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話間,馬隊突然開始加速,探子來報,三十里外發(fā)現(xiàn)了天恨會叛逆頭領在河上的畫舫中,器宗弟子正在圍困,當前正在激戰(zhàn)。霎時前隊變先鋒,馬隊魚貫而出,后隊則調轉方向向三十里外疾馳迂回收攏,中軍則快步趕路。這馬匹一跑起來張少英便有些不適應,柳天波與七殺一瞧,這些馬匹相較于軍馬那是相當慢了,所性提起張少英后腰,馱在背上展開輕功疾奔,三十余里的路程快的話小半個時辰剛剛好。張少英第一次見到背著個人能跑出這麼遠的,只是一跑一顛晃得人很不舒服。得七殺相互接力,上得官道一路疾奔,很快便趕到河畔,但眼前所見葉非凡諸眾均倒吸一口涼氣,河岸上尸橫遍地,二十余眾倒在血泊中,另有數(shù)人便跪在河灘上,一身著夜行衣的女子緩緩立于一旁,瞧得其神韻當是武學大家。
河中的畫舫此時已然不見,只剩沙灘上堪堪數(shù)人。柳天波正欲說話,那玲瓏的身影手起劍落,一器宗弟子慘呼一聲便倒在血泊中抽搐。柳天波哼然一聲冷笑,喝道:“想威脅我你太嫩了?!闭f話之際,柳天波已然摸過張少英手中長劍,但七殺已縱身躍了出去。七殺絕天陣揮灑而出,所謂陣法便是相互之間的默契,七殺多年的契合早已爐火純青。但幾人只身欲靠近,那玲瓏的身影以罡氣護體,徑直扎入七殺絕天陣之中,隨著劍氣的綻放,在七殺絕天陣尚未合攏的前一著硬生生將七殺撕開。這一剎那間的反攻便令七殺身形后翻,陣勢被破。能夠達到如此絲毫之間,對方必然清楚七殺絕天陣的陣圖,且其以罡氣護體必然是仙宗門武學。
玲瓏的身影并未趕盡殺絕,而是再度后撤,身形干脆利落,因為她嗅到了一絲不尋常。全神貫注之際,數(shù)道飛石凌空激射而來,夾雜著陣陣河沙,數(shù)道倩影飄過,其中一女縱身前躍,抬手便是一掌,玲玲之人混沒想到她竟然會來,身形抖動之際,挺掌迎上,啪的一聲悶響,掌力相交,兩人真氣外泄,霎時成對峙之局。靈女亦感新奇,此人絕對非仙宗之人,用的卻有十之四五是仙宗武功,且功力不屬于仙宗任何一派。雙方一番試探,兩人四目相望,靈女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清正之氣,必是熟讀典籍之人,這與仙宗門的武學功課極為相似。不待靈女施力,全力對峙之下玲瓏之人長劍翻起,疾撩靈女腰間。豈料靈女竟絲毫不避,真氣再提,內力重壓下,靈女以罡氣護體硬受一劍,玲玲之人則勉力接住這股力道,兩人霎時斗了個旗鼓相當,高手之間再斗無益,兩人同時緩緩撤開身形。靈女沒有多問,此女手中長劍通體白色竟然上過漆面,更像是個裝飾,還帶有長長的劍穗。
此女已知自己來了對手,其只身一人難以應付,但她卻不退卻,而是長劍再楊,劍招隨意靈巧,使的竟然是儒門六藝劍法。靈女已知此女非凡,這樣一個神韻端靜,心神端正的女子竟然下手如此之狠,且其年歲恐不過二十,與自己堪堪差了近三十載。仙宗圣女一派與仙宗戰(zhàn)神派一個對內,一個對外,匯聚了仙宗所有的武學,冠絕武林,今日這個蒙面弱歲竟能與自己匹敵實在匪夷所思。此時七殺再度圍了上來,那女子不愿糾纏,身形后翻之際,劍花挽動劍氣迸發(fā),直射跪著的那四個器宗弟子,七殺只得挺身去救。
此女殺伐果斷,其本意是為了換葉非凡手中的那幾個女流,她這麼做便是放棄了。但令靈女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向上游疾奔而去,那是葉非凡前軍中軍的方向。竟然救不得,那幾個俘虜自然得殺掉,好犀利的手段,靈女自問自己對門人都下不了這樣的手。眼見對方身形如風疾奔而去,靈女轉身向那女子迫去,由于失了先機,也許只是幾步,但若前面無人可擋,那幾個天恨會的女俘定然會遭不測。柳天波需要護衛(wèi)張少英安頓,剛剛奔行三十余里體力耗得也差不多了,當下只能與張少英原地等待。張少英亦是第一次見一個人竟能跑的只看到個黑影,這等身手不知強了李長發(fā)等人多少倍。
此時上游的器宗前鋒陣甲軍正疾疾而行,倏然但見一道黑影自馬隊旁疾馳而過,快的都看不清身影。器宗子弟雖武藝不高,但見識不缺,如此高手豈能不留心,隨即先鋒讓隨行探子分前后三波向中軍傳訊由先鋒前往戰(zhàn)場。兩方相聚并不算太遠,十余里腳程。此時葉非凡在中軍的擁簇下分散而行,天際的鷹隼則發(fā)現(xiàn)了黑衣女子的蹤跡,嘶聲尖嘯之際葉非凡立刻下令緩步推進。不時隨著前方肉眼可見之處,前行探路的探子人仰馬翻,來勢奇快。眼前的身影讓葉非凡嚇了一跳,作為一個老江湖,七殺與柳天波竟然未能阻擋住。霎時,前面的陣甲雖嚴陣以待,但來人縱身躍入天際,即使陣甲軍弓弩連番勁射,對方竟借力使力,手腕翻動,三之枝羽箭穿過毫無保護的天恨會女流心口,隨即借羽箭之勢遠遁,頃刻之間便不見人影。不過盞茶功夫,前軍的探子方才傳回訊息。此刻葉非凡臉面上有些掛不住,江湖上混無非就是個面子,這下門主被殺,弟子折損不少,已方竟甚麼也沒撈到。
此時的靈女追至半途則停下腳步來,追是追不上了,此時只能靠器宗后軍迂回方能截到那些撤走的天恨會之人。靈女等來七殺后,八人拆竹入水,手持翠竹劃水向下游追去。這處河面水流并不喘急,但逍遙城之人生在海邊人人水性了得,如此做法竟省力也較陸上疾奔來的快捷。當靈女一行竹劃水趕到時,河面上已有不少商船民船穿梭,畫舫上此刻亦有歌女歌聲傳出,莫峰縱身躍入畫舫,畫舫中皆是商賈游樂之境。此時的莫峰不由為之側目,好精明的手段,滴水不漏??蓢@這里不是兩浙,來得有些匆忙,否則且能任她們來去無蹤?
這一仗眾人掃興而歸,匯合后葉非凡見過眾人,亦只是哈哈一笑,自顧領隊去了。江湖爭鋒,你來我往,究竟是葉非凡坐莊還是天恨會坐莊此時已說不清了。莫峰暗暗惋惜,靈女勸道:“天宗的棋下完了,下面該咱們了?!闭f罷,靈女領著雪花飄落四婢自顧去了。莫峰只是躬身相送,眼中頗為惋惜。柳天波亦勸道:“不必太過強求,有初一便有十五,總有機會。”莫峰苦笑道:“咱們還是用咱們的差事吧,這樣的高手江湖罕見,你我七殺聯(lián)手恐也未必能敵?!绷觳▏@道:“天外有天,皆在意料之外,不可強求。又何懼呢!咱武林盟有的是人,多調些來便是?!蹦逍Φ溃骸奥吠旧羞h,你我有的是時間,柳兄請。”當下兩人向器宗人馬借了馬匹,給了銀兩,以此向北而行。
眾人緩行一日便教會了張少英御馬,進了縣城歇腳次日方再起身。張少英本無武學功底,但柳天波卻提議讓七殺教張少英逍遙十三式,此為逍遙城成名多年的劍法,威名赫赫。畢竟柳天波的神行劍法需要很高的內功根基,而逍遙城的逍遙十三式雖尚未大成卻已縱橫江湖多年,清清正正成名已久,瀟灑端正。當下由蒼龍出面,送了張少英一冊人體穴位抄圖。豈知張少英一眼過目不忘,隨即便能背下來。柳天波驚道:“你自小便能過目不忘?”張少英稍一猶豫,應道:“是莫名其妙回到破廟才開始的,至今不到半年?!碑斚铝觳ㄗ審埳儆⑦B續(xù)備背了兩遍,除了一兩個諧音字讀錯,十之八九皆是對的,至此柳天波已知自己可能所料不差,只是尚無準確定論。
當下七殺在州府雇木匠刻了個木形人偶,上面描繪了人體周身大穴,讓張少英背在馬背上練習分寸,并在鐵匠鋪為張少英買了一柄上好的長劍。張少英每日練習,不出兩日便記得滾瓜爛熟,只是有待實際勘驗,而這需要大量的時間,故而蒼龍開始教張少英逍遙十三式,如此急切的教法不求張少英能數(shù)日內學會,至少該有個臨摹的輪廓。而張少英卻極為刻苦,日夜翻閱逍遙十三式,七日過后張少英已將逍遙十三式的圖解和注文全都記了下來。七殺看在眼里,驚在心里,這樣的年紀除了菩提果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只是他區(qū)區(qū)一個乞丐何德何能能得此機緣呢?
幾人本是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但瞧得張少英如此勤奮,即使坐在馬背上也不斷用手勢練習,眾人開始重視起來。很快張少英便開始了劍招練習,由蒼龍進行簡單的喂招,張少英從開始的慘不忍睹漸俱雛形只用了一日,這般半月下來張少英憑著記性硬生生將蒼龍口述注釋背了下來,隨后便不需要蒼龍在一旁看著了。由于張少英進步神速,眾人有意放慢了日子,算起來張少英之名在西北這一塊該家喻戶曉了。
這一日眾人到了房州,一行為張少英購置了衣物和馬匹,由柳天波以長輩禮為了張少英正了冠,定了字伯峎。張少英對此表現(xiàn)的十分恭敬,每日同桌吃飯時等柳天波,七殺入了座方肯入席,謙虛誠實而不自媚,懂得親近,懂得尊師重道尤為難得。鑒于張少英逍遙十三式七十八招劍法正在緊要關頭,一行人便住在一處宅院里安定下來以求安靜。此時的張少英進步神速,至少在劍招上像模像樣了,雖然未實戰(zhàn)過。與一般的勤學苦練不同,張少英超高的過目不忘幫了不少忙,否則一個全無武藝的弱冠豈能如此神通,換做是當年他們也沒有這般神速,張少英每日在院中習劍由七殺輪流照看。房州自古為權貴流放之處,較之于別處大有不同,七殺難得來回北邊,晝游夜宿,張少英此時已入癡迷,每日除了練習劍招,連飯都顧不上。
不出幾日七殺很快發(fā)現(xiàn)院子周圍竟然有人監(jiān)視,夜間胡淵閑得無聊抓了一人進來,一番暴力逼供那人竟然全招了,他們只是本地地痞有人雇他們盯著院內。胡淵為此特意問了來人如何接頭,隨后換上其衣服,半夜時分,胡淵與霍七徒便又帶了一人回來,途中便撬開其嘴,他們竟然是本地鏢局的鏢師所雇,房州鏢局總把頭李成宛是幕后黑手。這種手段不管是七殺還是柳天波,早就見怪不怪了,抽絲剝繭而已,在隱匿的社團一但找到入口,人與人之間總會接觸,挖出他們便不難,只是需要點時間。這房州幾百年來多落魄貴族,有些個社團也不足為奇。到得第二日晚間,房州鏢局總把頭李成宛便被請到了院內。李成宛雖失手被俘卻尤為硬氣,四十來歲一州總把頭著實年輕。面對七殺的指控李成宛一概不知,只是氣憤喝道:“柳天波不是在此嗎?逍遙城甚麼時候跟武林盟九屆統(tǒng)領沆瀣一氣了!”七殺聞言暗暗無奈,人言可畏,李成宛這種人勢利之間,極近反復,能打一耙絕不收一腳,是為江湖上性格最多的一類人。
七殺也不打算審訊了,封了李成宛的周身大穴,扔到了屋脊上,相信院外暗中的探子一定看得見。那些雇的人也許不重要,但這個李成宛絕對是對方在房州城不可或缺的人物。這一晚院子里安靜如常,但胡淵與蒼龍已經(jīng)潛到了院外藏了起來。果不其然,子時十分,數(shù)路黑衣人趁著夜色緩緩靠近莊園,瞧得其輕車熟路的步伐,他們當是房州本地人。此時的李成宛在房州城已失蹤了一日,院外鏢師,衙役,廂軍來回卻不敢進院內。因為柳天波亮出了自己九屆統(tǒng)領的腰牌,武林盟九屆統(tǒng)領伸張正義,行事剛正,搜尋的人自然想不到他們尋找的總把頭便在院內。泛舟鏢局是房州數(shù)家鏢局合并而成,轉向極邊之地轉運軍輜,總把頭出事耽擱朝廷的軍務,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夜里,蒼龍緩坐屋脊上,李成宛便坐在一旁,他的功體被封住,此時躍下屋脊都有些難。此時的李成宛已暗暗后怕,七殺肆行無忌,連柳天波也參與其中,難怪上面?zhèn)髟?,知道柳天波一行絕不簡單。面對四面圍進來的人七殺很清楚這是誘餌,能夠對七殺下手必然要有足夠的準備,否則他就是傻子。七殺絕天陣的威力橫行多年,至今鮮有敵手。柳天波當先沉聲喝道:“前路危險,諸位且珍惜?!绷觳ㄒ怀隹诒阃朗?,最符合武林盟張揚的行事方法。那些人聞聽之下皆沒由來的身形一晃,屋脊上的蒼龍緩緩搖頭,膽怯非殺手所能,對方總拿一群蝦兵蟹將來探路,這樣的社團得有多恐懼暴露身份?
柳天波瞧得眼中,縱聲喝道:“在下武林盟柳天波,你等若不停手今日便魂歸于此?!闭f話之際,柳天波縱身躍下,長劍橫掃,隨即劍刃中宮直進,沖在最前面的一人手中樸刀尚未起式,柳天波劍刃便直抵對方咽喉,柳天波冷聲問道:“你們是房州那個鏢局的?”那人此刻劍鋒抵喉一句話也不敢說,柳天波的威名在北方尤為響亮,一旦反抗便非死即傷,武林盟之人有著自己的行事準則,你不反抗他們便不會強逼。一旁的幾人瞧得真切,此時均不敢動,能夠一招制敵,顯然他們并非柳天波的對手。柳天波當下收劍而立,冷聲說道:“來者是客,你們暫時勿要出去,否則要殺你們的將不是我柳某人?!?p> 這幾人為房州鏢局鏢師,他們得到訊息說總把頭在這院內,故而前來探查。這也是柳天波不愿多問的原因,問也問不出甚麼。幾人見柳天波也不收繳他們的兵刃,反而指著院內走廊上的張少英說道:“同為江湖同道,我柳天波名人不做暗事,這小娃娃天資上佳,你們好好喂喂招也算提攜后輩,否則你們就自己出去罷?!绷觳ㄋ悦髅髋c自己無關,但言語間均透露著陰謀之意。他們已經(jīng)明白自己這是當了旁人的探路石,一旦出去對方必然會來問他們,搞不好便可能殺人滅口,再嫁禍給柳天波,屆時又是一筆爛賬。身在江湖陰謀鬼論,爾虞我詐,他們很清楚這樣的代價。幾人瞧得走廊的稚嫩小娃均面面相虛,拿他們喂招倒真想的出來。
柳天波頭也不回,正色說道:“我不會殺你們,但我柳某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們好生思量。時日且長,我們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房州,房州這里也該整頓一下了?!绷觳ㄋ詿o疑給了幾個鏢師鼓舞,武林盟能夠動手便有證據(jù),否則柳天波便要賠上自己三十余年來的聲威。其言整頓必然是總把頭有問題,如此一來他們二當家,三當家便皆有接任的可能。相對于官府,你可能賄賂脅迫得了,但對于武林盟的正直不阿,你基本上沒甚麼機會。雖然這樣做有些屈辱,但柳天波此舉也不違道義,算是個懲罰。幾人相互間一合計,三個鏢師快步欺身上前,提刀便砍,張少英嚇得一個激靈,連連后退,只是一招手中長劍便脫手,嚇得張少英一個就地翻滾將長劍拾起,堪堪對了一劍,所性練得勤,方位不錯,只是穴位分寸奇差。樓上的七殺瞧得院中的一切沒有多言,若只是探查探查便罷,若是有心而來便得當心,此刻只身八人若真遇到大陣仗可能保不住張少英。在他們手里他們尚能以禮相待,落到有心人手里恐不會這麼簡單。
竟然對手出了招七殺也不能干等著。次日,鏢師們連番喂了一夜的招困得不行,他們沒想到張少英竟如此勤奮,且這娃果真奇特,連番喂招下來招式開始有饃有樣了,劍鋒分寸雖欠火候,由于沒有根基,很多招式很僵硬,這是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的,需要大量的時間喂招。由于沒有備這麼多人的早點,柳天波便提議去房州鏢局,并將這個想法說給了李成宛。作為一個老江湖,三日未歸,一行人再住到他家中,那他身后的人豈會再相信他?但李成宛沒有選擇,因為局勢不為他所控,礙于武林盟的面子房州的官商不會站在他們這一邊。武林盟尤其是九屆統(tǒng)領,到哪兒都能掀起一片波瀾,誰都惹不起。
一行穿過大街,于街頭吃了早點方徑直走向房州總鏢局。李成宛是個老鏢頭了,房州鏢局亦是武林盟內屬。失蹤了三日的總把頭突然出現(xiàn)在街頭,人來人往的本地人均嘖嘖稱奇,但瞧得柳天波腰間的腰帶,眾人均竊竊私語,唏噓不已。眾所周知,武林盟一旦下手必然有證據(jù),柳天波又有誰人不識。此時的李成宛老臉乏紅,所謂殺人誅心,武林盟從來一點也不含糊。面對街坊鄰居的關心詢問,李成宛并未回應,他近三十余年的鏢師生涯算是徹底毀了,旁人的言語又算得甚麼呢?柳天波一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了房州鏢局的大門,內場的鏢師們瞧得總鏢頭歸來,本自欣喜,再瞧得柳天波頓無不詫異。
作為房州數(shù)家鏢局的總鏢,房州鏢局的場地頗為龐大,僅場間便有鏢師近四百,還是不算那些已經(jīng)出鏢的。柳天波領著張少英一行在水榭中等候,李成宛則去安撫了家人方才過來。柳天波見面即道:“你想說的不想說的,我不一定非要知曉。我們就等,等一個結局。”李成宛畢竟是老江湖,他現(xiàn)在只想保住自己這一大家子人。但這一切談何容易,投靠武林盟那麼自己身后便得剿除干凈,依照自己的理解,武林盟絕對做不到。守口如瓶他也許會丟了性命,但武林盟不會為難他的家人。但身后的組織可就不一樣了,自己若反叛可能全家老小皆不保。
柳天波見慣了權衡利弊,所性也懶得問,當前的局勢要麼他自盡一了百了,要麼就靜待局勢變化,看他的幕后如何對他,這一切對柳天波而言并無壞處,其身在局中卻更像是個局外人,靜待時局的變幻。到了夜間李成宛卻越發(fā)的睡不著覺,所性調來大部分的鏢師,將家眷集中在后院中,一時搞得人心惶惶。七殺于一旁靜靜的瞧著這一切,今晚不論李成宛背后的勢力是否會來,柳天波都會派人刺殺李成宛,擊破他的心理。李成宛年少有為,為人剛正,外人看來他是個經(jīng)驗老到的鏢師,信譽極好,往往這種人也最容易被拖下水,因為聲譽便是他的軟肋。能夠威脅到他的必然有把柄在對方手里,為了鏢局,也為了自己一生的清譽,不得已而為之。每當這時柳天波便感到高處不勝寒,倍覺孤獨,這個世俗太嚴苛,所謂知錯能改,寬容待人,即使那些士大夫也做不到,又何求天下人做到呢。武林盟的堂堂正正四字不動如山,只可惜他只能適應武林盟而不適合朝廷。
子時剛過,鏢局外居然陰風陣陣,這是要下雨的前兆。柳天波緩緩換上斗笠,端坐在中堂門口。此時的李成宛也看出了柳天波的用意,他不強逼卻一步步引導著你進入他的圈套中,遲早會說真話。武林盟九屆統(tǒng)領行走江湖多年,他們的威名幾乎從小聽到大,稍稍糾結,李成宛嘆息一聲,說道:“柳統(tǒng)領能保我一門安頓嗎?”柳天波搖頭道:“家人無辜,柳某自當竭力,但我無法保證意外。你當初選擇這麼做,這便是你該承受的代價。你們總以為我們九屆統(tǒng)領嚴苛執(zhí)法,沒有人情味??勺鳛槲淞置说膬葘傥覀兒螄L不希望大家能夠和睦共處,互贏互利。你當初事發(fā)之時便該上書武林盟,等咋們排布好了,將他們一個個的挖出來,一個都不敢見人的社團,還談何其他。如今這般境地,我是人不是神,只能看由天命。”李成宛嘆息一聲,想自己祖上亦是前唐貴族,落魄至此,今時今日倍感心酸。李成宛扶額裹臉一番方說道:“我的背后究竟是誰不我知道,但絕對是房州本地的社團,隱藏的極深?!绷觳ǖ溃骸叭丝梢噪[藏,賬目不可藏,我已派人去襄州帥司,查探近三年房州的賬目?!?p> 李成宛聞言暗暗心驚,沒有朝廷的文書,任何人都無權調集一路軍政卷宗。但武林盟雷厲風行多年,官民之間早就形成默契,一路財賦里通過歷年賬目的上繳能夠看出很多問題,官場上的官皆通此道,由官府出具訊息,由武林盟出面,出了事武林盟擔著,有了收獲他們得名頭,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只是不符合朝廷禮制法度,但若抓到一些叛逆,相較之下這些便是小事了,大宋的官場上對于叛逆有著近乎執(zhí)著的態(tài)度,認為他們皆是禍國殃民的蛀蟲。
柳天波所做的這一切都在逼迫幕后之人出手,李成宛亦是老江湖,若不探清幕后底細,絕不會輕易加入,否則那天被出賣,死都不知如何死的。李成宛嘆道:“他們名為天龍會,我臆測過,很可是前朝皇族,沒有真憑實據(jù)?!绷觳ǖ溃骸按笏我寻矊帞?shù)十載,他們就是真龍?zhí)熳右蚕撇黄鸫罄藖?。我需要你的點去鉆他?!崩畛赏鸬溃骸八麄儚牟慌c我接觸,只是傳訊?!绷觳ǖ溃骸澳阋粋€老江湖便不會派人潛伏麼!”李成宛沒由來的苦笑,江湖上的門道柳天波熟門熟路,應道:“在城里頭至少有三處窩點,城東于記茶鋪,東城當鋪,北邊舍友書院?!崩畛赏鹪捯徽f完,但見柳天波雙手一拍,顯然他們動手去了,果真犀利果決,不舍晝夜。李成宛暗暗心驚,問道:“你不擔心我言語有詐?”柳天波道:“多大點事呢!抓錯了頂多賠點,抓對了那就讓他們閉嘴而已?!?p> 李成宛道:“東邊的好說,舍友書院乃朝廷士學之地,一旦搞不好會受士子非議。”柳天波冷聲喝道:“讓讀書人受點委屈又怎麼了?平日不是嚷嚷著以天下百姓為先麼。這些個隱匿勢力藏得越來越深,有本事讓他們自己來做,我柳天波一旁給他提鞋端洗腳水都可以。行事盡以規(guī)矩,人家都叛逆了你還能奢求叛逆分子按著你的規(guī)矩走嘛!武林盟沒有大肆破壞法度,只是借由朝廷的建制搜尋叛逆分子而已。這麼多年來,你見過我們武林盟后來走私販賣過甚麼東西嗎?”柳天波一番言語讓李成宛大感慚愧,正身則一生正氣,自己原本也是如此,但自己失敗了。說話間李成宛向柳天波抱拳敬禮,柳天波起身端端正正的回了禮,說道:“你還涉入的不深,也未害過人,無傷大雅,知錯能改即可。今時今日之事我會上報武林正宮存檔,這不是威脅你,而是江湖上的風吹草動都得有記錄,好備將來查驗。這一點你可以放心,這個訊息不會讓存檔司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即使看到你也不用怕,就盯了個哨而已,江湖不是朝廷,大家都有不干凈的地方,但看本心如何,你李昭曄依舊能堂堂正正?!?p> 李成宛嘆息一聲,說道:“我們不像你,你的家眷在重重護衛(wèi)武林正宮里,誰也傷害不了他們。我家不一樣,誰都可以進來,幾百號家眷難以防范。”柳天波道:“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你的身后有官府有武林盟你怕甚麼?越是對你家人動手說明她們越害怕,我就怕他們不動手,否則你豈能挖到他們。不瞞你說,這種招數(shù)我常年用,犧牲了多少無辜我也記不清了,非是我柳天波鐵石心腸,而是對待叛逆罪犯顧忌太多反而是累贅。萬事?lián)p不如一事?lián)p,從人倫上我柳天波欠他們的,從大局上我柳天波問心無愧。這個問題我們以后會再探討,我會向武林盟上奏請一份援手文書,今后會住在你家,只要他們出現(xiàn),來一個抓一個。有鄉(xiāng)兵,廂軍,相助,土生土長的也得縮著?!边@一刻李成宛更加慚愧,內心亦有不甘,柳天波何許人也,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高他太多,能做的也多。房州鏢局只是武林盟旗下的一個小小內屬門派,他即使是總把頭也能力有限。
不時,探子來報,三處窩點的掌柜盡數(shù)懸梁自盡,柳天波聞言冷色愈加冷峻,看了李成宛一眼,說道:“你沒事了,我會派人在你家附近盯著,直到武林盟派人來?!绷觳ù搜燥@然是有更深的謀算,李成宛暗暗心驚,這個九屆統(tǒng)領實在太可怕了。
柳天波一行緩緩出得房州鏢局徑至趕回院內,此時的院內多了許多人。竟然要滅口自然需要人來做,畢竟誰也不會因為你一句而乖乖的服毒自盡。如此一來這個社團本身便寒了人心,以后誰還會替他們賣命呢?這樣的影響將是致命的,他會令人心松散,令這個社團凝聚力潰散。柳天波回來時,那些被派去滅口的人全都被武林盟房州總舵的九屆衛(wèi)抓了回來,三處窩點加起來一共九人。七殺全程未曾參與,武林盟以俠義為先,但柳天波對那三處窩點的其他人并無憐憫,成年的全殺掉,幼子全部流放。那些成年人的死將令幕后社團人心別離,相較于這一點,二十幾條人命遠勝這一切。相較于他們家眷的無辜,武林盟上下包括陳坦秋行事都帶著三分戾氣,你給我一拳我端你全家,以刑止刑的行事方法雖違逆人倫卻絕對有效致命,家眷雖無辜,卻也是知情者這便是罪。武林盟自創(chuàng)立以來便一直奉行這種行事方法,但他們也很注意與朝廷制度的契合,對待文武將官都謹守百姓禮節(jié),這也是官府能夠接受他們的原因之一。
柳天波來時,房州總舵的九屆衛(wèi)并未前來迎接,而是繼續(xù)專注著刑訊逼供,張少英瞧在眼中亦是嚇得渾身顫栗,那彎刀扎入肌膚內掰動,那股殘忍如何以視之?武林盟的行事方法總有一股無形的囂張和壓力,緊迫的形勢讓你都沒有恐懼的時間,很快便有第一個人招了。房州天龍會總舵的人,總舵主是誰不知道,他們只是失去田地破敗的佃戶轉化而來,平日潛伏,今日這般行事也是得到了上面的傳訊。
柳天波冷哼一聲,抬手間,九屆衛(wèi)將這九人都拉了出去,只留下滿地拖痕的血跡。柳天波特意瞧了一眼張少英,勸道:“人心不正則天下難安,這些百姓也是被蠱惑的受害者。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便能無罪。在國家大義面前,面對一切的謀逆,唯有殺無赦,無一絲余地,才是恩威并濟之道。人心需要虛章導流,亦需嚴法以恩威,方能有太平天下?!睆埳儆⒁琅f沉浸在那血淋淋的血跡上,身形不住顫栗,柳天波的話他只聽進去了一半。七殺默默盯著眼前的一切,心中說不出的感慨,如此激烈行事,武林盟竟然橫行多年而不遭反噬,只因武林盟自身確實站的堂堂正正,對待敵人心狠手辣,對待百姓則噓寒問暖,不惜性命,武林盟從上至下皆充斥著這樣一股精神氣,也是朝廷滲透多年為何都無功而返的內在原因之一。·
次日清晨,房州菜市口吊著九具半死不活的叛逆,在橫欄下的八仙桌上放著九人畫押的口供,預示著房州誕生了一個新的叛逆組織天龍會。這九人均是房州本地人,佃戶出身卻都一夜暴富而入城謀生,房州本地勛貴居多,這種斗爭皆見慣了,似乎也沒甚麼稀奇的。只不過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一夜之間那些熟悉的鄰居滿門消失,雖與自己無關也怪滲人。
這九人身上均帶著傷口,鮮血猶自滴個不停,一些人覺得太過殘忍,但謀逆罪名一定,且蓋著房州知州,通判的大印,誰也不能說甚麼。九人瞧著身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時悲悔莫名,他們感恩天龍會在他們家破敗之時伸出的援手,今日以全家的性命也算還了這段恩情。至于那口供,全是他們捏造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反叛,他們的眼神也從來沒有善待過他們。半日后,知州府衙傳來官訊,這九人罪名已定,將壓往東京大理寺明正國法。七殺雖常年在海邊,但大宋的朝堂上總有一些看不見的規(guī)則,有了叛逆的口供,竟然證據(jù)確鑿這九人會在路途上經(jīng)歷各種意外死去,到大理寺的時候都是尸體了。大宋的文官對待這些叛逆的偏見以致于上至宰相,下至縣令,通判總保持著一股無形的默契,即使直面天子也敢以死諫言,甚至能諫得頭破血流。
此時的七殺對柳天波更是敬重,所謂堂堂正正維護人間正道,這些叛逆抓一個殺一個,用武林盟主陳坦秋的話說,如若有一日將這些人殺得一個都不剩,這個天下便太平了。柳天波能夠將這九人放任,說明他得到了更有用的訊息。果然,回到院子里的柳天波與本地總舵開始商討圍剿事宜,柳天波竟然已經(jīng)探到了天龍會總舵的位置,在南面連綿山脈的大王山一處連綿巨大的溶洞中。柳天波的意圖很簡單,調集所有能調動的人力以最快的速度圍剿天龍會總舵。大王山夾在連綿的群山里,要想全殲很難,那麼不求全殲,搗毀他們的窩點即可。
安頓好這一切,柳天波立刻來找了七殺,莫峰沒有拒絕??翱皟扇樟觳ū闫屏诉@樣一件大案,這是武林盟與朝廷制度契合方能造就的勢力。為了先發(fā)制敵,柳天波一行以快馬,領著七殺迅速向大王山趕去,他的大弟子柳逐流,二弟子柳追風則在后協(xié)理廂軍,衙役并調動房州本地門派進山圍剿。這一切的一切皆在爭時奪刻的進行著,如此迅捷且狠辣的行事作風,七殺但覺即使是他們也很難對付柳天波的招數(shù)。
由于一人配了三匹馬,柳天波一行快馬疾奔,一口氣不停。張少英策馬本就半生半熟,便遠遠的落在后面。此刻的七殺隨波逐流,武林盟九屆衛(wèi)竟是柳天波九屆的稱號,也是整個武林夢九個九屆統(tǒng)領的統(tǒng)一江湖稱號。加上本地分舵,本地內屬幫派,廂軍,衙役,諸般士人,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擲,一旦訊息有假,柳天波一行便顆粒無收。然而武林盟的堂堂正正早已深入人心,這樣的會剿即使顆粒無收亦是一種態(tài)度,士子階級亦是支持的。大王山便掩蓋在群山之中,山中洞穴群落,武林盟養(yǎng)的鷹隼將是最先到達那里的,一旦發(fā)現(xiàn)人蹤跡便會返回示警,高空之下誰也無法應對,即使在群山之中對方必然有全身而退的備選之法,全殲并不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