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種行為算得上借鑒、引用、致敬或抄襲,劉琛都沒有追究的打算。
一來娛樂圈就那樣,水深得很,官司打下去,未必撈得到好處;
二來他也很喜歡這部作品,如果大火特火,傳播出去,他也很開心。
可汪敏知道這事后,叫他和中誠報備下。“讓他們心里有點數(shù)。”汪敏說。
劉琛心中奇怪,這有什么數(shù)的?
被營銷號挪用文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次次都追究,他們這活計到底還干不干了?
“你別怕,我請了幾個東風的同行陪你過去,你好好跟他們說一說?!蓖裘粽f,“讓他們借勢做條新聞,指摘一下抄襲現(xiàn)象,順便替我們《天際動漫》打個廣告?!?p> 劉琛聽罷,仔細一思索,心里隱隱約約有點明白了。
原來,汪敏的意思是想讓中誠拿《小當家》和他稿子被抄襲的事做條新聞,幫忙宣傳???
“我自己跑一趟就成!”劉琛點頭哈腰,“汪主編,不勞您費神了,我也認識中誠的朋友,叫他們幫忙宣傳一下,應該會給面子?!?p> 他覺得把這件事牽扯到東風電視臺,有點不大好,這就好比兩家人商討芝麻蒜皮的小事,結果把別人的仇人拉來做說客了。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也叫東風的做稿子!”汪敏說。
“……”
劉琛皺皺眉,他覺得汪敏太貪心了。雖然如今是網(wǎng)媒時代,動漫產(chǎn)業(yè)也不太好,可《天際動漫》還真沒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當然啦,也許做老板的,心思深沉,居安思危。劉琛轉念一想,又把自己的不自在給吞下去了。
他含笑點點頭,心想:“我得找個機會,跟中誠的朋友說白,說是汪敏主使的,和我沒關系,得把事情給撇出去?!?p> 他這么想著,就約好時間地點。
我們這邊中考結束。因為考試比其他年級早,一下子清閑起來。王明后就打算去中誠看看情況,順便討要薪水。
前幾天連續(xù)下了好幾場雨,六月娃娃臉的天氣咱們已經(jīng)見識過了。
去中誠的那天,天清氣爽,柔軟的陽光涂抹在草坪上。樹梢上掛著幾朵嬌嫩的花,馥郁馝馞,老遠都能聞到飄香。王明后一進大廳,就撲倒在地,親吻大理石地面:“哈哈!錢啊,我來了!”
他像條瘋狗般,自然吸引太多人的眼球。
我躲得遠遠的,想裝作不認識他。保安大叔看不過眼,準備要來趕人。
前臺屠媽媽搖晃著肥胖的身軀走來,她朝保安揮揮手,不耐煩:“行了,行了,讓他們樂樂吧!挺辛苦的!”
“女神!”老王沖屠媽媽喊,他被感動了。
“別虛偽了!”屠媽媽說,“我哪女神呀?我又不是不清楚!唉!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們辛苦了,我看在眼里!大家都樂樂吧!”我還沒說什么,老王眼眶就濕潤了,在他看來,屠媽媽可能是天下最可愛的人。
搞影視,從來沒有努力就有回報之說。
大家都是往死里去,然后死去活來。一堆人的笑容是在踏著另一堆人的眼淚之上的。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在煎熬中度過漫漫孤寂,嘬筆、撓頭、抓臉、咬牙、熬夜、通宵、啃著外賣、胃病纏繞、挨苦受凍……才有成果。
只是成果做出來后,老百姓能不能接受,這大家都沒有個底子。影視界就是如此,努力未必有回報。
屠媽媽擺擺手,一副不想和咱們聊的神情。她重新回到前臺,翻開她那本三流的女性雜志,我掃了一眼封面,竟然是TEE那群小年輕。
我呆了幾秒,沒說話,準備叫上老王朝樓上走去。恰好門外涌入一群人,我瞇眼一看,其中一人是劉琛。
“啊,你好你好!”
“你好……”
大家都很客氣,面面相覷。我雖然認識他,但他并不熟悉我。劉琛領著東風電視臺的記者走到前臺,和屠媽媽說話,登記上樓。
我和老王對視一眼,沒多說話,也隨之上樓。
“我今天沒見到他!”電梯停下后,聽到走廊那頭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抬眼一望,丁惠就站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口。
那辦公室里的員工不讓她進門,在推脫說些什么。老王也看到了,拍拍我的背,道:“你去看看情況,我去拿錢!”
說著,人就走了。
我心想,我去看什么情況???可剛剛反應稍慢了點,沒來得及反對,王明后自作主張就去財務科了。
我被留在走廊,“砰”的一聲,丁惠面前的大門被關上。她側過頭來。
好吧,我躲不了了。
丁惠顯然看到我,有點吃驚的樣子?!俺鍪裁词铝??”我硬著頭皮問。
“他們叫我來問下剪輯?!倍』菡f。
“?。俊?p> “今天的錄像還沒有交?!倍』菡f,“管這個事的姐姐,孩子生病,等不及了,就叫我來催催,取下錄像。”她說話含含糊糊的,滿頭大汗,似乎天太熱了。
她躲避著我。可她的眼睛卻亮亮的,清澈得像是從沒有隱瞞過東西。
我心想有點蹊蹺,問道:“錄像要到了嗎?”
丁惠搖搖頭?!皠倓偽覇柫?。”丁惠指向那扇閉了門的辦公室,“他們說負責剪輯的剪輯師兩天都沒來上班了?!蔽覂刃拇蟾性尞?。
“他們說的?”
“恩,辦公室里的人?!倍』萦悬c狼狽。
我心里想著,昨天不是周末么,還來上班,就覺奇怪,心里猜測是這辦公室里的員工見她一個小女孩,糊弄她的。
電視臺難免有這種情況,所以辦事的人,逢人就喊大哥大姐,遞水送煙的。丁惠不是會來事的人,所以處處受欺壓,也很委屈。
“你找誰?”我問。
“蔡福松?!倍』菡f。
我不由眉頭皺起,我記起這個人。他是跟我同一個小區(qū)的叔叔,之前在臨江區(qū)見過一次,總覺得他有點古怪。
“那你現(xiàn)在怎么辦?”我又問。
“我打算回去,先把這事情跟屈老說一聲?!倍』萦制沉宋乙谎?,臉頰飛紅。
我點點頭,沉吟思索。
屈向許年齡已過七旬。兒女早已成家,現(xiàn)在和太太一起住。像他這么大年齡的人,男主外女主內較多,可如今退休了,回到家中,齟齬也增多。我聽說他太太現(xiàn)在住在女兒家,平時幫忙燒飯帶小孩,周末才回來。
屈老平時都吃食堂,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臺里,加上他年齡大了,又好管閑事,求他辦事總沒錯。
“好?!蔽艺f,準備催促丁惠去找他。可恰巧,老王和財務科里的人在吹牛混關系。
“啊,厲害!《小當家》火了,你們實在是臺里的大功臣??!”我旁邊的辦公室里傳來吹捧的聲音。
“談不上,談不上!”老王故作謙虛。
“這要談不上,那臺里別的人算什么?你這話呀,你我說一聲就行了,給外人聽,那可得罪人!”那道中年男子的聲音又響起。
“多謝大哥提點!”老王說。
“哪里哪里!以后少不了需要你關照的時刻!”
“也沒什么。”王明后神神叨叨說,“我能火,其實也有秘訣的!”他刻意壓低聲音,這聲音不僅吸引了財務科管理人員的注意,連丁惠都豎起耳朵,將頭側過去,好奇地打量辦公室。
“秘訣?”男人問。
“對。”王明后斬釘截鐵,“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外人——城東郊區(qū)的冷月寺太靈了!我做動畫時,偷偷摸摸去抽了個簽,問前程如何,它跟我說,大吉!”
“……”
“……”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有這么個朋友太丟臉了吧?
丁惠還站在一旁,好奇地聽著。我忽然靈機一動,問她道:“你既然知道名字,要不我們問問樓下的屠媽媽?”
“???”丁惠癡癡傻傻的。
“也許蔡福松來上班了呢?”我說,“他們這些人玩忽職守慣了,也許是跑朋友那串門,一時半會沒回辦公室里。但他來上班,肯定要經(jīng)過前臺。屠媽媽辭職回家前,也是電視臺的老員工,她認識臺里大多數(shù)的人,如果蔡福松來了,她說不定見到過呢?”
丁惠聽了,答應一聲。
我倆就拋棄了老王,朝電梯挪去。進了電梯轎廂,我快速按下一樓。丁惠靠在稍里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她遲疑問道:“動畫制作工作完成了?”
“恩,早完成了?!?p> “那你以后還回《智勇大沖關》欄目組嗎?”
“……”
我發(fā)現(xiàn)丁惠側過頭來,盯著我,我心情忽然有點復雜?!安换亓?。”我說。
“……”
“屈老都來接班了,我回去干什么?”我說道,“這不是讓人為難?”
因為蔣文龍?zhí)郏瑤ё咭淮蠖褑T工,中誠一下子缺人,才把屈向許叫來。
他很早以前就在中誠工作過,最早負責少兒欄目,四十多年的從業(yè)給無數(shù)觀眾帶來歡聲笑語。
他此次回來,主要是出于對中誠的感情。
現(xiàn)在把人攆走,那算什么?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拆橋也不能拆古董橋!殺驢也不能殺驢肉老到嚼不動的老驢??!
“那你之后……”
“走一步看一步唄!”我說。
我心里有想法,因為程晴的原因,這錢肯定不能停。要么,還是走回原來的游戲路線;要么,就是新興行業(yè)——互聯(lián)網(wǎng)。
正如各路媒體宣揚的,目前這時代,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動輒就是粉絲經(jīng)濟。但我也清楚,直播這行業(yè),水太深,如果說影視圈是長江黃河,直播界就是馬里亞納海溝。我還沒到窮途末路呢,瘋了才去這行呢!
還是老本行。
我在心底給自己下了個目標,拍劇!傳統(tǒng)影視劇沒門路,那就網(wǎng)播??!
丁惠聽完我的話,也沉默了。她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么。不一會兒,電梯到了一樓,我們走到前臺,發(fā)現(xiàn)屠媽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