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開頭的“賢弟”稱謂之外,信中前十七句話是:
“見字如面。
愚兄在西域已近一年,甚念。
思弟之音容常感慨萬千,
特寫此信以表思慰掛念之情。
兄原先不知賢弟早已來過晉城。
前日探子天亮自晉城而歸,報商八公子曾于晉城之中現(xiàn)身,
愚兄立時起身草率欲往,后思與弟之約定而作罷。
愚兄不知賢弟身有重要之事,未能相助之處,還望見諒。
賢弟尋玉之事必困難重重,兄甚為憂心。
前次兄曾向秣陵城守借得上等玉器一只,卻不知合君意否?
然而愚兄思及大梁首富商家之能力以至通天,恐此玉不得入賢弟之眼。
卻不知賢弟親入晉城尋玉之緣由,愚兄之前曾有一件上好玉器,奈何已失,否則必當相贈。
兄不能為弟尋玉之事略盡綿力,回京之后必當另議此事。
不知賢弟自晉城回京城一路可平安否?
愚兄倘知賢弟離晉城確切日期,必定親身出送。
兄今雖身在軍營,將軍之職無法忽視軍中紀律。
然與賢弟之兄弟情義深同四海,一片冰心常系弟身,萬望勿念?!?p> 八哥看了又看,“小九,這信中真的寫了糧草告急之事?”
我點點頭,“你將第一句話的第一個字,第二句話的第二個字,第三句話的第三個字,一直到第十七句的第十七個字,如此這般類推下去,連成一句話試試。”
八哥的眼中浮現(xiàn)出濃濃的震驚和擔憂,趕緊接過信去又看了一遍?!霸瓉碚娴氖沁@樣?!?p> “見兄之信,知亮(糧)草有難,借商之力,平定軍心。”信中要傳達的就是這句話。
“八哥,這封信除去最后一段關(guān)于我的些話之外,前面十七句話都稍微有些奇怪,不甚上口,想來就是九皇子故意讓我們看出破綻來吧?!?p> 前十七句話一直在說八哥找玉的事,可是這件事剛說完,卻又將話頭立即轉(zhuǎn)到我的身上,的確是讓人覺得突兀。也難怪會引起我的注意了。
八哥皺了皺眉,“小九,糧草為何不能及時送達軍營呢?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沉吟了一下,八哥又道:“你說九哥為何要寫信給我求助?為何不求助朝廷?”
我想了想道:“想必是朝中有人作梗吧。八哥你若想知道,不如直接去問段治?!蔽翌D了頓又道:“段治來找爹想必也是為了這件事,但是倘若爹不愿插手朝中之事而拒絕相助,他是希望你能念在你們之間的交情助他湊足糧草吧,畢竟這是事關(guān)邊關(guān)戰(zhàn)事的大事啊?!?p> 八哥皺了皺眉,“九哥人在西域,怎么會有人在朝中暗中針對他?何況這不是罪同叛國?”
我嘆口氣,“八哥,朝中之事,豈是你我能知曉的,這也是我不愿嫁入皇家的原因,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生活可不好過啊?!?p> 八哥深有同感的點點頭,“那我們該怎么辦?”
我想了想,微微笑道:“八哥,你想怎么辦?”
八哥略微思索一下,便笑了起來,“我是肯定要幫九哥的?!?p> 我聳聳肩,“那不就結(jié)了,你既已有決定,又何必問我呢?”
八哥笑笑,沒有說話。
“八哥,這件事到底確切情況怎么樣,恐怕還得去問段治?!?p> 八哥聽了我的話,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你說得對,既然要幫九哥,那我就抽個時間去問問段治吧?!鼻魄扑f的,好像堂堂一國大將軍還在等著他接見似的。
八哥突然嘿嘿一笑,“小九,不如你我一起去吧?”
我愣了一下,趕緊搖頭,“不不不,我不去,我去大將軍府做什么?你要幫九皇子,當然是你去。”
八哥有些鄙視的看著我,“你不是就要成為他的侄媳婦了嗎?去看看未來的舅舅有什么不對的?”
我托著腦袋看他,“我記得你好像也說過我跟九皇子是不適合的啊。怎么現(xiàn)在好像把我直往九皇子那兒推似的?!?p> 八哥莫測高深的笑笑,“小九,其實我上次跟你談過之后,發(fā)現(xiàn)你還是有些小聰明的,你也說了,你其實跟我和九哥是同一類人,既然如此,你跟九哥在一起也許是件好事呢?!鳖D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比跟越龍成在一起合適?!?p>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越龍成,心里有些羞惱,氣呼呼的道:“你再胡說,就給我馬上離開,也別跟我商量什么九皇子的事了,我可幫不了忙?!?p> 八哥一聽這才急了,漂亮的臉上堆滿笑容,“別啊,小九,你看我們兄妹同心,才能辦好事不是?你就跟哥哥一起去一趟唄,哥哥以后再也不提那什么成了還不行?”
我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還真讓人沒轍?!?p> 八哥私以為這是我同意了跟他一起去大將軍府的信號,高興地咧著嘴直笑,但沒一會兒又皺了眉發(fā)起愁來。我知道他是又想起了九皇子的事了。唉,八哥,你對別人的事還真是上心的很哪。
三天之后,我終究還是禁不住八哥的軟磨硬泡,走到了大將軍府的門前。當看到門前那兩頭威武雄壯的看門石獅時,我心想前世電視劇里的場景還是有些真實的。
八哥早就與段治約好了時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讓當朝大將軍隨傳隨到的。為了方便行事,我換了男裝,打扮成八哥的貼身小廝。走進段府大門的剎那,我突然有些后悔,好像覺得自己一腳踏了進來就再也收不回腳了。
其實我只要堅持一下,八哥也不能硬拉著我來,說到底,我還是想幫一下九皇子吧。他原先那樣小心翼翼的想要隱藏自己與八哥、與商家的關(guān)系,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謹慎的一個人。因為一旦他暴露了與商家的關(guān)系,無疑就會成為其政敵的眼中釘。商家的勢力雖不至于權(quán)傾天下,卻也影響著朝中很多官員的決斷。比方說我家大嫂司馬青兒的父親司馬太傅,以及商家其他幾位姻親。
想必這也是我與九皇子雖已有婚約在身卻沒有被公諸天下的原因吧??磥硎捚畈皇莻€做冒險生意的人,他不會在皇上還沒開口的情況下,擅自做主。就算這是他娘親的意愿也一樣。更何況,他自己未必也就愿意接受這樁婚事。
可這次不一樣,他為了邊關(guān)將士的性命,為了這場僵持不下的戰(zhàn)事,他寧愿成為眾矢之的,寧愿暴露自己與八哥的關(guān)系,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光是這份膽識,也值得讓我?guī)退话?。只是,我?guī)偷昧怂麊??會不會到最后也把我卷入這場無形的爭斗之中?
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就聽到了洪亮的聲音傳來,不是段治是誰?
“賢侄來得正是時候,老夫正念叨著呢?!鼻魄七@話說的,才四十幾的人,就稱自己老夫了?
八哥趕緊拱手回禮道:“大將軍有禮了,事關(guān)九哥和邊關(guān)戰(zhàn)事的大事,竟讓小侄拖到今天才來,實在罪過?!卑烁绲目诓乓膊诲e,一點也聽不出是他召見了大將軍。
大將軍笑呵呵的又客套了兩句,便帶著八哥往內(nèi)室走去,看樣子是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說話。進了內(nèi)室,我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個書房,只是書架是暗門,段治觸動了書架邊的一個花瓶,書架便緩緩打開,看得我一臉郁悶。好狗血的場景??!
段治可能發(fā)現(xiàn)了正在皺著眉頭鄙視他書房的我,回頭沖我笑道:“怎么,九小姐不愿進來?”
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八哥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此時也一臉奇怪的回頭注視著我的表情。我愣了一下,趕緊笑道:“哪有的事,這不是來了嘛……”話沒說完,我尷尬的看向段治,抽著嘴角問他:“段大將軍如何看出是我的?”剛剛進屋也沒見他多看我,更沒跟我打招呼,現(xiàn)在怎么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了?
段治笑呵呵的摸摸下巴上的短須,“九小姐在晉城化身白衣圣手,還醫(yī)治了九殿下的傷勢,這件事可是連當今圣上都知道了呢。今日見小姐白衣翩翩,果然氣度不凡?!?p> 這個老狐貍,原來早就看出來是我了。就說我們商家有毛病嘛,幾個哥哥的衣服全是白的,我唯一的幾件男裝也全是白的??纯?,裝高雅裝出問題了吧。
本來我聽到前半句,還想為“白衣圣手”這個雅號拍手稱贊,一聽后半句差點驚得沒叫出來。趕緊走上前,也不顧什么身份尊卑,一把拉過段治疾步走進書架后面的暗室,轉(zhuǎn)頭看見一臉詫異的八哥已經(jīng)趕緊掩上了書架。
“大將軍,為何皇上會知道我救治九殿下的事情?”松開段治的衣袖,我冷冷的問道。心里卻是緊張的要死?;噬弦侵懒?,會不會認為我這是思慕九皇子,然后在得知我與他的婚約后,高興的充當一回月老,來個一錘定音?
段治絲毫不被我的無禮影響,淡淡的笑著,一臉趣味的看著我陰云密布的臉?!熬判〗?,你是不是認為這世上有能瞞住皇上的事?”
可能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回答太過官方,無法令我信服。勾了勾嘴角,他繼續(xù)道:“你與九殿下的婚約是令堂與惠妃娘娘定下的。你可知圣上此生最愛是誰?正是惠妃娘娘,所以皇上早就得知九殿下與你有婚約之事,否則以九殿下的年紀,怎會還沒有被指婚。你說呢?”
我訝異的看著段治,皇上早就知道我跟九皇子的婚約?他最心愛的人是惠妃娘娘?那他干嘛對蕭祁那么冷淡?還是說他是故意對他冷淡,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認為九皇子不得寵了,間接的保他周全?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用擔心了,皇上目前還不會公開我的身份,起碼得等到蕭祁回京之后,否則那些忌憚蕭祁的人又該有所行動了。
其實段治會突然這么說我倒是沒想到,他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想告訴我:放棄掙扎吧,接受命運吧,你這輩子注定是要作為包辦婚姻的犧牲品嫁給九皇子的了?看來爹娘已經(jīng)跟他通過氣,否則他沒必要跟我說這些,他肯定是知道我不樂意嫁給蕭祁的事情了。
我撇撇嘴,“你別以為這么說我就會認命,既然你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就實話跟你說吧,我這輩子就想行醫(yī)天下、救死扶傷,才不愿意嫁給九皇子做金絲雀呢,你們看著辦吧?!?p> 段治皺了皺眉,看著我半晌,突然又笑道:“既如此,九小姐出現(xiàn)在此,所為何事?”
這次沒等到我回答,八哥接口道:“自然是來幫九哥的。”他一臉緊張的笑著看我,看來是怕我中途反悔,不幫九皇子了。我瞪他一眼,沒有說話。
段治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何必裝作無情?”
我聽了,差點沒笑到內(nèi)傷,什么叫“裝作無情”?我本來就跟他無情?!按髮④?,我只是看到九殿下為了邊關(guān)戰(zhàn)事而寧愿暴露自己與商家的關(guān)系,欽佩他的為人而已。再說了,邊關(guān)告急,我這么做,幫的不是他,是大梁的百姓!”最后一句話說的尤其慷慨激昂,讓我也有了驕傲的感覺,頓時昂首挺胸,傲視段治。
誰知到話音剛落,暗室角落里卻有人拍起手來,我驚訝的尋聲望去,一個中等身材的人從暗處走出,邊拍手邊笑道:“九殿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蒎锬锕换垩郦毦?,為九殿下挑了一位良配啊?!?p> 我驚訝的看著來人,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