枇R自己，翊棠急于解釋，又上前幾步。

　　“你，你不要過來！”和尚們表現(xiàn)出害怕的神情。翊棠還想解釋，但剛邁出一步，他們竟都大叫著四散而逃。見他們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翊棠十分沮喪。嘟著嘴，又走回叢林深處。

　　這普生寺后山樹林茂密，環(huán)境優(yōu)雅，翠柏林立，溪流涌動。生態(tài)保護(hù)的很好，時常能看到小動物的身影，只是鮮有人煙。翊棠獨自穿梭其中，經(jīng)常迷路，但如今對他而言，走到哪都不重要了。

　　他一會在溪邊溪水，捉魚充饑；一會爬樹眺望，與松鼠、昆蟲為伴；有時與雄鹿竟跑，有時與野兔相伴而眠。

　　幾日來，已漸漸熟悉了這里的節(jié)奏。

　　偶爾也會碰到一些僧侶砍柴打水，每每想要上前打招呼時，都被他們躲開，此刻在那幫和尚眼中，自己就像是一個“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慢慢的，他也習(xí)慣了他們不友好的眼神，不再特意靠近。即使碰到，心情好時，便匆忙躲開，免得壞了雙方心情；

　　若心情不好，便會特意去“嚇嚇”，看到他們驚恐落荒而逃的樣子，自嘲取樂。

　　但有時也會碰到一些“脾氣”不好或是功夫武僧，自己就要吃些苦頭，雖然能與他們過上兩招，但為了之前刻意“隱藏”的身份，也只得“大敗而逃”，況且，如若真的打斗起來，恐怕會引起更大的矛盾。

　　翊棠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每日日出練功、日落而息，每一顆樹都是自己的家，而且還有那么多動物“朋友”相伴，好不快活。

　　漸漸地，對后山的地形也愈發(fā)熟悉。這后山深處，直通大山，樹林茂密，是一片尚未開拓的世界，荒無人煙，翊棠偶爾也會深入想要一探究竟，但原始森林帶來的莫名恐懼，總是讓他敗興而歸。

　　靠近寺院處，除了后山大門，便是長長的圍墻，將寺院與后山一分為二，仿佛兩個世界，一側(cè)充斥著香火和肅靜，一側(cè)綠意盎然，鳥語花香，互不打擾。

　　沿著紅墻往里走，是一片塔林，那里長期有人把守，從未見過塔林的翊棠也是好奇，觀察幾日摸清換班時間后，也會抓住空檔進(jìn)去一探究竟。

　　原來，這里是佛家祖塋，大大小小磚石塔百余座，茂密如林；其形各異，有八角形、六角形、正方形、圓形、錐形等，各不相同，建筑風(fēng)格也是多種多樣，想是有些年頭。這里埋葬的，多是寺院高僧，其中有一座最為特別，與其他明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