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拒絕了李牧寒之后,他真的沒有再采取什么行動。沒有在我上班的路上等我,沒有假借工作和天愛的名義把我約出去。
我們似乎回到了最初的關系,淡淡的,不遠也不近。他跟我說話的時候,也恢復了上司應該有的腔調(diào),一臉的嚴肅和不近人情。
或許,他是真的認清了我的選擇;或許,他說喜歡我,其實也不過爾爾。
我承認,自己還是有些失落。仿佛他只是來停留了一下,然后又漠然地拍拍翅膀飛走了。
這只能是我生命中一段短暫而荒誕的奇遇。過去了,就像夢一樣,留不下半點痕跡。
我還是每天擠公交地鐵上下班,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廣告策劃,在平庸的生活中消磨平庸的生命。
在又一個如常的工作日結束后,我背著包走進電梯,和同事告別,然后獨自走向地鐵站。
下班高峰期的地鐵擠得像豆豉鯪魚罐頭似的。我不是鯪魚,而是那被擠得發(fā)霉的豆子,憋屈地散落在人與人的縫隙之間,恨不得把自己的體積縮到最小。
地鐵比公車好的一點,就是不管多擠,你清楚地知道苦難的邊際在哪里,因為它總是準時到達。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說今天,這趟列車莫名其妙地在黑乎乎的隧道里停了老半天,然后又慢慢開了幾步,還沒到站,又停了下來。
地鐵廣播里說是臨時避讓,通知乘客在車廂里靜候。有人拿出手機來,咕噥著說:“是不是該發(fā)條**,說我們的車停在這里了,讓后面的車別撞上來。”
我心里想,呸呸呸,吉利話難道不會說嗎?我特別迷信言靈一類的,總覺得不好的預感說出來就會成真。
正這么想著,列車忽然毫無征兆地劇烈一震,轟的一聲巨響,等我反應過來知道好像是撞車了,身體已經(jīng)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乘客倒了一大片,人壓著人,女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鬧聲和男人的咒罵聲亂成一片。我正要推開壓在我身上的那個人掙扎著站起來,頭頂上的燈忽然劈啪作響全滅了,伴隨著一股燒糊塑料的味道,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全是煙。
我扶著地板站起來,忽然不知所措。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地鐵著火了”,人群立即陷入了瘋狂的騷動。人與人之間開始劇烈地推搡擠壓,驚恐的尖叫聲、絕望的哭喊聲更加刺耳了。
盲目擁擠的人如同一股洪流,裹挾著巨大的恐懼泥沙俱下,我?guī)缀跻辉俣韧频梗液蒙磉呌幸桓鶛跅U,我盡力扶住它。還沒有看到明火,人就開始騷亂了。在這種情況下,最大的危險不是被燒死,而是被踩死,所以一定不能讓自己倒下去。
怎么辦?這里是密閉的車廂,無路可逃,如果待會真的著火了,我該怎么辦?
有人開始用力拍打車門,絕望地嘶吼著“著火了!”“開門?。 庇腥舜蠛啊皠e擠了!要踩死人了!”
我在絕望的黑暗中死命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感覺到自己第一次離死亡如此接近,正準備摸出手機給爸媽發(fā)一條短信,卻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喊道:“梅朵!你在哪里?!”
李牧寒?!他怎么會在這里?!我大聲喊道:“我在這里!”
“你在哪?!”他又喊了一聲,人群太擠了,他看不到我。
我打開手機的電筒,高高地舉起來說:“我在這里,有亮光的地方!”
感覺我面前凝滯的人群困難地涌動起來,一個男人慢慢擠到我面前。
李牧寒,他英俊的臉因為焦急而扭曲了,突然,他一把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他的嘴唇緊緊地貼在我耳畔,呼吸粗重地噴吐著。
“我沒事,你怎么在這?”我驚訝地問。
他沒回答,只是斷然放開了我,從我手中拿過手機照了照周邊的環(huán)境,沉聲說:“我?guī)愠鋈?。?p> 他用手機照明,拉著我艱難地擠到車廂門口,那里已經(jīng)塞滿了人,大家還在驚恐地鬼哭狼嚎。李牧寒吼道:“都讓開!我會緊急開門!”
人們盡量讓開一條縫給他,他死死地拉著我鉆了過去。
其實在緊急情況下開地鐵門很容易,而且門上貼著開門方法。但是大部分人平時沒有注意,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又不知道看說明書。
李牧寒把車廂門上的兩個緊急制動把手用力按下去,然后一手把住一邊,用力把它們分開。剛剛打開一條門縫,地鐵廣播突然又響了:“尊敬的乘客,我們的列車剛剛發(fā)生了追尾事故,請您不要驚慌,不要強行打開地鐵車廂門,在車廂里等候,我們馬上有工作人員來進行事故處理?!?p> 李牧寒靜靜聽完廣播,一句話也沒有說,準備繼續(xù)開門,旁邊的幾個乘客說:“廣播不是說不讓強行開門嗎!你現(xiàn)在開門,如果出了事故怎么辦!”
李牧寒說:“地鐵電路顯然短路了,說不定會引起火災,不開門,我們都會被活活焐死,這種情況下只能相信自己。”
“你這人怎么這么自私!如果你開門引起爆炸怎么辦!”那個人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你有沒有常識!開門怎么會引起爆炸!”李牧寒也怒了。
“我操你大爺!我說不讓開就不讓開!”
一記重拳突然砸在我的頭上,霎時把我砸蒙了。不知怎么搞的,拳頭忽然像雨點一樣落了下來。
“住手!有種沖我來,干嘛打女人!”李牧寒怒不可遏地說。
拳腳來往,又有幾記拳頭砸在了我身上,比痛更清晰的是恐懼,我哭著說:“好痛!別打了!”
李牧寒突然回過身來,把我死死地抱在懷里,用他的身體擋住我。
我聽到拳頭落在他身上的聲音,感受到那些充滿惡意的捶擊,絕望而懦弱地哭了起來。我也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哀求道:“別打了!別打了!”
他沒有求饒,一手扶著我顫抖的后背,另外一只手扶著我的腦勺,用身體護著我的頭,他在我頭頂上輕聲說:“梅朵,別害怕,我?guī)愠鋈??!?p> “別打了……”我哭著哀求。
頭頂?shù)臒艉鋈活澪∥〉亓亮?,人們被突然降臨的光明震懾,忘記了手中的拳頭,他們臉上還停留著猙獰的表情。
就在這沉默的瞬間,李牧寒突然用盡全力打開了車廂門,拉著我跳到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