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敗勝
何明同馮婉貞料想，自上次吃了敗仗，英軍的反撲必然會猛烈起來，也不會像上次一樣輕敵。然而這次何明的料想?yún)s錯了，英法聯(lián)軍還是輕敵了。
原本謝莊團練打敗的就是印度土兵，杰克戰(zhàn)敗而歸卻并不將戰(zhàn)敗因由歸結(jié)為中國人的勇猛，只是怪印度人無能。
回了部隊后，找了幾個相熟的軍官，只借了五十個本土正規(guī)軍及一門行軍炮便在第二天又殺了回來。亞瑟本來想勸阻他不要再去滋擾中國平民，但終究是攔不住，只是以實際行動表示了抗議不再與他為伍。
英軍正規(guī)陸軍是一身紅色的軍服。所以又稱紅衫軍。
一隊紅色而挺拔的身影挺進謝莊，很快就進了謝莊村前的樹林。只是他們沒能看到，路旁高大的樹上已經(jīng)布滿了充滿殺氣的眼睛。
杰克得意的騎在馬上，想到愚蠢的支那人竟然敢反抗大英帝國的軍隊，嘴上不由的露出了殘忍的笑容。而這笑容很快便被奇怪的嗚嗚聲打斷。
那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在高速旋轉(zhuǎn)一樣，士兵們不由的向四周看去。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只是跟在指揮官身旁的步兵卻覺得有什么東西滴在了自己的臉上，于是不由的用手摸了摸，竟然是紅色的液體，聞了聞味道，卻十分的熟悉，那是人類的鮮血。
士兵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所有的戰(zhàn)友都怔怔的看著他身邊高頭大馬上的指揮官閣下。于是他也轉(zhuǎn)過頭去，然而他卻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所見的最為詭異的一幕。
只見指揮官的馬還在隨著隊伍前進，身子也穩(wěn)穩(wěn)坐在馬上，只有頭顱已然不翼而飛，鮮血正從空蕩蕩的脖頸處悄無聲息的噴灑出來。
還未等英軍醒悟過來，箭矢便四面八方的從樹林中射了出來。
“敵襲。”不知道是誰率先醒悟過來。槍聲便響了起來。
反擊開始，戰(zhàn)斗開始。
正規(guī)軍的戰(zhàn)斗素質(zhì)同土兵終究是不同。盡管遭受突襲，指揮官喪命，但是英軍還是迅速的靠攏隊伍，槍口對外，背靠背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陣型，同時向樹林外撤退。
原本埋伏在此處的人數(shù)也不多，除了何明下血本派出的十三名少年、宮友道及手下僅剩的十一個侍衛(wèi)就只有馮婉貞帶領(lǐng)的由馮三保精選出來八個射箭厲害的民兵。從民兵的態(tài)度上便可看出，他們還是比較服這馮婉貞的。這一陣對射下來，英軍便已死傷過半。而因為是躲在樹林中的緣故，何明一方倒是沒什么傷亡。
英軍又拋下幾具尸體便退出了樹林，邊射擊邊退到弓箭的射程范圍之外。宮友道一咬牙，便高呼了一聲：“沖出去?！北娙寺犓缓氨阋獩_出與英軍肉搏，卻被馮婉貞喝止。
馮婉貞閃身到了宮友道身邊說道：“此時敵人已經(jīng)退走，若我們追過去，到了開闊之地，只怕不是洋槍的對手?！?p> 宮友道卻焦急的搖頭道：“洋夷雖然退卻，卻不走遠，你看他們隊伍中有火炮，怕是一旦形成陣型便要開始炮擊了?！?p> 馮婉貞聽了這話不由心中一驚，再看洋人，在槍陣的后邊果然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炮擊了。不由著急的一把抓住宮友道的袖子問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宮友道看了看馮婉貞抓他的手，嘆了口氣道：“只能用命填。”宮友道終究是久經(jīng)陣仗的男人，一旦做出合理的判斷自然果決的很。眾人此刻都看著他這邊，于是他一揮手，小伙子們便沖了出去。而與此同時，村里的援軍在聽到槍響后也殺了過來。
沖過去是宮友道的命令，作為他的手下，御前侍衛(wèi)自然一馬當(dāng)先。眾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然而英軍陣型已然列好。剛一沖出樹林，一排槍聲響起，瞬間便撲倒了數(shù)人。
何明正被哈倫馱著趕了過來，看到這樣的場景不由的大喊了一聲：“撤?！?p> 何明手下少年自然聽令，但是御前侍衛(wèi)和民兵卻并不知何明才是實際指揮者，依然奮勇向前。于是第二排槍便響了。
正面沖擊英軍的陣地，連精銳騎兵都做不到，更何況是用雙腿跑的民團。在敵人三段射擊的槍林彈雨中，民團悍不畏死的沖鋒。但是很快便被打退了。再悍不畏死的士兵也無法頂著這樣的攻擊前進。這時民團的弱點便現(xiàn)象了出來，再死傷眾多的情況下，民團竟然徹底潰退，各顧各的向村子跑了回去。于此同時，英軍的行軍炮也發(fā)射了。
炮彈砸到大片的樹木。更加速了民團敗退的節(jié)奏。
知道所有人都逃回村子，馮三保才勉強約束住眾民兵。再次形成了隊伍。
“真他娘的丟人?！瘪T三保忍不住叫罵了起來。但是轉(zhuǎn)念想到死了這么多弟兄心中又不由的心疼了起來。
一個村子里大多都是親戚，不是叔叔大爺就是兄弟。民兵臉上不由一副戚戚然的樣子。然而死的最多的卻是御前侍衛(wèi)。除了宮友道毫發(fā)無損，楊賀庭左臂中槍外竟無一生還。而何明手下十三少年或多或少都帶了傷，不過幸好當(dāng)時子彈準(zhǔn)確性極低，所以都是擦傷沒什么大礙。
宮友道望著碩果僅存的楊賀庭不由的嘆息道：“方才在樹林中，以為躲在樹后進攻敵人便占了優(yōu)勢。沒想到敵人反應(yīng)如此迅速。若早知如此，一接戰(zhàn)便帶人殺出去，與敵人近身肉戰(zhàn)倒還有一絲勝算?！?p> 眾人還在懊惱的時候，馮婉貞卻站了出來說道：“當(dāng)前緊要的是防衛(wèi)洋人攻過來?！?p> 何明不由多看了馮婉貞一眼，沉思片刻道：“英軍不會再來了?！备浇膸兹瞬挥傻目聪蚝蚊?，何明繼續(xù)說道：“英人與我等不同，沒有指揮官，雖然能繼續(xù)戰(zhàn)斗，但是應(yīng)該不會再進攻了?！?p> 仿佛是印證何明的話一般，炮聲停后，英軍果然沒進攻過來。
而宮友道卻猛然走到何明面前，哈倫迅速戒備，十三個少年也迅速的擋在了他身前。宮友道卻撩起袍子向著何明跪倒道：“二阿哥，英人撤退必不料到我等還會再追。下官請二阿哥派人共擊洋夷?！?p> 他如此作為，必是想為死去弟兄報仇。但是敵人已退，再行追擊卻又要有損傷。何明一共就這幾個手下，可不想做賠本的買賣，于是瞪著大眼睛道：“你在說什么，我只是個小孩子?！?p> 宮友道見他故意作偽，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不再多言，俯首低頭便不再起身。而眾少年卻都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何明。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斗志，又豈會被洋槍洋炮所折服。
何明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想去便去。我不攔你們?！?p> 少年郎不由一喜，齊齊打了個千道：“謝主子恩?！?p> 英軍士兵很快的向回撤退，在中國的戰(zhàn)斗，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詭異過，那種嗚嗚的聲音，奪去了指揮官的生命。大概就是中國的黑魔法。指揮官的喪生，使得他們沒有再進攻的理由。平日的良好訓(xùn)練讓他們的隊伍依然整齊有序。根本看不出，他們剛經(jīng)歷了一場終身都印象深刻的戰(zhàn)斗。只是他們不知道，這場戰(zhàn)斗并沒有結(jié)束。
在他們的意識里，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甚至是可以和敵人的士兵聊天的。雖然中國人只是一群用著大刀長矛的土著?？墒撬麄儾⒉涣私狻巴林钡南敕?。那種不死不休的仇恨。
僅剩的三、四十個英軍士兵，向著部隊駐地行進。很快就路過了邵莊。這個邵莊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被火燒過的黑漆漆的樣子。而一桿英軍的軍旗赫然矗立在莊內(nèi)。
士兵們不由松了口氣，看來有自己的部隊在里面。于是隊伍不約而同的劃著整齊的步伐向村中走去。
等在里面的不是友軍，而是亡靈。
當(dāng)“嗚嗚”的什么東西高速旋轉(zhuǎn)的聲音再次響起，噩夢又來了。
日漸西歇，亞瑟帶著一隊騎兵，飛奔而來。
杰克帶著部隊出發(fā)已經(jīng)一天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雖然亞瑟親眼見過民團擊敗土兵。但是若說民團擊敗正規(guī)軍，亞瑟絕對是不相信的。
現(xiàn)在的亞瑟只是祈禱，杰克千萬不要殺的興起，制造更多的罪孽才好。
騎兵很快就到了邵莊一代，看到矗立在邵莊的米字旗，亞瑟的馬隊便如陣風(fēng)一樣進了這片殘垣斷壁。
但接下來的場景，讓這些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都不由的渾身發(fā)寒。一具具穿著紅色軍服的尸體以各種奇怪的姿勢躺在這荒村中，鮮血將焦黑的廢墟染得發(fā)紅，那大量的鮮血，正是從沒有頭顱的脖頸上噴灑而出。
這是地獄，死神來了。亞瑟這樣想。
而“死神”們正跪在一個三歲大的小朋友面前。何明看著躺著的十三，他胸口中了一刺刀，鮮血正止不住的向外流，臉色也異常慘白。
“主子?！贝罄蛇煅实拈_了口，“奴才沒護好十三弟。罪該萬死。”
旁邊的馮三保怒氣沖沖的給了馮婉貞一個嘴巴，罵道：“你這妮子。我叫你別去添亂，這下可好，害了這少年郎的性命?！?p> 馮李氏站在一邊，想上前維護自己的女兒，但是看了看何明，還是忍住了。
“好了?！焙蚊餍闹T三保打女兒多半有做給自己看的成分，于是出言制止道：“十三舍命救下的人不是救回來讓你打的?！?p> 馮三保這才訕訕的將又抬起的手放了下來。馮婉貞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竟跑到何明面前跪下說道：“十三為救我而死，我這條命愿意抵了他的命。以后做牛做馬任你差使?！?p> 這是要為奴為婢的節(jié)奏啊，何明看著這個堅強而有活力的少女，又抓住了十三的手，說道：“十三，你可聽見了？”
十三看了看周圍的人，對著何明哭道：“主子，我疼?！?p> 這話讓何明不由的眼圈一紅，說實話，他還是孩子啊。
“十三，挺著點，別丟主子的臉。”七郎不由的低聲說道。
何明擺了擺手，低聲說道：“還有什么心愿？”
這話一出，十三便知到這是問他遺愿，于是大聲哭道：“主子，我還想吃圓明園的席面。”
這話讓所有人的眼圈都紅了起來。
何明的心中不由的思索，這場戰(zhàn)斗，到底是敗還是勝？趕走了英國人，卻也犧牲了如此多的戰(zhàn)友。
何明咬了咬牙望著眾人道：“當(dāng)初答應(yīng)你們說是要結(jié)拜的，現(xiàn)在就拜。”
十三終于忍住了哭聲，勉強的想坐起來，但他已經(jīng)失血過多沒了力氣。于是馮婉貞過去扶住了他，道：“我替你拜?！闭f罷，與何明等人一同跪倒在地。
“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愛新覺羅載恒……在此結(jié)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有違此誓，天地誅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