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張騫還是留存逃跑的念頭啊?!币林尚蹦眠^諶洛手中的羊皮卷看了一會兒,攥在手心,搖頭自嘲,“兄長自以為時間可以磨平任何一個漢人的耐心,可惜了,他錯了,有漢人在匈奴五余載,依舊不忘漢地,漢人貴種果然可怕?!?p> “大王現(xiàn)在可以相信小奴的誠意了吧?”
“不夠,遠遠不夠!”伊稚斜起身搖頭大喝,“僅一卷羊皮卷可不能讓本王出兵,吾要看到爾大漢雁門統(tǒng)帥蘇意的親筆信!漢人重信,只要蘇意寫信承諾出兵,吾可與爾聯(lián)合?!?p> “蘇意?”諶洛疑惑撓撓頭,“大王指的哪一個蘇意?”
西漢將領(lǐng)眾多,統(tǒng)帥一郡軍隊者不可勝數(shù),雖很多人名都留在史書上,但這些名字都不可避免的處在兩大將星的光輝之下。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因而伊稚斜僅僅說一個名字,諶洛一時間還真反應不過來。
聽名字,應該不是衛(wèi)霍部下。
伊稚斜眺望大帳之外的草原,回憶過往,一字一頓:
“當年我父率領(lǐng)鐵騎從西北南下,以精兵十四萬直抵彭陽,迫近長安。漢朝皇帝倉促反擊,令數(shù)位將軍領(lǐng)兵駐扎在關(guān)隘之地。我記得,那蘇意當時駐扎在句注,將我單于庭精銳死死拖在塞外,無法再進分毫。
吾聽中行說敘述,爾漢人撰《呂氏春秋》,書中稱天下有九塞,句注為其中之一。能駐扎在此的將軍,應當不簡單,只可惜我匈奴無法深入大漢,以至于時至今日都不曾打探到這位將軍的出身。”
“句注……”諶洛呢喃片刻,驀然渾身如遭雷劈,顫抖了一下,瞳孔凝成豆粒大小。
這個地名,讓他想起了一段記載。
“冬,匈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云中……峰火通于甘泉、長安。上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屯飛狐,故楚相蘇意為將軍屯句注……河內(nèi)太守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以備胡。”
難道是當年與周亞夫并列的將軍之一?
不會錯了,一定是!
老上單于當年最輝煌的戰(zhàn)役莫過于此,剛才自己忽悠伊稚斜,也用的這一場戰(zhàn)爭作為例子。
此戰(zhàn)距今三十年,蘇意今年應該六十來歲,只要營養(yǎng)跟得上,應該尚在人世。
怪不得劉徹不選北地、隴西等邊境重地,而是將馬邑作為誘餌,恐怕打的也是這個念頭吧?
一旦作戰(zhàn)失敗,大漢將啟動防御策略,有誰能夠比擬在此統(tǒng)軍三十年的蘇意?
雁門是句注營的主場,他們雖不擅長主動出擊,但是防御起來,無人能出其右。
諶洛實在沒想到,雁門最高領(lǐng)袖竟然是蘇意。
這位三朝老將在軍方的影響力恐怕遠超李廣、程不識,哪怕是與周亞夫同年代的韓安國,也無法與之抗衡。
伊稚斜竟然打算讓蘇意寫親筆信保證,不愧是未來的單于,遠見非凡!
諶洛正視道:“只要大王愿意聯(lián)合,吾儕可以聯(lián)系蘇意老將軍,讓他出兵,不過,此事需要漢公使臣張騫親自出面。”
“這個好辦,兩日后,張騫將會在前往單于庭的路上僥幸逃脫?!币林尚背兄Z道。
“請大王再為我等提供駿馬。”
“爾等需要多少匹?”
諶洛沒有回答數(shù)量,而是與伊稚斜對視,企圖看透對方深邃的目光,淡淡的問道:
“大王能提供多少?”
“聽你這語氣,有不少漢人打算與爾等同離啊?!?p> 伊稚斜閉上眼睛,悠閑的敲打著榻的木制邊緣,營帳內(nèi)陷入沉寂。
一老一小就這么僵持著,火堆中央的羊肉表面逐漸浮現(xiàn)一塊塊焦色,糊味彌漫。
不知過了多久,這位匈奴權(quán)力頂端第三人緩慢睜開眼睛,頂著篷布白色頂蓋,長舒一口氣:
“這群思歸漢人對我薩滿后裔而言,始終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若是我戰(zhàn)勝兄長成為單于,他們將可能威脅到本王麾下治安。
呼,罷了,汝有多少人?吾按照人數(shù),為爾等提供馬匹,兩人一匹。”
諶洛咧嘴微笑,“大概有三百多人,大王大概需要提供兩百匹馬?!?p> “為何這么多?!”
伊稚斜瞳孔地震,顫抖的站起來,羊皮衣裳掀起一陣風。
十來匹也就算了,直接蹦到三位數(shù)。
天殺的!
他指著諶洛詰,聲線被手臂傳染了似的,一起顫抖:“爾等究竟干了什么!”
三百人,還全是士卒。
這戰(zhàn)斗力堪比一個小型匈奴部落了。
一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存在這么多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伊稚斜就覺得渾身發(fā)冷。
聽中行說漢人喜歡玩刺殺。
先別說自己能不能當上單于,就算是左谷蠡王的身份……萬一哪天巡視部落的時候安全工作不到位,某位俠義之士拔刀而起,自己豈不是死定了?
“大王別管哪來這么多人,只需告訴小奴,能否提供這么多馬?”
伊稚斜臉色陰沉不定,“本王來的匆忙,拿不出這么多?!?p> “這個好辦,小奴已經(jīng)替大王想好了措施?!敝R洛咧嘴一笑:“張騫是單于的重要‘朋友’,呼延部看管不慎令他跑了,自當受罰。其財產(chǎn),皆應罰沒?!?p> “好一個罰沒,都說漢人重情,你小子在呼延部生活了幾年,臨走之前還不忘弄死他們,情誼夠深?!币林尚弊旖巧蠐P,陰沉笑道。
“大王可別血口噴人。呼延部隸屬軍臣單于,小奴只是想看看大王的誠意罷了。”
“這個放心,本王不會心軟?!币林尚毙α耍瑢χ鴰づ裢獯蠛?,“且鞮侯、烏維、呴犁湖!”
幾個呼吸的功夫,三個穿著羊皮衣裳,帶著青玉配飾的少年急匆匆進來。
三人右手握拳,放置于心臟上方,彎腰行匈奴禮:“父親!”
“本王聽聞呼延部打算投降漢人,汝三人各率三百精兵,把呼延部圍了,若有人反抗,直接殺!別傷了張騫就行?!?p> 伊稚斜嘴角咧開,笑嘻嘻的,仿佛下達了一個微不足道命令似的。
“遵我王意。”三個少年面露兇光,舔了舔嘴唇?jīng)_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就回蕩起軍隊出征的號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