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跟在老者身后,心中有說不出的郁悶,他還記掛著監(jiān)獄中的那些兄弟,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可也抱了必死的決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不枉結義一場。
被戚大姐抱在懷中的馮牧不哭不鬧,雖然這些日子都是喝米湯維持生命,但是一有機會,戚大姐等人就會給他找母乳。
興許是運氣好,在碼頭附近的一條破漁船上,戚大姐聽到了嬰孩的哭聲,循著聲音走過去,果然見到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在她的懇求之下,婦人答應給馮牧喂奶。
便是憑著這樣的造化,小馮牧艱難的存活了下來。老頭子望著這個瘦得跟猴子一般孩子,微微點了點頭。
“就憑這頑強的生命力,今后再大困難,也能夠堅毅的挺過去。”
十三卻望著海面出神,原本在韓少飛的計劃中,他們是要從海上逃走,然后再一路南下,繞到江南去的??扇缃裥值茈x散,只剩下他一人,倍感失落。
既然老者能夠將他救出來,要拯救其他人也不會是什么難事,他走到老者身邊,用謙恭的語氣說道:“我知道前輩你手段高明,求你救救我的那些兄弟,我會一輩子感激你?!?p> 老者露出不悅的表情,在十三頭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說道:“就算能夠救出來又如何,還不是要連累更多的人,你想害兵部的人承擔罪責嗎?”
南京的兵部尚書是他的舊交,雖說兩人的恩恩怨怨糾纏不清,可他不希望那人賣了一個人情之后,還要承擔被朝廷追究的風險。
被革職查辦還算輕,要是有人興風作浪,被株連九族都是有可能發(fā)生的,官場的是非曲折,他經(jīng)歷了幾十年又怎會不清楚?
十三神情痛苦,他也知道孤身一人前去無異于以卵擊石,可就是過不了自己心中這一關,做兄弟的不是發(fā)誓要同生共死的嗎,讓他茍且偷生一輩子背負良心的譴責,他還怎么堂堂正正做人?
“留著你這條命,將這些孩子撫養(yǎng)長大,也不負他們的心愿。”老頭淡淡的說道,十三抬起頭看著他,然后贊同的點了點頭。
吃飽喝足的馮牧又撒尿了,戚大姐忙著給他換尿片,沒有聽到十三和老者的對話,而一旁坐在地上喘氣的船夫,更是沒有興趣聽他們講話,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回到自己家中。
可是自己身上中了毒還沒有解,就算回到家中,過不了多久一樣會死,那還有什么意思?
當下他開口對十三請求道:“這位爺,你們要辦的事情,我都全力配合做到了,現(xiàn)在該把解藥給我了吧,我想早日回家?!?p> 十三露出為難的表情,慚愧的說道:“你說的解藥我沒有,我們之中只有九哥懂得配方。”
“什么!”船家?guī)缀跏桥饹_天的嚷道,他破罐子破摔一般的吼了出來,道:“如今他已經(jīng)被捕了,我不是要為他陪葬,這太欺負人了,我跟你拼了。”
船家說完就向十三沖了過來,拖著一條殘廢的腿,速度怎么也不快,十三輕易的躲過,順手提住了他的衣領。
船夫激烈的掙扎,就是無法掙脫,他的眼睛已經(jīng)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失落的罵道:“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我咒你們下十八層地獄?!?p> 就算是不傷無辜的十三,聽到船夫這句話,也不禁怒上心頭,兄弟們無辜蒙受奸人陷害,死后還要下十八層地獄,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結果?
強烈的不甘心圍繞著十三,他一把推開船夫,大聲喊道:“就算要死,也是你先,你再敢惡言相向,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結果了你?!?p> 船夫被他一推,一條腿哪里站得穩(wěn),一屁股跌坐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著,再也不敢罵出聲音。
而在鐵府中,從噩夢中醒過來的鐵秋雨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他想活動一下右手,才發(fā)現(xiàn)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他的頭腦中再次回想起當時蔣金山一只狼牙棒狠狠砸下來的情景,仿佛骨頭碎裂的聲音還在頭腦中回響。
鐵秋雨用左手摸著自己已經(jīng)殘廢的右手,緊咬著嘴唇,不出片刻就咬出了鮮血。
“你們這些亂賊,殺我愛妻和老父,如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鐵秋雨對天發(fā)誓,要將你們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他狠狠地說著,然后從床上跳了下去,在房里找到了自己家傳的寶刀,用左手拔了出來,四處亂砍,桌椅木柜全被砍爛
可是他左手刀運用起來,顯得很生疏,雖然他的身法不錯,可是速度卻慢了,招式也不夠凌厲,真要對上硬茬子,高下立判。
鐵秋雨猛然將手中的刀擲了出去,給他端來飯菜的家丁差點被捅穿,嚇得將盤子掉落下去,跌倒在地,恐懼的求饒道:“三少爺饒命,饒命啊。”
鐵秋雨聽到家丁的話,不由得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自顧自的說道:“三少爺?對啊,我還有兩個哥哥呢?”
想到這里,他就讓人準備筆墨,可是自己又不能再寫字,只有讓家丁代寫,讓兩個哥哥知道消息,為父親報仇雪恨。
他相信,只要當將軍手握兵權的大哥和在翰林院供職的二哥能夠攜手合作,肯定能夠將那些亂賊徹底鏟除。
而且他在信中反復申明要留活口,他要親自動手活刮了他們,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寫完了信之后,鐵秋雨繼續(xù)撿起刀,在院子里瘋狂的練左手刀法,幾乎快要走火入魔。
而在碼頭,跟在老者身后的十三十分好奇的問道:“前輩,我們這是要去哪?”
老頭撫摸了一下胡須,有些悵然的說道:“去見一見老朋友,十多年不見了,不知道他身子骨是否還硬朗?”
“前輩的老朋友是?”
“哦,他叫謝于喬,聽說他前些年入了內(nèi)閣,看來他也混得風生水起了?!?p> 聽著老者淡淡的語氣,十三差點摔倒,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道:“前輩你說的謝于喬,可是謝遷謝大人,少傅兼太子太保?”
“嗯,就是他,他如今在家修養(yǎng),不知道和李賓之在謀劃些什么,這些老朋友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p> 十三心中劇烈的打鼓,老者口中的李賓之莫不是首輔大人李東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大哥他們就有救了。
想到這里,十三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可是在別人看來,他一張浮腫的臉,卻顯得格外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