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十分,蘭州府衙外就游走著想知道發(fā)生了何事的百姓。剛剛那個傳訊兵沒有來多長時間,蘭州府衙突然之間戒備森嚴(yán),更讓人奇怪的是,原本在府衙內(nèi)當(dāng)差的衙役全部被趕到外面值守,而在里面的,竟是些從來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當(dāng)然這都是多嘴的衙役們說的,實際上,他們都得到了上頭的封口令,嚴(yán)令他們不準(zhǔn)將今天看到的任何事情泄露半句。
本來挺晴朗的天氣,突然開始刮起還有些悶熱的風(fēng),這讓蘭州的百姓有些奇怪,怎么這天說變就變,事先一點征兆也沒有。
同樣的,李治也在思索同一件事情,只不過他想的,確是長安城的那一片天。
事情變化的太快,就連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上午的時候,他還在與護衛(wèi)這些軍需來到蘭州的士兵們交流,還嚷著讓手下的人去找那個突然不見了的周仙,可如今,就因為一封奏章,他就已經(jīng)坐立不安了。
皇上是應(yīng)該鎮(zhèn)定自若的沒有錯,可只有當(dāng)一件事情發(fā)生了的事情,當(dāng)皇帝的沒有辦法沉著。
走了兩步,親手將窗子關(guān)了,看不見窗外的眼光,讓他松了一口氣,可轉(zhuǎn)眼看見桌上放著的奏章,他的心,又開始沉重起來。
寫奏章的人,李治很熟悉,正是大理寺卿唐臨,這個為大唐李家守了十幾年長安城的長安父母官。而李治幾乎相信奏章的可靠性,還因為唐臨的年齡。
時近六十的唐臨,似乎沒有必要和皇上開這樣一個天大的玩笑。
“難道說,我做了這么多,歷史竟然還沒有改變嗎?”
李治有些慌張,他不記得別的,但清楚的記得,就是這一年,長孫無忌被構(gòu)陷謀反而客死異鄉(xiāng)。而這一年,也成了唐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年,因為在這一年,死傷的初唐遺臣,最多。
唐臨的奏章上簡明扼要的將李治離京這段時間長安的總體狀況做了一個總結(jié),當(dāng)然,這是他的工作。而在后面,唐臨用非常委婉的語氣奉勸皇上,還是早早回京,西邊畢竟遠(yuǎn)離京師,又是邊陲之地,而唐臨更是著重的勸誡皇上,甘州去得,蘭州去得,唯涼州,去不得。
唐臨說的模糊,可李治并不是一個糊涂的人,雖然他不需要記住大唐所有官員的名字,也不需要特意去了解他們官員,可對于一些他必須知道的官員,李治從來都沒有放松過。譬如涼州的趙持滿。
趙持滿的為人,也如同其他刺史一樣,李治并不清楚,可他卻知道,這趙持滿與長孫一家,關(guān)系匪淺。這里里外外的裙帶關(guān)系,讓趙持滿成了李治眼中的重點目標(biāo)。而他出任涼州刺史,李治也格外留意了許久。只是這些年來,李治已經(jīng)對長孫無忌放下心來,所以才忽略了像趙持滿這樣的人,可如今唐臨遠(yuǎn)在京城,卻千里送信告誡,到底是何意?
李治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他長孫一族事到如今還敢在有絲毫的野心,還是如同歷史上那樣,有人開始構(gòu)陷長孫一族,想讓這永徽十年的大唐,絕了長孫這一姓氏!
如今李治身在蘭州,周身可以說是沒有幾個能夠信得過的人,當(dāng)然,這里的信得過,并不是指手下的忠誠,而是手下的謀略和與李治的親密程度。
即使是平常的朝廷瑣事,皇帝也是有些與這位大臣講,有些則與那位大臣討論。可如果牽扯到謀反兩個字,能給皇上意見的人,還真沒有幾個。
如今不同往日,當(dāng)初爭奪帝位之時,李治皇位未穩(wěn),說的明白些,還不是皇帝。所以很多人在選擇陣營的時候就比較明了簡單,而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也一目了然??扇缃穹Q帝十年,還有人對帝位心存覬覦,那就不是當(dāng)初僅僅爭儲那么簡單了。
其實說明了,就是一句話,打江山的時候,出力的,都是功臣,坐江上的,出力的,則不一定能功成名就。
李治并不是擔(dān)心自己的帝位不保,就算他不能掌控大唐四十五萬府兵,就算他不能命令十萬御林軍,李治還是沒有絲毫的擔(dān)心。在大唐,他不僅僅是一個皇帝那么簡單,要知道,在一個皇帝背后,代表的只一方百姓??梢院敛豢蜌獾恼f,如今大唐的百姓,無論是讀過書的,還是一輩子都在土地上打滾的,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當(dāng)今的皇上給了他當(dāng)今的生活。
若說起收買人心,在大唐,還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李治的。
不是說大唐的人傻,實際上李治所認(rèn)識的人當(dāng)中,沒有一個是傻瓜,李治并不比他們聰明。可李治就勝在,他知道有比他們聰明的人,知道這些比他們聰明的人,應(yīng)該怎么做聰明的事。所以當(dāng)李治用種種潛移默化的手段實現(xiàn)他的目的的時候,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才后知后覺,卻只能望洋興嘆了。
“怪不得說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古人誠不欺我也?!崩钪慰嘈α艘宦?,在來西部之前,大唐似乎處處歌舞升平,若不離開京師微服到此,李治如何又能知道大唐的邊疆并不像以前他眼中那樣牢不可破,又如何能勾出小人們的野心。
而如今李治也處在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危機之中,若是奏章屬實,若是很不幸的,趙持滿興兵作亂,欲將他這個不在家的皇帝拿下獻(xiàn)給某人。且不論李治能否抵抗,就單單讓土蕃突厥得知皇帝在西方,李治就已經(jīng)輸了。
可悲的是,李治絕對不能先發(fā)制人,為了營造如今的形勢,大唐可以說是準(zhǔn)備了許久,若是因為一場并不屬實的軍報,而打草驚蛇的話,夸張點說,十年辛苦,功虧一簣,李治還這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在有這么一個十年。
執(zhí)起朱筆,李治在紙上點了幾點,終于沒有動筆。
因為一個主管臆想,就毀掉自己苦心布置的大局,難道這就是一個帝王應(yīng)該有的氣魄嗎?
李治突然笑了,他想明白了。雖然如今在蘭甘一帶李治的大軍已經(jīng)數(shù)萬,護駕綽綽有余,他一紙命令,可以瞬間將涼州夷為平地,可他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趙持滿,不值得。
“若是他敢來,朕就敢用這五百人,擋住他趙持滿萬余大軍?!?p> 李治說的很輕,似乎是怕人聽到一般,可這輕聲細(xì)語里,卻蘊含著萬分豪情,蘊含著一個而立之年的皇帝的氣魄。
刷刷刷幾筆寫完了一封信,李治重新又看了一邊,確定沒有任何疏漏,信里的話也不會讓唐臨誤會圣意之后,親自折了裝進(jìn)信封。
信上沒有蓋璽印,就只能算是皇帝與臣子之間的私心,而信上的字跡,就能夠證明,寫信的人,正是當(dāng)今天子。
“公孫大德,速速將這封信秘密帶回京城,交給大理寺卿唐臨,哦,或者由高季輔轉(zhuǎn)交也可?!?p> 門外公孫大德等了大半個時辰,終于聽到皇上依然氣宇軒昂的聲音,不禁臉色一松,跟時方對望了一眼,相互苦笑一聲。
他們都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單單看皇上心急火燎的樣子,以為發(fā)生了何等大事,如今皇上安定的語氣,總算叫他們放下心來,看著這大唐的天,還是不會變的。
“吱——”
推開窗子,李治看外面的層層守衛(wèi),示意公孫大德讓他們都退到外面去,小聲道:“那個訊兵呢,給朕找來,朕有話問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