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友,此話當(dāng)真?”閔厚德聽了李琨的解釋,放心之余,頓時有些意動起來。
由于煉制丹,器,符等特殊技能的技術(shù)基本都被宗門或家族所壟斷,一般散修大多只能依靠獵殺妖獸賺取靈石,可是低級妖獸往往要數(shù)頭甚至十?dāng)?shù)頭才能換取一兩個靈石,高級妖獸一般人又殺之不過,這讓他們的處境十分尷尬。
而且,常常在野外游歷,安全難以得到保障。除了妖獸之外,專門以殺人打劫為生的強盜也是一個重大威脅,沒有人會愿意整天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過日子。
因此,對諸多窮苦的低修為散修大眾而言,每個月五枚靈石的差事其實是少有的好工作了。至少他閔厚德就找不到這樣既能保證收入,又能保證安全的工作。
“爹,女兒不去!”閔靜慧拉拉父親的衣襟,緊張的搖了搖頭,“我不去?!?p> “可是不去的話……”
“爹??!”不及閔厚德多說,閔靜慧忽然略略拔高了音量,面色凄惶的發(fā)出一聲恐懼的哀求。
閔厚德明顯被她嚇了一跳,他怔了怔,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刷一下變得雪白,額上也滲出了顆顆細(xì)密的汗珠。
“唔?”白蘇敏銳的感覺到,這父女倆剛才的交流十分的反常,閔靜慧似乎并不是不愿接受這份工作,而是不能,或者說不敢接受這份工作。
就白蘇在閔家這一年的經(jīng)歷來看,閔靜慧確實也極少出門,難道這當(dāng)中什么難言的苦衷么。
閔厚德擦了擦汗,向李琨抱拳一揖,“李道友,俺很感謝你的好意,只是,能不能再換一個法子???要不,就讓俺隨你回府,替你燒丹看爐如何?”
“閔道友,請問你是童子么?”李琨一臉鄙夷的嘿笑道。
“???”閔厚德吃了一驚,“童子?”
李琨笑道,“童男童女靈氣純凈,由他們護持藥草,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證靈藥的藥氣純正通透不受污染,閔道友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一個煉丹師煉丹成功率的高低,其實與配合他工作的副手是不是童身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不過,修道界中的煉丹師卻向來喜歡使用童貞尚在的少年男女做下手,好像純潔的他們真的可以給丹師帶來好運一般。
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慣例,或者說,已經(jīng)成了一種迷信,因為淮山一帶的煉丹大師實在少得可憐,為了提高煉丹成功率,諸多修士幾乎已經(jīng)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
閔厚德是個老粗,顯然從未聽說過此種傳聞,稍稍猶疑了一下,他脫口又問,“那叫俺娘子給你燒丹看爐?”
“哈哈……”
“哈哈哈哈……”
一干看客轟然大笑,興奮異常。見過傻的,沒見過這么傻的,簡直就和智障一樣,這樣的人竟然也能修煉到煉氣期四層,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閔厚德確實不知這煉丹的講究,加之他神思混亂,任何想法只要浮上腦海都會被他當(dāng)做救命稻草般試上一試,這才會鬧了這么大的笑話。
現(xiàn)在他也知道自己剛才情急之下確實丟臉丟得狠了,把頭一垂,袖子再一籠,倒退兩步,烏龜一般縮了起來。
一直默默無言的閔敦仁其實是因為生怕說錯話得罪了李琨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這時見父親如此窩囊,他心頭無名火起,什么也顧不得了,兩只大眼對著李琨狠狠一瞪,氣勢凜凜的喝道,“李前輩,俺是童子,俺隨你回去燒丹。你要是嫌棄俺笨手笨腳,那就只付俺一半的工錢就好了。俺給你做十二年的白工,替俺爹還債,如何???”
李琨嘴角一抽,惡毒的譏諷道,“你這小子長得跟個狗熊似的,老子要把你帶回去,控制火候的靈獸都要給你嚇尿了,如何還能煉丹?”
“哈哈哈哈……”
一干看客再次大笑,好幾個人已經(jīng)開始抹眼淚了。
白蘇看得直搖頭,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實人到了哪里都要處處受氣。
閔敦仁一臉陰沉的看著李琨,盡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又道,“李前輩嫌棄俺長得難看,那俺不去燒丹就是了。俺有力氣,俺給你干活總行了吧?!?p> 李琨冷哼一聲,“每月一個靈石,你干不干?”
“……”閔敦仁張了張嘴,他很想說干,但是他真的說不出口。一旦答應(yīng)下來,就等于要給李琨做三十多年的白工,這樣的代價不是他輕易可以承受得起的。
連番交涉無果,朱小美這時候也絕望了,她抹了抹眼淚,膝蓋一彎,向李琨直接跪了下來,“李掌柜,您行行好,再寬限幾日,讓我們再想想辦法吧,如何?”
“哎喲,朱道友!你這是作甚,快快請起!”李琨一聲驚呼,匆匆上前兩步,攙住了朱小美的胳膊,想要把她拉起來。
朱小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硬氣的道,“李掌柜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我給李掌柜磕頭!”
說著撒手往后跪退了兩步,又準(zhǔn)備再次磕頭哀求。
當(dāng)一個女人拋棄自尊和顏面的時候,她就會同時獲得三件犀利的武器,一哭,二鬧,三上吊。
朱小美哭也哭夠了,現(xiàn)在開始鬧了。
李琨其實早就料到了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也知道再逼迫下去她必定還要演一出上吊的好戲,屆時他難說就要擔(dān)上個欺男霸女的惡名,勢必會影響他在觀眾心目中的形象,這樣就很不好了。
于是李琨趕緊再次攙住了朱小美的胳膊,連聲道,“答應(yīng),在下答應(yīng)。朱道友,你快請起來吧?!?p> “多謝李掌柜的恩德?。 敝煨∶榔铺闉樾?,順勢從地上爬了起來。
李琨臉上肥肉一抽,在心里接連詛咒了朱小美十七八遍。不過他本來也沒指望可以一次就逼迫閔家就范,今天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他的心理預(yù)期,接下來才是他真正下狠手的時間。
“如此,我就再寬限道友五日吧?!崩铉蛑煨∶拦傲斯笆?,“五日之后,請道友一家準(zhǔn)備好四百靈石,莫要讓我再次失望啊?!?p> “一定一定!”朱小美連連點頭。
“嗯嗯?!崩铉僖獯饝?yīng)下來,同時又添了一句,“不過,為防萬一,如果道友一家下次無法還債,也總該給我一個交代才對吧?否則我每次來討,你們每次拖欠,這得耽擱到什么時候。”
“這個……”朱小美可憐巴巴的看著李琨,試探著問道,“李掌柜是想要個保證?”
“不錯!我想要道友夫婦立下字據(jù),如果五天后還不出靈石,就需按鄙人之前提出的法子償還債務(wù)。”
“不,不行?!遍h靜慧驚慌的連聲拒絕,“我不去,我不去?!?p> 李琨并不急于逼迫她,而是把視線投向了淮山城仲裁官那邊。
紅光滿面的仲裁官捻了捻顎下胡須,挺著腐敗的肚子,假意思考了一番之后,目光在閔厚德夫妻面上一一掃過,開口道,“閔道友,朱道友,李道友所說十分在理,若是賢夫妻不立下保證,難免下次又要拖欠,不如由本官給你們出個折中的法子吧。”
“什么法子?”閔厚德與朱小美同聲道。
仲裁官沒有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嘿然問道,“閔道友,當(dāng)初你在向李琨道友借取四百靈石的時候,借據(jù)上清楚的寫著,四個月必還,是么?”
“是?!遍h厚德老老實實的回答。
“嗯?!敝俨霉冱c點頭,他轉(zhuǎn)過身去,對著一眾圍觀者者拱了拱手,又道,“諸位,依照我們淮山城的規(guī)矩,欠債者逾期不還,債主、仲裁與債戶三方將協(xié)商新的償還辦法。當(dāng)其中一方提出的償還方式得到另外任意一方的同意時,新的償還辦法就會立刻生效。今天諸位都在,就請大家做個見證,看本官的調(diào)解的好不好,有沒有做到公平公正,如何?”
“好!”
“好!”
……
一干看客興致勃勃,可以監(jiān)督仲裁官的執(zhí)法,這樣的機會可是難得經(jīng)歷。
仲裁官向眾人再次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對閔厚德說道,“閔道友,請你老實告訴我,如果按照淮山城借貸的常例,利息按年利一分來算,你需要幾年才能還清李道友的債務(wù)?”
年利一分,即是百分之十的利息,也就是說,每年閔家僅利息就需要支付李琨四十靈石。
而就白蘇去年在閔家一年所見,閔家全年的收入也僅得約莫八十靈石而已。扣除食宿等必要花費,最多還能攢下二十個靈石,只夠支付利息的一半。
“十年?!遍h厚德小聲的道。
“唔?”
“二十年?!遍h厚德聲音更小。
“唔?”
“俺一輩子都還不起?!遍h厚德細(xì)弱蚊吟。
“還不起?!敝俨霉俚玫搅讼胍拇鸢?,滿意的一笑,又問,“憑心而論,賢夫妻覺得李道友的提議公不公平?”
“公平!”閔厚德已經(jīng)被徹底摧毀了自尊,當(dāng)下一口就承認(rèn)下來,“只是小女不愿意去,還請大人不要強迫于她?!?p> 白蘇聞言暗道糟糕,閔厚德這樣回答就等于完全鉆進對方的套里,再也逃不出來了。
“小丫頭,你又是為何不愿替你父親分憂呢?”仲裁官向閔靜慧微笑著問道。
“我沒有?!遍h靜慧下意識答道。
白蘇只覺得眼前一黑,這個回答和她老子一樣悲劇,都屬于被人牽著鼻子隨便亂繞的類型。
其實閔靜慧已經(jīng)是閔家最聰明的人了,只是她常年宅在家里,缺少必要的交際歷練,這會兒被人一逼,立刻就慌了神。
“哦?”仲裁官訝異的問,“既然你愿意分憂,為何不肯答應(yīng)李道友的提議呢?”
“我……”閔靜慧果然答不上來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三個字來,“我害怕?!?p> “害怕……”仲裁官復(fù)述著閔靜慧的話,一番思索后道,“那讓你哥哥陪你一起去李家做工還債如何?”
“這個……”閔靜慧情不自禁的把目光看向閔敦仁一邊,那廂胸脯一挺,非常白癡的做出了一個“有哥哥在你身邊,妹妹你就安心好了”的自信表情。
閔靜慧極是信任閔敦仁,得到了哥哥的鼓勵,她心里一熱,也就不怎么怕了,怯生生道,“那,那就讓哥哥陪我一起吧?!?p> “諸位請看,事情不就解決了么?”仲裁官把拳一抱,炫耀般的四下打了個羅圈,“如此就這么說定了,自即刻起,李道友給閔家五日時間籌謀欠款,五日之后閔家若還不出,就讓閔靜慧與閔敦仁兄妹赴李家做工抵債。這報酬么,就都按每月五枚靈石計算,李道友看如何?”
李琨故作遲疑,假裝給閔敦仁一個月五靈石讓他吃了大虧的樣子,糾結(jié)了許久才點點頭道,“算了,就當(dāng)鄙人積點兒德吧,我同意了?!?p> “閔道友?”仲裁官最后一次征詢起了閔厚德的意見。后者吶吶點頭,自然再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諸位覺得本官如此調(diào)解可算公平?”仲裁官又向看客們詢問起來。
“公平!”
“公平!”
客觀的看客點頭回答。
“何止是公平,簡直就是賺大發(fā)了!”有人眼紅的嚷了起來,“李掌柜,在下也想去您府上做工,每月五個靈石,好不好哇?”
“做夢吧你!”李琨一臉譏諷的回道。
眾人幸災(zāi)樂禍的哈哈大笑,李琨則陪著仲裁官趾高氣揚的從人群中穿出。
要命的“黃世仁”走了,閔家四口總算松了口氣。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白蘇本來也準(zhǔn)備回閔家去了,想了想,還是先找了處供游人歇息的涼亭暫時先坐了下來。
在閔家的這一年生活,是白蘇這輩子渡過的最溫馨,最安閑的一段日子了。
這母子三人淳樸憨實,宅心仁厚,跟他們相處,不需要心機,不需要思考,她對他們好,他們對她更好。她這一年來日日白吃白喝,他們不僅從未有過半句怨言,反而常常擔(dān)心吃得不好怠慢了她。
這樣善良的一家人,白蘇怎么能不喜歡,怎么能不感動。她要幫他們,一定要幫。
不僅要幫,還要幫得徹底,讓他們可以永遠(yuǎn)的脫離李琨的覬覦,所以,白蘇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梳理線索,再謀劃一個一勞永逸的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