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似鐵,殘陽似血!
樊噲默默地跪坐于地,默默地望著前方鴉雀無聲的漢軍兵陣,心頭一片黯然。
森冷的寒意正從頸間不斷地沁入他的肌膚,那是項莊的劍戟,鐵戟的十字橫刃還有大劍的利刃已經(jīng)交叉鎖住了他的頸項,項莊只需輕輕發(fā)力,劍戟的鋒刃就能像剪刀般將他的頭顱剪落在地,然后血染沙場。
這便要死了嗎?樊噲心頭一片茫然。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早在沛縣起兵時,樊噲就想過,早晚有一天,他會戰(zhàn)死在沙場上,他只是沒有想到,三年伐秦,他樊噲沒死,五年擊楚,他樊噲也沒死,眼看著漢王就要一統(tǒng)天下了,眼看著就能封侯了,卻要戰(zhàn)死了。
有些吃力地仰起頭,樊噲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那是項莊。
從下往上看,項莊的臉顯得輪廓分明,有幾分猙獰,更有幾分妖魅。
五年擊楚,樊噲跟項莊多次見面,也算是老熟人了,只是這一刻,項莊這張臉給樊噲的感覺卻是那樣的陌生,這還是他樊噲所認識的項莊嗎?他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武勇了?又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危險了?
敗在項莊手下,樊噲實在是不甘心!
這一刻,樊噲很想站起身來,他已經(jīng)不再奢求打敗項莊,他只求能夠站著赴死,而不是跪著被人斬首!
只可惜,昔日強健有力的雙腿現(xiàn)在卻跟灌了鉛似的,根本動彈不得,昔日幾乎能夠扛起大鼎的雙臂,現(xiàn)在也是綿軟無力,根本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樊噲很想大吼一聲,可吐到嘴邊的,卻只是一聲幽幽的嘆息。
下一刻,樊噲感到自己的身體猛然一輕,旋即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只是很快,樊噲便無比悲哀地發(fā)現(xiàn),飄起來的只是他的頭顱,而他的軀體,卻仍然直挺挺地跪坐在沙場上,斷頸處,殷紅的熱血正自四濺飛舞,猶如綻開的血花,再接著,無盡的黑暗便沉沉襲來,將他的意識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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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莊手握劍戟,鋒刃死死鎖住了樊噲頸項。
強壯的胸膛因為連續(xù)的惡斗而急劇地起伏,犀利的眼神因為殘酷的殺伐而格外猙獰,樊噲又如何?楚漢二號猛將又如何?
我欲橫戟立馬,問天下,誰敢爭鋒???
下一刻,項莊雙手只是輕輕一絞,樊噲的人頭便已經(jīng)高高拋起。
任由飛濺的人血噴灑在自己臉上,項莊猛然踏前兩步,再張開血盤大口對著前方漢軍就是一聲咆哮,五千漢軍頓時心膽俱寒,不少膽小的士兵更是連連后退,仿佛有一道實質(zhì)的聲波正驅(qū)趕著他們往后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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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壽春城頭。
虞姬美目迷離,只是遠遠望著項莊的背影怔怔出神。
武涉卻早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旋即對著烏江方向跪倒城頭,泣不成聲道:“大王哪,先王哪,你看見了嗎?天不滅我大楚,天不滅我大楚哪……”
武涉身邊,尉繚也是神情凜然,項羽再世怕也不過如此吧?
只可惜,僅憑個人武勇是根本不可能改變天下大勢的,漢王劉邦已經(jīng)席卷之勢,楚國僅余數(shù)千殘部,項莊縱有逆天之勇,一個人又能殺得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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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莊再舉起王劍往前一引,五千楚軍頓時便如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對面的漢軍排山倒海般沖殺了過來,這五千楚軍的情緒早已經(jīng)被項莊的神勇表現(xiàn)煽動得快要爆炸了,現(xiàn)在,他們就是一群野狼,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兇殘而又嗜血的野狼!
項莊遂即翻身上馬,一騎當先,殺進了漢軍陣中。
“殺!”桓楚、季布等大將健步如飛,死死追隨項莊身后。
倏忽之間,他們仿佛又回來了巨鹿大戰(zhàn)的時候,大王身先士卒,帶著五萬烏合之眾,憑借有去無回、有死無生的決然信念,一舉擊破了秦將王離的二十萬秦軍精銳!那一戰(zhàn),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依然讓人熱血沸騰。
今天,他們從項莊的身上,又看到了大王的影子!
“殺!”荊遷、高初仰天咆哮,絕不肯落后半步,所率五百親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銳不可擋,昔日堅不可摧的漢軍鐵甲,這次卻如同遇上火的冰塊,頃刻間消融瓦解,只不到片刻功夫,五千漢軍便已兵敗如山倒。
“殺!”項莊暴喝一聲,一員漢將頓時被挑起空中。
王兄,你瞑目吧,從今天開始,楚軍就已經(jīng)有新的主心骨了!
只要有我項莊在,楚軍就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爛的錚錚鐵軍!
不等漢將落地,十數(shù)名親兵已經(jīng)蜂擁而至,十幾枝冷森森的戟尖幾乎是同時戳進了漢將的胸腹要害,霎那間就將漢將戳成了血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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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陽通往壽春的馳道上,李左車正率領(lǐng)五萬大軍向西浩浩蕩蕩地開進。
倏忽之間,一騎絕塵從前方疾馳而來,離李左車戰(zhàn)車還有十幾步遠時,馬背上的騎士便已經(jīng)翻身落馬,又連滾帶爬來到了戰(zhàn)車前,甚至連皮弁掉了都不知道,李左車的眼皮頓時猛然一跳,一種強烈的不祥感瞬間便已經(jīng)將他徹底籠罩。
果然,那騎士仆倒塵埃,語不成聲道:“將軍,禍事了,禍事了……”
騎馬走在李左車身邊的靳歙怒由心生,甩手就是一馬鞭抽在了騎士臉上,罵道:“狗東西,慌什么慌,慢慢說!”
騎士慘叫一聲,哀哀地道:“兩位將軍,樊,樊噲將軍讓楚國上將軍項莊給斬了,五千大軍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已然全完了!”
“你說什么???”靳歙聞言頓時大吃一驚。
李左車卻是眼前猛然一黑,險些從戰(zhàn)車上一頭栽下來。
怎么可能?。糠畤埳洗伪鴶?,完全是因為輕敵所致,這次他已經(jīng)吸取了教訓,絕對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卻為什么還是再次落敗?而且,居然連他本人都被項莊斬了?五千大軍也是走死殆盡,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靳歙已經(jīng)劈胸揪起騎士,厲聲喝問道:“說,樊噲究竟是怎么敗亡的?”
騎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整個過程說了,李左車、靳歙聽完之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靳歙甚至還逼著騎士又重復敘述了一遍,可事實就是,樊噲真的是在單挑中被項莊斬殺的,五千漢軍也是在堂堂正正的野戰(zhàn)中被楚軍打敗的!
好半晌后,靳歙才轉(zhuǎn)頭望向李左車,神情一片駭然。
李左車卻早已經(jīng)恢復了鎮(zhèn)定,名將之后畢竟是名將之后,心理素質(zhì)比起靳歙這樣的二流武將來,高了明顯不止一個級別。
樊噲兵敗,身死,這么大的事情,瞞是絕對瞞不住的,所以,譴飛騎報與漢王、齊王知曉是必須的,但是,五萬大軍也絕對不能因為樊噲兵敗就裹足不前。
說到底,楚軍殘兵都只有三四千,既便新募集了一些壯丁,數(shù)量也絕不會超過五千,自己以十倍兵力堂堂正正擊之,楚軍不出奇計就想贏得勝利,那是絕無可能,至于奇計,李左車不由冷冷一哂,他還會怕楚軍出奇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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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以東數(shù)十里,楚軍仍在漫山遍野地追殺潰逃的漢軍殘兵。
項莊勒馬止步,回顧身后隨行的高初道:“吹號,全軍停止追擊!”
“諾!”渾身浴血的高初轟然應諾,旋即找來十幾個號角手,霎那間,悠遠綿長的號角聲便已經(jīng)響徹整個原野,正在享用殺戮盛宴的楚軍將士聞聽號角聲起,雖然滿心不愿,卻也只好怏怏不舍地停下了追殺漢軍潰兵的腳步。
不到片刻功夫,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還有虞子期便全部聚集到了項莊馬前,五人全都是血染戰(zhàn)袍,神情猙獰,不過,當他們看向騎在烏騅馬上的項莊時,眸子里卻立刻流露出了狂熱的神采,還有隱隱的畏懼,是的,就是畏懼!
項莊冷森森的目光猶如犀利的尖刀,從桓楚、季布、蕭公角、虞子期臉上逐一刮過,然后沉聲說道:“不要再追了,整頓人馬,回城!”
“諾!”桓楚、季布四人轟然應諾,旋即領(lǐng)命去了。
項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鐘離昧臉上,說道:“鐘離將軍,還要辛苦你一趟,馬上點齊所有青壯,去往城北的百丈幽谷砍伐毛竹,然后連夜運進壽春城?!?p> “諾!”鐘離昧轟然應諾,旋即轉(zhuǎn)身揚長而去,雖然項莊并沒有明說為什么要去城北百丈幽谷砍伐毛竹,可是,自始至終,鐘離昧都沒問半個字,這是因為,鐘離昧等五員大將已經(jīng)完全承認了項莊的上將軍身份,從此以后,項莊往東,他們就絕不會向西!##########PS:祝賀錒鈰釷成為《楚漢爭鼎》第一位護法;感謝瑜珈山人、♂時光漫步♀、【傲皇】、死在黎明前、╆納蘭布衣╅、九宮神、老煞1、b41-ak47、錒鈰釷、風吹海藍、ABCTAO等讀者的慷慨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