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姑母商議后,定下了合股一事,婍姐兒便開始著手之前的計劃。想要將余下的店鋪順利拿到,須得找出其中最容易突破的一環(huán)在那里。這便是她為何告知陸娘子,核實現(xiàn)有店主們的根底,才是整件買賣的關鍵所在。
要說這陸娘子本不是國公府里的家生子,是因方鄭氏偶然的一次出手相助,她姐妹倆卻是執(zhí)意報答恩情,繼而留在姑母身邊。明面上雖是其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實則更似旁人家的護院侍衛(wèi)一般,負責別莊內的一切守衛(wèi)之事。
別看如今別莊內常有人居住之處,不過僅占了半數(shù)不到,反倒是幾個稍大的院落,都被姑母有意空著。但日常的巡視,又怎能少得了一定的人手,姑母本是寡居之人,用一眾男子只怕是頗有不便,倒是這陸氏姐妹的到來,解決了此一難題。
自此后,陸娘子便逐漸成了方鄭氏的左右手,雖以主仆相稱,實則姑母待她姐妹倆,反倒更有一份親情在。一來,膝下無有兒女已是注定,而她姐妹二人亦是失了雙親,不免讓姑母起了憐愛之心。二來也是這些年的相處之下,自然而然變得越發(fā)親近所致,如今更因他們姐弟三人的到來,更添一層溫情在其間。
就是此刻在婍姐兒心中,陸娘子也好似家中大姐姐一般,深得起其信任。若是換了原主在此,勢必不會如此作想,與原先仆婦眾多的國公府嫡小姐,到如今這般,僅有一個二等小丫鬟伺候,寄居姑母身邊的失勢幼女,必定再無歡笑顏。
指不定未等順利瞞過了府內眾人,便已徹底崩潰了,然而換了自己這般的經(jīng)歷過兩世之人,卻是大為不同了。真要論道起來,如今這陸娘子的歲數(shù),可比自己前世那會兒,還要年輕不少。待過了年節(jié)后也不過才滿十八,讓人無法想象這般的年歲,當年帶著僅有七歲的妹子,又是如何在仇人重重圍困之中逃出生天的?
每當提及這樁舊事來,姑母都三緘其口,主動轉了話題,就可見其中必定疑點重重,不是自己這般的外人,能夠細究一二的。即便是被自家胞姐背著上路的陸琴漪,也因一路上病的昏昏沉沉,對于事情始末也是所知寥寥。
因此,真正知道整個來龍去脈的,也唯有姑母與陸娘子自己,即便是林媽媽也是不甚了然。對于這樁陸家姐妹倆的舊事,婍姐兒這個內在裝著前世記憶的成年人,更不會因一時好奇,開口重提。
但對于當年僅有十一二歲,就可以忍著腹中饑餓,背著自家妹子跑上三里地,尋求救助的陸娘子而言,卻是打心底里佩服不已!無論前世來看,還是如今這般的世道,都可當?shù)檬肿闱樯钜辉~。何況那時那般的后有追兵的情況之下,丟下至親手足,只顧自己逃命的也必定不在少數(shù),她一個半大的孩子卻能做到生死不離,又是何等之難!
想來,也正是因此,姑母才這般的看重與她,若非如此,她這般深居簡出的寡居之人,又如何敢收下來歷如此復雜的姐妹倆?即便不在意這姐妹倆身世,也該為追蹤到此的仇家一事,動搖了心思。
也難怪姐妹倆養(yǎng)好傷后,卻是不肯自此離去,非要留在姑母身邊以報救命之恩,方才有了別莊內一隊訓練有素的女護衛(wèi)。再看今日挺立林媽媽身旁的樣子,更叫人安心三分。
顯然陸娘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懂拳腳功夫的半大孩子了,而今這般動靜皆宜的陸管事,才是方鄭氏身邊的第一助力。連帶著她那今年剛滿十三的妹子,也已有了幾分胞姐的伶俐架勢。
近些時日,陸娘子一直在外奔忙,別莊內已有半數(shù)的事物,交由她接管了下來。因此,二小姐還時常感嘆,家里可不單自己與七弟才算早慧,就看陸家妹子這般年紀,也是不容小覷??!
沒曾想,在今日順利拿下一溜鋪面后,陸琴漪肩頭的擔子又重了二分。只因她姐姐陸娘子還需看顧著鋪面休整之事,與隨后的分拆租借一樁,只怕忙到來年開春后,方能重新接手原先的諸事。
好在休整之事,早已在二小姐的規(guī)劃下,有了具體的方案,只需按部就班的行事,便可在短時期內完成。
“原先看上那一溜鋪面,就是因為半新不舊,所需銀兩本就是最合適,我們這般手中并不寬裕的人家。再來也是為了來日,租借與人時,不會因價錢太貴而嚇跑了租客,畢竟那些事前看好的小食攤主也都烏有余錢。”
“那與他們的租期又該如何算?”一旁正拿出筆墨,準備將要點記錄在案的陸娘子,也不由得一愣。
只見這頭穩(wěn)穩(wěn)放下湯匙的表小姐,已是篤定頷首:“正是因為他們家中也多半拮據(jù),所以這頭一年,咱們卻是按月付給租子就成。”
“什么按月給租子,哪有聽說過按月交房租的……哦,奴婢明白了,這般難得一遇的好事,才能讓他們毫不猶豫,蜂擁而至!”
此刻兩人已是相視而笑,就連這旁邊做針線,邊靜心聆聽的方鄭氏都不覺,展顏莞爾:“當日你不是還擔心,表小姐有多大能耐,定叫那幾家房主乖乖就范。而今可是瞧清楚了,就連隨后的幾步,她也是早有成竹在胸了?!?p> “謝姑母夸獎,只是隨后一段時日,必定進項微薄,那添置丫鬟之事還需暫且擱置了?!北緛韺τ趭斫銉憾?,這每日的起居之事由自己動手,也是無礙。
只是在方鄭氏看來,即便如今離了國公府,再不濟房里也不能沒人三四個丫鬟伺候著。可侄女自離京后,先將身邊那幾個帶來的,一并賣與了牙行,便再不提重新添置一事。
起初,只道那晚被害的情景,歷歷在目,才使得自家侄女杯弓蛇影,不敢多留人在一旁。卻不想,婍姐兒卻淡然告知,不過是手中拮據(jù)哪敢肆意揮霍,一切先緊著兩個幼弟便好。偏頭忙又補了一句,說自己明后年也要滿十歲了,好歹算是半個小大人了,少一兩個丫鬟面前伺候,也是不礙。
每回想到當日的情形,方鄭氏就忍不住一陣心酸,若是叫胞弟夫婦倆泉下有知,又該是何等心痛不已。怕是就連七品知縣家的小姐房中,都有兩個丫鬟使著,何況咱們家婍姐兒這般的身份!
就在這頭方鄭氏心中感慨嘆息之際,另一旁的陸娘子,早已與自家侄女商議起采買修整所需一事。
“本來都是半新的,咱們又是為了租與那些做吃食買賣的,自然讓人瞧著干凈敞亮,才是重中之重!北頭那間的后院中,另辟一個可供人漿洗用井臺,因該及快讓匠人們完工。置于除塵清掃一事,倒是可以叫咱們別莊內,姑母名下的仆婦們,多添一份額外的進項?!?p> “這主意不錯!方家之人不免要瞞著些,才好。再則咱們這頭的仆婦原就不多,也多半嘴緊,這些年跟著姑母我,也不似京里那些家生子,每逢節(jié)慶都能額外得些打賞銀子?!?p> 見這旁姑母忙是點頭應了,才又回頭與陸娘子商議起,安排人手輪班去到城中忙活。余下從內到外粉刷一新這樁,還是都交由工匠們才能盡快完成。
“倘若要在開春之前,將一溜鋪面全部出借,必得講究一個快字才成?!币慌詩斫銉旱吐曕?,卻引得正在其身邊,收拾圖稿的陸娘子偏頭愣神:“不是開春那會兒,咱們才開始尋租客?”
被她如此一問,就見身邊二小姐正色搖頭,接道:“陸家姐姐可曾想過,若是咱們早在開春前就定下了租客,那來年自二月起,便可收來一月的租金。又可防著隨后效仿之人,將咱們本該到手的生意搶了去!”說著又抬頭朝她眨了眨眼。
猛然回過味來,不禁已是撫掌笑了出來:“與那日將房主們齊聚渲明樓同樣道理,占得先機,方才最為有利!”
“正是如此,所以井臺完工之際,便是鋪面租客們齊聚最北頭那間鋪面,大家坐下商議租期之時!”
“啊,哦,居然這般快……單由陸娘子一人,怕是有些吃力,不如讓林媽媽過去幫村一二,也好分頭行事?!睕]曾想,這旁的方鄭氏倒是想得更為周全,不待一旁兩人開口,便已接口提議一句。
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本就手中無人可用的婍姐兒,如今又添了一個辦事老道的管事媽媽,在一旁幫村更是如虎添翼。
原本計劃在臘月之前,完成的修整事宜,也在十一月下旬過半徹底完工了。僅剩下采買桌椅一樁,還在林媽媽的提議下,去到鄰近兩個村內比價一番后,才準備最后定下從何家購置。
按理說,在城中店鋪內也并不算貴,然而考慮到大量采買,便不再是一筆小錢了。有道是集腋成裘,又是起步之初,更該精打細算將銀子用在刀刃上。
所以將此一想法告知方鄭氏時,當日林媽媽便尋來了佃戶家的牛車,給了五十文錢讓那家的老夫,駕車送了她與一小丫鬟,往鄰近兩個村子轉上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