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莉,可以說是我的青梅竹馬。
不過,咱們也只有青梅竹馬之名,沒有青梅竹馬之實。
大伙兒也知道,我這年齡的人童年沒什么青梅竹馬之情,不打鬧就算好的了。那些女生還動不動就來個三八線,涇渭分明——劃線就劃線吧,我們男孩這邊,也不太愛和女生玩,雖然心里想得要死,可在面上,大伙兒都瞧不起她們。誰要和她們玩,誰就是叛徒!
可就這樣,叛徒頻出,誰也沒辦法,最后大家都不愿意落不到好,灰頭土臉地賞她們個面子,和她們講兩句話。可饒是如此,倒霉的總是咱們男的。
天底下總是不公平的,每次先要劃線的是她們,說男孩不理她們的也是她們,然后哭的還是她們。女孩一哭,不管講理不講理,挨罵的就是男的。
就這樣一路挨罵,總算能維持純潔的友誼。就這樣上了初中,然后,也到此為止了。
我進入正規(guī)的公辦學校,她混入一所人脈挺雜的私立中學,挺可惜的,她小時候以能言善辯被老師視為罪大惡極,為父母不喜。
好在我爸媽向來屬于民主派,所以對她沒什么偏見。
說句不好聽,我爸媽那樣,叫蠢!
他們不太在乎我和什么人交往,自然不會討厭她,和許嘉莉關系漸遠,當真只有“不同?!边@一原因。
前天,她遇到我前桌。也不知道那豬油蒙住腦子的家伙怎么想的,在上輔導班前跑到我家樓下,臉龐被燈光凝上一層油膩膩的光亮,做出沉思神情。
“你找我有什么事?”許嘉莉問。
我前桌認識許嘉莉。我們這片,讀小學在一塊很正常?!爸劳趺骱髥??就那個混混……張幕和他走得很近,他們中午出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前桌倍感委屈道,“你以前和張幕熟,勸勸他吧,別讓他被帶壞了!”
王明后……
那不是有名的混混嗎……
“你是不是看錯了?”許嘉莉有點懷疑。前桌指天發(fā)誓。于是她只能將他勸回。
許嘉莉回家后,坐在臥室桌前,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知道我怎么和王明后認識上了。
她直想得精疲力竭,趴在作業(yè)本上酣睡香甜,可仍然無解。
第二天傍晚,我前桌又找上她:“你去勸勸!張幕今天翹了課,下午語文測試都沒來,我打聽過了,王明后也不在學校里!”
許嘉莉決定管管了!
周日上午,她起床后匆匆披上外套,拿了鑰匙,打算到樓下打聽消息。忽然遇到我出門,就臨時改變主意,偷偷尾隨而來,決心好好調(diào)查一番。
此時,她正守在快餐店的一角肆意窺視。
“張幕,已經(jīng)完成了!我們找廣告公司吧!”老王反復看了幾遍視頻,也很滿意,便扭頭問我道。
我沒意見,關了電腦,將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王明后將筆記本電腦裝回電腦包,然后齊齊向廣告公司出發(fā)。
“不知道他們周末上不上班?”我說。
“小老百姓,哪有什么朝九晚五!你看街上的小店,有雙休日不上班的嗎?”王明后回答。
因為是周日,公交車站前都站滿人,我和老王就決定抄近道,從別的小區(qū)內(nèi)穿過,便沒打算坐車。
我們步走片刻,倍覺寒冷。今天陽光轉瞬即逝,空氣很冷,呼吸的氣體都是白霧。我手指冰冷,差點沒借助路邊車輛的倒車鏡反光取暖了,我站在界沿石旁,光芒一閃,我發(fā)覺不對勁。
“好像有人跟蹤我們!”
“我就說吧,剛剛我在店里就有感覺了,好像有什么東西盯著我……”王明后說。
“什么東西?鬼嗎?!”
“呸呸呸!說什么呢!不吉利!”
他這個人一向如此,堅稱自己是無神論者,可總神神叨叨,有點迷信……可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
“如果昨天那小子說他只是偶遇,卻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身后,你信嗎?”我沉聲問道。
“誰?”老王猛地扭頭,“靠!他啊!”
我在倒車鏡中望見了的,正是昨天被胖瘦二人組追殺的小子。他依舊戴個鴨舌帽,套著老舊的羽絨服。
“靠!你在干什么?!”王明后忍不住了,惱羞成怒,調(diào)轉身子,沖上去,揪住這小子,回擊道。
這時候,我的余光掃到一抹粉紅色一閃而過,似乎鉆到岔道拐角了。
我并沒在意,因為街道總是有人的。
“偶遇!”鴨舌帽小子說。
老王罵了一句。這小子一派笑瞇瞇的欠揍樣,毫無被揭穿的羞愧?!芭加瞿愦鬆?!”老王說。
“愛信不信!”
“說真話!”王明后說,“你為什么跟著我們?”
“不為什么?!兵喩嗝毙∽邮终菩辈蹇诖?,只露出個大拇指,望向我們,“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們。”
老王瞬間被氣笑了。
看看,這什么人,自己不回答問題,還想要別人回答。王明后不懷好意道:“問吧問吧!”
“姓名?”
“你猜!”
“年齡?”
“你猜!”
“家庭住址?”
“你這是戶口調(diào)查???!”王明后非常不忿,惱火極了,他扭頭就走。
那鴨舌帽小子追上來,問道:“你是不是又要說‘你猜’?”
“廢話!”王明后說,“我這是對你客氣!不然我編個謊言,你到哪里去求實?。啃『⒆觿e想東想西,好好學習去!”
王明后和我一樣,到底心理年齡要稍大點,所以看到這么大年齡的少年,總覺得他年幼,不懂事!
那鴨舌帽一愣,可仍不依不饒:“你們是誰?認不認識龐德?”
這話就有意思了。
我看王明后不想理他,出言相勸道:“別廢話了!我們倆打個商量,把他騙到小巷里,神不知鬼不覺……”
“滾滾滾滾!”
老王倒退一步。
“我覺得這主意挺好的!”
我示意老王看那小子。
王明后果斷拒絕?!昂脗€鬼!張幕你大爺,我和你說了,凡事別想那么陰暗!”王明后指著我的鼻子痛罵,“閉嘴吧!”
“看!他人走了!”我說。
王明后愣住了,他回過頭一望。鴨舌帽聽完我的話后,果斷調(diào)頭就跑。王明后僵硬在原地。
“所以說你傻,你還不信!怎么可能真做壞事!”我說。
“不是,把人攆跑就行?”
“不然呢?總不能陪著他一起龍?zhí)痘⒀ò??”我說,“老王,我琢磨這件事不對勁,當初我們?nèi)フ页糖?,遇到李洛他們,又牽扯出胡偵探龐德……昨天我們遇到險境,他今天跟了我們一路,張口就是問個人訊息,還提到龐德。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能不粘惹,便不要粘惹!”
臨江區(qū)以前名聲不好,到處都是藏龍臥虎的,危險太大。
王明后問:“你不找麻煩,麻煩就不會找上你嗎?”
“固然麻煩可能會找上我。但這件事牽扯越多,只會越麻煩,當斷且斷,要冒一些危險……可好奇心過盛,只怕危機更大。這就好比陷入沼澤,輕輕將腳帶出,難免渾身泥濘,可越好奇,越深陷,最后就會被吞沒!”我說,“世間無絕對之事,知道越多,未必越穩(wěn)妥;有時候,力量要比消息可靠多了!”
我望向老王:“果斷抽身,是力量!潛伏制衡,韜光養(yǎng)晦,雖看似有用,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毫無意義?!?p> 王明后聽了,連連點頭。
可忽然間,他又問道:“那你還找程晴嗎?”
我一時啞然,我知曉他在提醒我。
若找程晴,繼續(xù)從胡偵探那入手,八成還要和他們有所牽扯。躲不掉,理還亂,寒氣刺人肺腑,一剎那間,仿佛呼吸不過來。我的心臟疼得厲害。
我沉默片刻,緩緩點頭,終于給出答案:“找!”
這下輪到老王沉默了。
良久,王明后道:“好,走一步,是一步!”王明后態(tài)度篤定,我也哂然一笑。
我們朝廣告公司走去。在我們的身后,一個腦袋從拐角悄悄冒出來,那正是許嘉莉。
她心想,他們在干什么?
廣告公司外風景依舊,除了一些家長守在門口,都是為完成孩子課外活動的,跑到這公司搞什么畫報,個個神情疲憊,打著哈欠,三三兩兩說話。有一個人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我們了。
王明后看到他,面露驚訝,忙踏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喊道:“周伯伯!”來人便是周律師了。
周律師五十開外的年齡,頭發(fā)皆盡斑白。他穿著得體,夾著個公文包,在這群家長中顯得鶴立雞群。
他見到老王招呼他,和煦地笑了一下:“來看看你!下午在附近還要見個客戶!”
“好,麻煩您了!”
王明后情緒高昂起來,他剛剛打電話就是為這事,總怕周律師不理他。但周律師終究看著他爸王業(yè)華先生的面子?!斑@是你朋友吧?”周律師望向我。老王答應一聲。
周律師頗有涵養(yǎng),行為也很得體,他臉上笑了笑,終究沒有多問。他把公文包夾得更緊了,去望樓上的招牌。他是循著手機地圖的地址找過來的。
“就這樓上?!蓖趺骱笾昂椭苈蓭熣f過廣告公司的事,周律師點點頭,和我們一起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