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孫氏忙勸道:“正是要吃飯的時候,好歹也讓她先用過了飯呀?!彼钪涝趺唇o顧老爺添把火,果然顧老爺啪地一撂杯子道:“用什么飯!這樣的話都傳出來了,還有心用飯么!你現(xiàn)在就給我把她叫來!”
孫氏只好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叫了軟草過來去請五姑娘。顧老爺本來正氣哼哼地坐著,聽到軟草脆脆地答了一聲是,不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軟草和輕香差不多年紀,與她的嬌美俏麗不同,軟草就像是株青竹一樣挺拔秀美。尤其是那雙明亮的星目,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別樣的風情,顧老爺怒意頓時消了不少,竟看得出神了。但剛才已經(jīng)說了要輕香服侍,他也就沒好意思再開口,想著明日休沐還有機會也就罷了。只是一雙眼不斷地梭巡著軟草,直到她走出了屋子才收回了目光。
孫氏早就把顧老爺?shù)那閼B(tài)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冷哼了一聲,卻又言笑晏晏地拉著他說起話來。
顧成卉這兒正和丫鬟們說話呢,軟草就來了。作為孫氏的貼身丫鬟,軟草對著顧成卉的時候雖然恭敬卻也很疏離,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道:“老爺在夫人的院子里用飯,請您過去?!?p> 消息來得突兀,瞧她又低垂著眉眼,顧成卉想了想,明白八成是孫氏把那些流言吹進了顧老爺耳朵里,當下也不忙,只淡淡地道:“有勞了?!豹q豫了一下,還是帶上了許媽媽一起,隨著軟草去了正明居。
到了正明居請丫鬟報了,她這才從容地進了屋。
顧成卉拿出了當日激顧七時的樣子來,目不斜視,穩(wěn)步緩行,氣度雍容大方,一進屋就讓顧老爺詫異了一下。顧成卉見到父親,馬上朝二人行了個一絲錯也挑不出來的禮,溫聲道:“女兒見過父親太太。父親身體可還康???女兒在晚飯時辰來打擾,實在是女兒的不是?!泵髅魇穷櫪蠣?shù)囊馑?,她也說成了是自己不夠周到。
這樣一來,就是顧老爺想發(fā)火也發(fā)不出來了,只好僵著個架子問:“我聽說近日來你流言纏身,說你沒有婦德。我看你今日的行止,也不是太糟糕,怎么就傳出了這樣的閑話來!”
顧成卉就擺出了一臉的不安和訝異:“回父親,我本以為七妹妹那日只是與我斗嘴,不想這流言真的越演越烈,女兒也正惶恐著不知如何是好,還要請父親做主呢?!?p> 顧老爺一聽顧七也被卷在了里頭,不由訝然地問了一句:“怎么又和欄姐兒扯上關(guān)系了?”
孫氏剛要開口說話,許媽媽就上前一步,氣憤地說:“老奴冒昧了。七小姐也不知是哪里聽來的怪話,在女紅課上就拿來問我們姑娘。我們姑娘不免用女誡上的話勸了幾句,七小姐就生氣了。后來這傳言才鬧開了的。”言下之意好像顧七才是罪魁禍首。
許媽媽著兩句,倒讓顧成卉微微吃了一驚。她是老夫人的人,放在五姑娘的院子里是表示祖母慈愛——許媽媽再怎么說,也是一個監(jiān)察御史的角色。如今卻為顧成卉站出來說起了話……顧成卉來不及多想,臉色一變,忙出聲斥道:“媽媽這是怎么了!我與父親說話,你豈能隨意插嘴,更何況現(xiàn)今事情還不清楚,怎么能怪七妹妹!媽媽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也不能這樣隨便。還不快向父親太太賠罪!”
這個角色只有許媽媽當?shù)?,她也及時此刻顧成卉先訓了一通,又點出了她是老夫人的人,顧老爺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孫氏暗中氣得咬牙,卻一臉的愁色,輕輕化解掉這一指責:“欄兒也是從我這里知曉的。實在是傳的太難聽了,就連她也耳聞了一點……”話里話外還是緊扣著顧成卉的名聲不放,一句也沒提顧七在女紅課上鬧出來的事情。
顧老爺心里本來就有些焦躁,看見事情也問不出個結(jié)果,就心煩地沖孫氏說:“夫人平日也注意些,該說不該說的不要在孩子們身邊就張嘴。欄姐兒做得也不對,什么話都敢拿出來說……你管家時下點功夫,誰若亂嚼舌頭就給我轟出去!五丫頭自己行為舉止也給我注意著點,這事就先放下,五丫頭回去吧!”
不過兩句話的工夫就問完了?這下連許媽媽都忍不住腹誹,叫來就來,叫走就走,大冬天的吹著冷風來回跑,還被攪合的不能吃飯……顧老爺對女兒的疼惜還真都是浮在面兒上的。
該挨訓的人沒挨著,孫氏倒挨了一頓搶白——只是她面色無異,只正色應了是,就轉(zhuǎn)頭囑咐道:“五丫頭也趕快回去用飯吧。這件事自有我為你作主……”
顧成卉巴不得趕快不看這兩個人呢,恭敬地道了謝又行了一禮,才與許媽媽退了出去。一邊走她心里就琢磨開了:顧老爺會把她叫過來問話,肯定是孫氏的手筆沒錯。但這樣問了幾句就輕飄飄放下不管,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孫氏的目的絕不會是不讓她好好吃飯吧……
身邊許媽媽瞧了一眼顧成卉,開口給她匯報起了工作:“您上回說想打聽周姨娘這個人——”
顧成卉一聽,睜大眼睛望向許媽媽說道:“還請媽媽為我解惑。”
許媽媽一笑,說道:“她本來是奴籍出身,伺候太太伺候得好,所以才給她開了臉。太太有心抬舉她,可她開了臉后好幾年也沒伺候過幾次,更別提生兒育女了。還是太太念她年紀大了,才給她抬了一個姨娘。不想抬了姨娘以后,倒是有幸生下了四姑娘。有了女兒傍身了,周姨娘也有了一點臉面,她又顧念著家里,就求情讓一家子都脫了奴籍。她那幼弟倒是個出息的,脫了籍以后發(fā)奮念書,如今也是一個秀才了。因為感念著周姨娘的恩情,和府里是常來常往的?!?p> 顧成卉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哦?能考上秀才也是不容易,那周姨娘如今也算是良妾了?!?p> “正是呢。雖然秀才在咱們這樣的人家里實在算不上什么,但聽說他那兒子也是有心仕途的,如今也在準備科考。目前就是這些了,橘白還在給您打聽著。”
顧成卉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什么頭緒,皺著眉頭道:“我看這件事不會這樣容易平息,媽媽幫我多盯著一些太太和周姨娘這邊的動靜。我想,費勁巴力地給我安上這樣一個罪名,不會在府里下人間說說就算了的?!?p> 許媽媽悚然一驚,“您的意思是……”
顧成卉加快了腳步,她突然覺得恨不能離正明居越遠越好?!案袔装傧氯?,有那不當值回了家的,就是站在街上說上我一整天的閑話,我們也不會知道。更何況這明顯有人在推波助瀾呢!”
許媽媽的臉已白了,顫聲說:“姑娘,咱們還是跟老夫人知會一聲兒吧……”她心地仁厚,卻不傻,有時候必要的表態(tài)還是要做的。
顧成卉沉著臉,搖搖頭:“難道我還能讓祖母替我遮風擋雨一輩子?”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后宅的這些事,就算是祖母不愿意管,也沒有不知道的。如今卻沒有什么表態(tài)……已經(jīng)能夠說明問題了。只有在背后那人進行下一步之前迅速把她揪出來,才能真正放心。顧成卉一想到,在她吃飯睡覺、行走說話的工夫,都已經(jīng)可能有人把流言傳出府外了,就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現(xiàn)在打的是時間仗,要是能夠有更多時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