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媽媽提的這個人,是佃戶李三毛的小女兒,家里人叫她小女.小女是他們唯一的一個女兒,她的上面是四個兒子.大兒,二兒已經(jīng)成家了,分了家,各自生活.李三毛家里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照理,獨生女兒在家中是倍受寵愛的.可是,在這個時代,家里兒子雖然多,負(fù)擔(dān)也大.每年的免役稅一人二兩,就不是個小數(shù)目.李三毛家的田地并不多,每個成家的兒子分到了兩畝水田.兩間茅草房.剩下的兩個兒子,和李三毛種著家里的四畝水田,另外還佃了申家三十畝地.這三十畝是李家父子三家合種.算是一戶佃戶.父子幾個勤勤勞勞的過著生活.華家要抽佃,他們的日子肯定要受影響,找了申老農(nóng)商量.是不是能出面和新東家說說情,不要抽佃.
申老農(nóng)被梅朵洗了腦,正鉚足了勁準(zhǔn)備大干.可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總不能看著他們挨餓.就幫他們出了個主意.讓他家把田交給一個兒子種,其他兩家就到華家農(nóng)莊來打工.這李家父子合計了一下,覺著合適.所以這幾天,他們就在莊子上干活.
申媽媽要找人幫忙,也找了李家的婆媳.廚房里干活的兩個就是.才說起,有沒有合適的位置,安置小女來做,讓她存些嫁妝銀.
李小女今年十二歲.
小女看見過梅香,長得不出色,還破了相.鄉(xiāng)下的女孩不懂說‘氣質(zhì)‘二字,梅香落落大方的氣質(zhì),還是看的懂的.雖然布衣,衣服的式樣還是很別致的.
小女心中愛慕,也希望能來華家做個丫頭.李家的婦女們合計后,向申媽媽開了口.恰巧,梅蘭妮提起了這事.
梅蘭妮接過申媽媽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那個小丫頭人怎么樣?"
申媽媽笑道,"鄉(xiāng)下的丫頭,干活是沒有問題的.規(guī)矩嘛,要慢慢調(diào)教的."
梅蘭妮說,"那就請你多費心了,李小女來做工,每月五百文,先試三個月.合格的話,就轉(zhuǎn)長期工.你去和她家人說這事,就說是你的決定.明天讓她來上工吧."
申媽媽聽了這話很高興.這說明新東家認(rèn)可了她的內(nèi)管事地位.
申媽媽和李忠實的渾家李三嫂說了這事,李三嫂自然很高興,回去對女兒千叮萬囑了一番.
梅蘭妮見這里事事妥當(dāng),放下心來.第二日上午便乘船回蘇州了.梅朵要多留幾天.所以邊峰和小乙留下幫助她.
小女來了,申媽媽帶她來見梅朵.小女雖然是鄉(xiāng)里的女兒,但也不是扭捏的人,倒是很大方,見了梅朵跪下,磕頭.
梅朵讓她起來,"有事站著說話,別有事沒事往地上趴."
小女‘撲刺‘一聲笑了起來,站起身來,"我原本也不會這樣的,昨天我家姆媽聽說我要來這里服侍姐兒,特地讓我二嫂教我行磕頭禮,練了好半天,原來是沒用的."
梅朵聽得她這樣說,笑道,"對,就這樣說話就很好,我不喜歡那些虛禮."
小女說,"那我就直說了."
梅朵說,"不礙的,有什么事直說就是,不要吞吞吐吐."
小女說,"就請姐兒給我起個好聽的名字吧."
"你不是有名兒了嗎?"
"哪算什么名兒,小女,小女的,下灣村里就有三個小女.有時,都不知叫誰吶."
梅朵為難地,"可是我不會起名."
小女點撥她,"象梅香姐姐那名就很好."
梅朵望著那山坡,靈機(jī)一動,"要么你叫茶...茶香吧."
小女高聲說,"茶香謝謝姐兒起名."轉(zhuǎn)身就跑了.高喊著,"姆媽,嫂嫂,我現(xiàn)在有了新名字啦,叫茶香－－－"
申媽媽說,"沒有規(guī)矩."
梅朵說,"小女孩嘛,不要太多苛求了."
申媽媽看著出去的梅朵,想著她的老氣橫秋,"小女孩!"心里想發(fā)笑,她比小女還要小吶!
申老農(nóng)帶著梅朵看才種下的果園子.
"種了五畝地的梅子樹,就是島上的青梅.這六畝準(zhǔn)備種梨,按照你說的,這一畝的苗床上種了秋白梨苗,竹籬要等農(nóng)忙過了在找人搭,雞棚,鴨棚蓋在南邊,也等閑了再說."
梅朵認(rèn)真看了果樹的種植情況,用竹竿量了量梅樹行株間的距離,符合她的行三米株二米的要求.贊了老農(nóng)幾句,老農(nóng)心里高興.
可是,還沒等老農(nóng)高興起來,梅朵就提出了一個讓他頭疼的事.
胥口席家是個大族,他家原先老太太喜歡吃碭山梨,碭山離蘇州路途遙遠(yuǎn),運輸不便,梨從碭山運來,爛掉大半.所以,二十年前,席家在自家的果園里種了上白株碭山梨樹,由于碭山梨好吃,所以,很多人去求梨芽.梅朵的要求是,去定下明年三月六百枝芽.
老農(nóng)算了算,席家一枝芽就賣二十文,這六百枝就要十二兩銀,有這個必要嗎?
水稻收了.梅朵讓人在放干水的田地中間插出一排小木樁子,把田地分成了兩爿.申老農(nóng)和李三毛,推著小車往其中的一爿地里送肥料.
另外還有兩家的佃農(nóng)愿意來做工.只是,收了稻,還要在場地上忙幾天,所以要晚兩天才來.
人少有人少的干法.犁地時,梅朵讓申老農(nóng)試用她這次帶來的三鏵犁.用兩頭騾子拉犁.這種犁絕對是新式的.因而沒人會扶犁.小乙用過這種犁,所以,他來示范.申老農(nóng)見這種犁等于三,四個單犁的作用,便自己學(xué)著扶犁,小乙?guī)椭鵂框?開始時犁的并不快,但是,一點點的就熟練起來.半天也犁出了六畝多.申老農(nóng)知道,如果他熟練了,用這犁,一天犁出二十畝也是可能的.
很快,他又被新農(nóng)具雷住了.這次是耙.犁好的地里,土是大塊的,要用耙把它們弄細(xì),一般都是人用耙把地耙松.而梅朵的耙是一塊木板上裝上了兩行交錯的鐵齒.用牛拉著,板上壓了重物,人在后面扶著.
李三毛用騾子耕地.老農(nóng)用牛拉著耙,在后面耙地.梅朵說,這是流水作業(yè).
四天后,等其他的幾個雇工來上工的時候,這爿地已經(jīng)土都耙細(xì)了.整塊地里橫橫豎豎的拉著繩子.老樂按照梅朵的吩咐,給了他們一人一把洛陽鏟,沿著繩子挖十公分寬的溝.鄉(xiāng)下人第一次用這種鏟,可是用了一會兒,順手了,這鏟開溝比其它農(nóng)具快.農(nóng)人們都問老農(nóng),這是哪里買的,叫什么?
申老農(nóng)把這問題都帶給了梅朵.因為,過去梅家灣的農(nóng)人就用洛陽鏟開溝的,所以,她特地讓秦?zé)捵隽藥装?叫什么.她想,過去江南地區(qū)把這種鏟叫‘河鍬‘,因為用它來開河挖土,是再方便不過的.兩天后,大片的田地被細(xì)溝分成一塊塊的.開好溝,雇工們又用耙再把地耙了一遍.土就更細(xì)了.
老農(nóng)親自篩選浸泡麥種.
梅朵用細(xì)麻繩和竹竿做了條框,讓雇工們把麥種播在條框里.每塊地上播了三條.
梅朵也沒閑著,她和邊峰,小乙,茶香兩人一組在田邊和果園里種了蠶豆.兩個男孩用河鍬在地上叉一個洞,女孩們往里面丟兩粒蠶豆,鐵鍬取出順勢把土敲緊.活是不累,但干久了,男孩的手掌起了泡,女孩的腰酸痛.老農(nóng)見了直點頭.
種完麥子.又種了油菜.梅朵把合理密植的概念灌輸給了老農(nóng).
幾天后,秋種結(jié)束了,農(nóng)莊第一次種了,四十畝條麥地,二十畝油菜地.一共用了七天時間.
通過這幾天的勞動實踐,梅朵給申老農(nóng)上了一課,"改革勞動工具,提高生產(chǎn)效率."
接下來,他們要插種茶苗了.
梅朵檢查那二十畝耕耙,平整好的土地,上面還四邊是上面兩尺寬,底部一尺五寬約八寸深的溝渠.苗床四尺寬,苗床與苗床之間有六寸深的畦溝.苗床上薄薄的鋪了一層山上運下來的細(xì)土.梅朵用做了刻度的竹竿量著.老農(nóng)跟在一邊,查出尺寸不符合的地方,立刻就讓人修改.
申老農(nóng)覺的,這種地又不是繡花,大概過得去就行了,梅朵這小丫頭是不是把梆錐當(dāng)針了.梅朵知道他心里所想,并不解釋,一塊地查了一天才完.
下一日要插種茶苗了.要去山上剪茶枝下來,查種在苗床上.梅朵把剪茶枝的要求很具體的講給了老農(nóng)聽,插穗三寸長,兩片葉,兩個腋芽.如何剪,剪下來的枝要在泥漿里沾一下,等等,很是細(xì)致.怎樣扦插,也一一明示.
老農(nóng)心里一算,"那這二十畝地要很多穗枝.我們沒那么多的山地種."
梅朵說,"怎么沒有,那山坡除了防風(fēng)林和蓄水池和排水溝外,我算了可以種四十畝地的茶."
老農(nóng)說,"姐兒算得不錯,這一畝地種上幾百株很了不得了,多下的,難不成去賣掉?"
"我的一畝要種八千株."
"八千!"老農(nóng)轉(zhuǎn)不過彎了.這里人家種茶,就是半畝,一畝的,幾百株茶,一年最多收個十來斤.
梅朵又震了他一句,"我的茶園一畝要有一百斤的出產(chǎn)."
"一百斤!"一斤茶算五百文,一百斤就是五十兩銀,那四十畝是多少?二千兩銀?不是在做夢吧?
梅朵看著他的不斷變化的臉色,"所以,每一道工序都要把好關(guān),不能馬虎了.這兩天,請村子里的人來做短工,一天三十文,做得好,有一文到五文的獎勵.男女同工同酬.中午管頓飯,明天早點過去東山鎮(zhèn)買多點肉回來.糧食不要省,今年莊子上沒什么糧食,嬢嬢講了給你運些來.只是活要干得好."
老農(nóng)聽梅朵安排的這樣周全,一一答應(yīng)了.心里計算著人工.盤算請多少人.申媽媽也幫著算.
下一天,大家就忙碌了,上山剪穗枝的,運穗枝的,扦插的,被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到了天擦黑收工時,梅朵已經(jīng)在洗衣搓板上把銅錢一條條放好,讓申媽媽按數(shù)發(fā)給眾人,講好了第二日再來.村里的人領(lǐng)了錢,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三天后,那二十畝茶苗種滿了.灑澆了水后,看上去也很精神,綠油油一片.可是,申老農(nóng)又有了新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