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洛基
不論你有多大，在我眼里，你永遠是個孩子。====================================================================陽光斜斜地從雕花玻璃窗照射到房間里，雪白的墻面被調(diào)成蛋黃暖色。此時，瑪塔基尼坐在書桌后面，背靠兩面頂天的書柜。他平素刻板冷漠的面孔此時沐浴在陽光里，也平添一分柔和的色彩。書桌上放著一張打開的長卷軸，受到歲月的侵蝕，泛黃的邊微微卷起?，斔嵋皇滞腥?，另一只潔白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記錄文字的表面。
“父親，我進來了?！?p> 梁小夏每次見到父親瑪塔基尼，都會不自覺地嚴肅恭敬起來，低著頭，雙手老老實實地并在身體兩側(cè)。瑪塔基尼和她前世的父親完全是兩個類型，不茍言笑，沉默冷靜，哪怕是遇到非常開心的事情，也只是嘴角微微翹起。
“嗯，你來了?！爆斔釓念^到腳打量了一遍梁小夏，推過去書桌上的卷軸，語調(diào)平靜地吩咐到：“選一段，讀?！?p> 梁小夏接過卷軸，上面繪滿了圖畫一樣的文字，是上古精靈語。上古精靈語是幾千年前，耀精靈所用的語言，一共由一萬多個字母組成，變化繁復(fù)。現(xiàn)在精靈所使用的語言不過是上古精靈語的簡化版。
梁小夏初生的前三年，被局限在家里，哪里都不準(zhǔn)去，閑極無聊只能翻書看。從那個時候，瑪塔基尼開始手把手地教她精靈語和大陸通用語。學(xué)習(xí)四年后，她兩門語言都能夠流利的使用?，斔岚l(fā)現(xiàn)了她語言天賦，又開始教她上古精靈語。但上古精靈語的難度和復(fù)雜程度是精靈語的幾何倍數(shù)版，學(xué)習(xí)了六年，梁小夏也只能勉強閱讀上古精靈語文章，很多地方還都讀得磕磕絆絆的。
每天午飯后，都是功課例行檢查時間。梁小夏挺直脊背，吸了一口氣，開始讀到：“卡拉賽揚的眼睛受到米提亞詛咒，凡是他看到的一切活物，都會變成石頭。先是他的妻子，然后是他的女兒，他的家人都變成了石頭…”
梁小夏讀的這一段，是上古耀精靈十二英靈長老之一，卡拉賽揚的傳記。耀精靈早已滅絕，連記錄他們的文獻都沒有留下來多少。傳說分散在各個大陸的精靈族部落都是上古耀精靈十二支的后代，他們的直系親屬卻早已滅絕。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爆斔嵘焓謺和＃磥磉€是很滿意梁小夏的功課。
“我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爆斔犭p手交叉，搭在腿上，看來這是正事?！坝袢L老最近在進行一項魔法試驗，需要一個助手幫他打理實驗室?；ǔ?jié)過后，你每天上午去他的實驗室工作，下午練習(xí)武技。知道了沒有？”
瑪塔基尼就是這樣，有什么事情，不會告訴你原因，也不會幫你分析結(jié)果，只會直接武斷地派遣任務(wù)，冷冰冰的，不容拒絕。梁小夏會郁悶，會緊張，可就是沒法討厭這樣的瑪塔基尼，她不是小孩，知道瑪塔基尼的愛在哪里，也知道他表達愛的方式。
“知道了，我的父親，我會努力做好工作的。”梁小夏行禮道別。
玉泉長老是西晶部落十二長老之一，一個干瘦干瘦，胡子上扎著三個小辮子的老精靈。長得和藹可親，為人卻最是精明刻薄，常常為了一點點小事情就對別的精靈吹胡子瞪眼。偏偏是他，擁有精靈族里最多的藏書。梁小夏估計父親讓她去給玉泉長老打下手，就是在打那些書的主意。
可玉泉長老真是不好伺候，被刁難諷刺那是一定的，尤其是他還有一個驕橫跋扈的孫子，平時在村里遇見了，總是斜著眼睛打量梁小夏和泥球，一派居高臨下的樣子。想到這里，梁小夏又開始習(xí)慣性頭疼了，這差事沒有拒絕的可能性，還是認清現(xiàn)實，慢慢接受吧。
吃過午飯，泥球又拖著懶宅的梁小夏出門。臨近花朝節(jié)，隨處可見忙碌準(zhǔn)備的精靈，抱著一大捆一大捆的鮮花妝點舞臺，或者拿著錘子敲敲打打。幾年過去，梁小夏早不像當(dāng)初，動不動見到一群貌美的精靈就發(fā)呆。天天被俊男美女環(huán)繞著，審美品位也鍛煉得異常高，也只有看見迅風(fēng)那樣貌美到天妒人恨的，才會有瞬間失神。
上輩子的梁小夏根本不算美女，遺傳了爸爸的小眼睛塌鼻梁，戴一副近視大框鏡，屬于那種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來的人。這輩子重生精靈，眼睛又大又靈動，臉頰像媽媽一樣肉肉鼓鼓地，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勉強算是優(yōu)質(zhì)小美女一枚。這幅皮囊扔在自己前世，應(yīng)該還是挺受歡迎的，可扔在仙宮一般的精靈族里，也就是中等偏下的姿色。加上個子矮矮，分明是個沒長大的小蘿莉，導(dǎo)致梁小夏存在感很低，往往是被忽略的所在。
“梁小夏，我們?nèi)ハ丛璋?？好久都沒有一起洗了~~”泥球軟軟糯糯地開口，又像小狗一樣討好地蹭著梁小夏，這招百試不爽。
什么好久都沒有一起洗，明明昨天才洗過。精靈族的潔癖幾乎快要達到一種病態(tài)的程度，衣不染塵，體不沾灰。衣物不整潔，頭發(fā)梳得不整潔，肯定會受到全族同胞的鄙視。每天洗澡也是精靈們的必修課，沐浴在月光下，洗滌身體和心靈的污垢，被精靈推崇為最無上的享受。
整個精靈族群最大最奢華的建筑不是長老會，不是訓(xùn)練場，而是由一塊塊白色大理石條砌成的露天大澡堂。這露天澡堂蓋在一個泉眼上面，先代精靈們還奢侈地使用了大量珍稀材料，在浴池底部刻畫巨大的蓄水和加熱法陣，只為了營造最好的洗澡條件。浴池也根據(jù)不同用途和功能大大小小地分了十幾個，浸泡各種各樣的珍稀植物或藥材，還有精靈每天采摘新鮮的花瓣浸泡其中。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后，精靈們都會選擇來到這里浸泡一會兒，放松精神，或者和好友一起聊聊天，分享興趣愛好。甚至，浴池管理員也是精靈族最受羨慕的工作，很多小精靈的愿望都是長大了當(dāng)一名浴池管理員。
換好了中衣，泥球連拖帶拉地拽著梁小夏跳進浴池。浴湯里加過一種植物汁液，呈淡淡的紫色。一入水中，全身的毛孔都興奮得張開來，細膩潔白的皮膚在淡紫色的浴湯中，更顯得皎瑕如月。霧氣氤氳，水面零星飄著幾片白色花瓣，泥球在水里撲騰撲騰游得歡快。梁小夏靠在池邊，仰著腦袋，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澡堂拱頂。
穹頂上是一幅史詩畫，用斑斕的色彩描繪了精靈族英雄辛樓，歷盡千辛萬苦，最終借助月亮的力量，消滅蛟魔，保衛(wèi)族群的故事。畫面上的辛樓站在高塔上，權(quán)杖托舉天空，背后映著巨大的圓月，如下凡的神祗。對面的蛟魔龜縮在陰暗的土堆下，一臉面臨死亡的恐懼。
梁小夏喜歡的不是這幅畫的內(nèi)容，而是畫里的東西。這幅巨大的畫作完全是用寶石拼成的。紅寶石拼出辛樓的衣裙，藍寶石拼接天空，明朗的滿月完全是由一顆一顆的蛋白石重疊鑲嵌而成，女英雄辛樓的雙眼是用鉆石拼接，就連神形萎靡的蛟魔，都是用黑珍珠拼接的。
正當(dāng)財迷梁小夏對著這幅畫流口水，想著怎么摳下來幾顆的時候，耳邊突然想起一個捉狹的聲音：
“你是不是想著，怎么把它們摳下來？”
梁小夏心里一驚，回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洛基來到她的旁邊，腦袋靠在池邊，仰著頭，也在看那幅畫。
在精靈族這群小屁孩的眼里，洛基是有本事的精靈，出去游歷過，見識多，腦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有趣的故事，卻完全沒有成年精靈那種自持身份的拿驕，還像個孩子王一樣，領(lǐng)著一群小精靈上山下水，為禍鄉(xiāng)里。
近近地看，洛基長著一雙斜斜上挑的桃花眼，鼻梁高聳，似笑非笑的樣子總帶著些風(fēng)流不羈的味道，純潔中還夾著一絲邪氣，兩種矛盾的氣質(zhì)融合在臉上，沒有突兀的感覺，反倒很協(xié)調(diào)。洛基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簡單的短褲，露出白玉般的胸膛，胸口卻斜趴著一條半米長的疤痕，猙獰丑陋。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梁小夏心里想。
“摳下來這幅畫就毀了，太可惜?！绷盒∠奶ь^繼續(xù)欣賞穹頂壁畫，聲音幽幽的。她不知道，自己那深沉的口吻和淡淡的，帶著遺憾的語氣根本不像一個十歲的精靈小孩，倒像是個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成年精靈。
洛基看著梁小夏，眼中的光亮明明滅滅：“就算摳下來也沒用，我們不用錢。”
“是呀，只有人類的世界里才用得到錢?！?p> “想出去看看嗎？”沉默了一會兒，洛基突然問道。
就在洛基等得快要睡著，以為梁小夏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低語：“我會出去的，只是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绷盒∠目粗h處拍打水花，玩得興起的泥球，繼續(xù)說：“至少，我還沒有自保的能力?！?p> “等你要出去的時候，記得來找我?！甭寤齑介_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到。之后，不等梁小夏反應(yīng)過來，就起身離開了浴池。
梁小夏望著洛基的背影，心想，姐姐我出去估計都是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了，到時候早就忘了這回事了。
梁小夏想不到的是，將來正是洛基，給了她生存自保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