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理想的爭執(zhí)
夕陽斜照,暮色遲留,對面高樓上搖搖欲墜的紅光直直的照在三人的身上,給沿街而來的風(fēng)添絲絲暖意。
芙瑤的住處是寬敞的兩居室樓房,比起陳生那即是客廳又是臥室,偶爾還客串廚房的狗窩強(qiáng)了不止半點??蛷d里,姜梁接過芙瑤遞來的熱水,道了一聲謝謝,但相反的,雷言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陳生自也是不慣著,冷冷的掃了一眼雷言,拿起桌上的水,全部倒進(jìn)了洗手池里。
姜梁尷尬一笑,擺弄好設(shè)備之后,便開始問道:“你大概是幾點丟的手機(jī)?”
“凌晨四點十分左右,”陳生說,“我記得我回到中山街時看了一眼手機(jī)?!?p> “那你是在哪兒撞到人的?”
“就在巷子里拐角處的電線桿子底下,但她昏過去了,后來我送她去了醫(yī)院。”
“昏過去?”
“對,醫(yī)生說是餓的,至少三天?!?p> “那人呢?”姜梁問。
“就在里面,”陳生說著,朝著芙瑤的臥室指了指,“是個女孩,叫鹿城?!?p> “這么說,你當(dāng)時是朝里走的?”
“對啊。”
“那她是朝外走的?”姜梁突然蹙起眉頭問。
“怎么?難道你們懷疑她?”
“就目前來看,她的嫌疑很大!”姜梁沉吟道,“對了,你是怎么送她去醫(yī)院的?”
“當(dāng)時沒有車,況且中山街還被一輛轎車堵著,我只好背她去了?!?p> “你說中山街被一輛轎車堵著?”姜梁看上去有些難以置信。
“怎么,難道你們在監(jiān)控里沒看到?一輛白色奔馳轎車啊,只是我沒注意看車牌,”陳生說,“可是,我記得地上有一行腳印,從酒吧出來時很清晰,但我送芙瑤回來之后,差不多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了,雪下的那么大,可那行腳印還是很清晰,就像有人踩著又走了一回似的!”
雷言聽到這兒,突然冷哼一聲,厲聲道:“這些情況你怎么不早說!”
“姜警官!”陳生忽的一皺眉頭,“如果您的同事老是這么一副土匪模樣,我看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雷言!”姜梁轉(zhuǎn)頭瞪了一眼,道:“從現(xiàn)在起,你乖乖聽著,不要插話!”
“陳生,你繼續(xù)說?!?p> “時間這一點上我基本能確定,哦!對了,凌晨三點的時候街頭還有一對情侶,我回去的時候,可欣店的何大姐也起來了。”
“何大姐?”姜梁略一沉思,問道:“你說的是何明美嗎?”
“何明美?”陳生笑道,“原來她叫這個名字啊,對了,芙瑤和她熟,她經(jīng)常在她哪兒買早餐?!?p> “那你們……有沒有拍照什么的?主要是那個腳??!”
“腳???”陳生盯著姜梁不解的問,“為什么不找那輛車呢?”
“可那輛車……”
“中山街是單行道啊姜警官,”陳生提醒道,“從南往北,那輛車堵在街頭,肯定是第一個出來的,右拐是懷郊路,左拐是啟明街,直行是夕虹路,你們最多只查三輛車就行了!”
姜梁頓時恍然大悟,笑著一拍陳生的肩膀道,“反應(yīng)挺快的嘛小伙子,但是現(xiàn)在,”他突然嚴(yán)肅的盯著陳生,“我要見見那位鹿城。”
“我理解,”陳生坦然的說,“只是她的身體不好,還請你照顧一下?!?p> 他站起身,引領(lǐng)著姜梁走進(jìn)臥室,芙瑤正在和她聊天,她靠著床頭笑著,臉紅撲撲的,只是嘴唇上的死皮還沒有完全脫落,干巴巴的掛在嘴上。
陳生走過去伏在芙瑤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便拉著她走出了臥室。
“那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陽臺上,芙瑤氣哼哼的盯著陳生問,“你難道忘了她在醫(yī)院時的樣子嗎?”
“我當(dāng)然沒忘!”陳生說,“但在這個時代里,一個正常人,怎么可能被餓成那個樣子?”
“她不是說她沒錢嗎?”芙瑤反駁道。
陳生突然長吸一口氣,盯著她的眼睛說:“不是這樣的芙瑤,這座城市,像你一樣熱心腸的人比比皆是,他們雖然不能和你一樣給她提供一個溫暖的住所,但給一碗飯還是力所能及的吧,就比如說可欣店的何大姐,還有老閆?!?p> “你想說什么?”
“草梗村的那個巷子里死人了!”陳生嚴(yán)肅的說,“就在我撞到她的那天晚上,我的手機(jī)丟在哪兒,所以今天,姜警官他們來找我了解情況?!?p> “可是她……”芙瑤頓了一下,猛然瞪圓眼睛,“難不成他們是懷疑鹿城?”
“不錯,”陳生點了點頭,“我想知道,你們那天說了什么?你怎么就愿意讓她住在你這兒?”
芙瑤突然一愣,慢慢的轉(zhuǎn)過頭朝著窗外望去,殷紅如血的西方天際里,高聳的廣播塔正好遮住了那緩緩西沉的夕陽,一束束金光從那個巨大的玻璃球邊溢出,被漂浮在空中的浮塵泛射,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斗,把他們死死的罩在美麗的夕陽之外!
漫長的沉默之后,芙瑤緩緩坐下,她垂著眼簾,說道:“誰還沒有困難的時候呢?我是在農(nóng)村長大的,畢業(yè)之后在南云混了三年,我學(xué)歷不高,所以幾乎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我便已經(jīng)能看到我生命盡頭的模樣,結(jié)婚生子,然后像套上枷鎖的驢子一樣,哼哧哼哧的過完一輩子。我喜歡小說,也學(xué)著寫了幾部,五年前的冬天,我獨身一人去盾皇游玩,看了佛窟,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們所有人的命運(yùn)似乎都已注定且如出一轍,我承認(rèn)這個時代很美好,它給了我做夢的自由,但活在我們身邊人卻并不是這樣,我回到南云的之后,改變?nèi)松南敕◣兹缬旰蟑傞L的春筍一樣在我的腦海扎根,一夜之間,我便決定辭職。我本以為我會過的很美好,但在哪個小山溝里,唯一支持我的是我的母親,你很難想象鄰里鄰居的指指點點會對一個人造成什么樣的傷害,你更不會想到我的父親,他會以一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對我,他能對所有人微笑,能對所有人溫聲細(xì)語,而對我,呵!”
芙瑤冷笑一聲,幾滴晶瑩的淚水砸在地上,她并沒有抬起頭,抽噎了幾聲又說道:“我第二次出來,因為錯過了最適合工作的幾年,一直都找不到工作,錢也花完了,餓了幾天,最終變成了鹿城這個模樣……”
“所以你……”
“后來,我在一位中年婦人的幫助下在電子廠待了一年,出來之后,才找到了這么一份工作!”
芙瑤沉默著,兩只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她忽然抬起頭盯著陳生,咬牙切齒的說:“我在等他死!”她噌的站起身,一拳砸在陽臺上,“如果,他生我出來就是為了左右我的人生的話,那何不養(yǎng)一條狗!狗!”
她怒吼著,眼淚如雨珠一般漱漱落下。
“那鹿城也是……”
“她不是!”芙瑤一把抹干眼淚說。”
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幾近瘋狂的大笑,震的陽臺上的玻璃嘩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