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房間里,突然傳出來一聲深深的嘆息。
并不是因為從云與柳柔兒的糾葛即將開始,事實上,被形同囚禁在這狹小的房間里整整四天的楊雁,心中的怨氣已經(jīng)積攢到了一定程度,可偏偏身上無力反抗,這讓一生都驕傲無比,哪怕是面對著李治都不曾低頭的她,無比的怨恨。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楊雁臉上剛露出喜色,又不禁黯然下來,他雖然身子不能動,但并沒有失去聽力,只走了兩步,她就聽出這個腳步聲,依然是這幾天來除了太醫(yī)劉憲和伺候她的宮女之外唯一的外人——薛凌。
“你還來干什么,來嘲笑我嗎?”
楊雁口中的怨氣很重很重,那種咬牙切齒卻對薛凌無可奈何的樣子,讓薛凌心中感到一絲異樣的痛快。
“怎么,公主也忍不住了嗎,不是說你心似冰堅韌,劍比寒月清嗎?可如今只短短的幾天,你就受不了了?”
楊雁艱難的轉(zhuǎn)過頭,隔著床簾看見薛凌朦朧偉岸的身影,狠狠的道:“可我只知道,當(dāng)今大唐御林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竟然與一個小女子為難?!?p> 薛凌突然笑了,悠然的坐在房間中唯一的木桌上,徑自倒了一杯茶水,像似要獨酌一般。
“你——”
楊雁實在是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她任何時候都沒有這個時候感覺自己無力,近在咫尺的茶壺,卻是擺給薛凌喝的,她是一丁點都碰不到。若是想喝茶,小宮女就說了,太醫(yī)說了,不能喝茶。
楊雁心理當(dāng)然明白,自己受傷雖重,但與養(yǎng)身修性的茶有什么關(guān)系。宮女這么說,想來是得到了薛凌的授意。
楊雁本來應(yīng)該對薛凌的戲弄無動于衷的,事實上她也應(yīng)該有這個氣量,可一想起如今李治身在咫尺,卻因為薛凌的緣故,不得相見。徒嘆奈何啊。
“薛凌,你為什么這么針對我,難道我就那么可怕?可怕到只有我無力反抗了,你才敢戲弄我嗎,怎么,這就是你們男人找自尊的方式?”
房間里本來就不通風(fēng),薛凌正感覺有些氣悶,聽她這么一說,更覺得不舒服,起身推開了窗子,這房子離皇上的住所甚遠(yuǎn),所以他也不擔(dān)心。
“不管你怎么說,我是不會讓你見皇上的?!?p> 薛凌這個時候,還真就有這么樣倔的脾氣。
“你怎么知道皇上不想見我呢?!?p> 楊雁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語氣突然軟了下來。
薛凌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提到皇上,楊雁似乎就有了些女人味,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怎么可能,我不是和你說了嗎,當(dāng)今皇上對西越娘娘,可以說是言聽計從,而且又有楚昭儀等妃子,又如何記得你呢,即便是記得你,也只能記得你在長安城的大鬧吧?!?p> “皇上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記得這些的?!?p> 楊雁雖然心中也是踹踹,但口中還是辯解似的的說。
“皇上自然不是記仇的人,可是皇上卻不會忘記這些的,你這樣一鬧,讓大唐內(nèi)亂,大唐的顏面何存啊,如今大唐威震四海,可不能在讓你這么鬧了。”
“在你眼中,我就是在鬧嗎?”
楊雁突然有些黯然,他突然想起了他名義上的兄長,吳王李恪。
與李治一樣,李恪她也有十年沒有見面了,不是沒有機(jī)會,可幾次擦肩而過,楊雁卻沒有上前相認(rèn)。
為什么呢?
楊雁號稱冰仙子,卻并不是無情薄意之人,自然對自己曾經(jīng)利用他,心有惻惻。而兩個人之間如縷薄絲之間的親情,也不知能不能掩蓋年少輕狂時所犯的錯誤了。
“薛凌,皇上來這蘭州這么久,如何不走啊,要知道,涼州刺守趙持滿,可是長孫一族的人啊。即便皇上想不起來,難道你一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不知曉嗎,皇上在這里多呆一天,就多危險一天?!?p> 薛凌沉默了。
他如何不清楚這些,光皇上前些天擔(dān)憂似的詢問,就已經(jīng)讓他警惕起來,而且也派了許多探子前往涼州??刹⒉皇茄α璨幌腚x開,是皇上不想離開。也不知怎么的,皇上在蘭州似乎呆住了,在甘州也只呆了兩天,皇上就離開了,可蘭州都已經(jīng)七天了,皇上還沒有走的意思,每天不是與公孫大德談心,就是自己在房間里,也不知在干什么。
“也不瞞你,你也不是常人,自然知道皇上圣駕西移,代表著什么?;噬蟻泶耍趺茨茌p易回去,你就安心的在這里住下吧,就,就當(dāng)時你所謂的閉關(guān)了?!?p> 薛凌的口中含著嘲諷,這楊雁當(dāng)然聽得出來。只是躺在床上幾天,她全身的骨頭都酥掉了,偏偏又動不了,這對楊雁來說,實在是一種無言的折磨。
“薛凌,幫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沉默了半天,楊雁突然開口,語氣中,竟然罕見的有了些真誠的懇求。
楊雁其實對薛凌并不討厭,他畢竟是死心塌地的保護(hù)李治的人,對于這樣的人,楊雁內(nèi)心是非常喜歡的。所以十年前楊雁那次有機(jī)會殺了李治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王連,卻終究將劍偏離了心口,最終保的王連一命。
薛凌也大為驚訝,眼神盯著簾子后面楊雁模糊的身影,等著她的話。
看著頭頂一成不變的床頭,楊雁不知怎的,心思又飄回了那個時候,那個自己隨心所欲的時候,那個自己馳騁風(fēng)云的時候。
就在她最風(fēng)光的時候,卻最風(fēng)光的敗在了李治的手下。無論是問是武,她都輸了。
而她也知道,那次她輸?shù)?,不只只是唯一一次顛覆的機(jī)會,還有她每天夜里的思念,和止不住的怨恨。
“說說皇上每天都在干什么,好嗎,哪一天都行,哪怕就是祭天,或者傳旨的時候,說說他好嗎?”
薛凌眼皮一跳,楊雁的語氣實在讓他無法拒絕,他想不到這樣冰冷的仙子,一旦用哀求的語氣說話,那種魔力竟然能動人心魄。
我自己如今在干些什么,禁閉了楊雁,難道只是為了皇上的安全嗎,為什么不放她走呢,難道自己認(rèn)為她會出賣了皇上嗎?
薛凌這個時候才突然警覺,自己這些天下意識的行動,還有頻繁來此的目的,竟然都在腦海中模糊成了一片,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清楚,到底他這樣做,是為了皇上,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看不到落日,但窗紙上隱隱透出的霞紅色,還是讓房間里布上了淡淡的溫馨之意。
“皇上這個時候,肯定是看著日落在想心事吧。”
房間里,突然響起楊雁緬懷式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