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要燒整座山?”
直等怒發(fā)沖冠的無咎道人最后和緩了神色,張牧云才緩過神來。不過,縱然清醒,他仍不敢相信,又少見地呆愣愣問了道人一句。
“不錯!正是要燒整座山?!?p> “那……”
張牧云愣了愣,低頭琢磨了一下,抬頭又問道:
“道長,現(xiàn)在正是夏天,這滿山都是青草綠樹,怎生燒得起來?”
張牧云與其說在疑問,倒不如說像在拖延。
“哈哈!你來看——”
無咎道人狂狷之態(tài)畢露,仰天長笑中右手一拂,那袖風(fēng)掃過之處,山坡上原本綠油油的灌木叢頓時便像澆了火油的枯草遇上火星,“轟”一聲燒著起來!無咎拂袖引燃的山火火勢極大,霎時間好像西天飛滿了紅霞,頓時張牧云與月嬋便映照在一片紅彤彤的火光中!
“……”
見老道如此手段,張牧云臉上沒有絲毫驚奇神色,反是一陣沉默。靜默片刻后他便在那熊熊火光中叫了起來:
“無咎道爺,不曉得你神術(shù)通天,這樣水潤草木也燒得起來,是我失敬。只是這漫山遍野山火一燃,您倒是懲治了那搗亂的妖人,卻不是把我們性命斷送?這山火猛烈,我和妹子怎生逃得出去?”
“不用擔(dān)心?!?p> 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道人似乎沒聽出少年話語中蘊(yùn)含的慍怒,還是平靜答道:
“貧道惜生,只燒草木,怎會傷二位小友性命?不須慌,你且來看——”
說到此處無咎語聲忽然止住,把手一探,“咻”一聲拔出背后寶劍,仰面抬須,面對著牧云二人退后幾步,然后突然揮劍望空一劃,剎那間,如同半空打了一道電閃,忽有一道明色光芒閃過。等張牧云定睛再瞧時,便見得眨眼的功夫自己和月嬋兩人的身外便憑空罩起一只半圓的巨大水泡,泡面波光流動,水光盈盈,阻隔了水幕外漫天的火氣。
無咎道人這般作法后,專門仰面對張牧云淡然一笑,說道:
“看,小友現(xiàn)在無須擔(dān)心了?!?p> 說罷,他便袍袖一拂,飄然轉(zhuǎn)身,定了定身形后,原本優(yōu)雅的身形忽然一變,就好似換了一個人,猶如那些鄉(xiāng)間扶乩請神的神漢一般手舞足蹈,施展起焚山大法來。這種時候,一心切斷地底妖物靈力生機(jī)的上清真人已將身后那兩位臨時雇來的少年男女全然放在腦后。
于是,在上清高人極力作法之下,熊熊的大火一蓬蓬地?zé)?,從這個山頭開始逐步向四周蔓延,轉(zhuǎn)眼那已近黃昏的天空中半邊被映得通紅。本來這天色只是將近黃昏,四周還有些亮堂;當(dāng)這大火燃起時,明亮的火焰輒吞吐數(shù)丈,那籠在巨大水膜中的兩位少年人再向四外看去,卻覺得好像黑夜已經(jīng)降臨。山坡碧野中,到處都是好似從地底噴出的野火。無數(shù)的火鳥在天空飛竄,就好像從神人的火葫蘆里放出了無數(shù)火鴉,在碧油油的青山綠野中亂竄,所到之處,一片火海。
“唉……”
陰冷的地宮中仿佛所有事都慢上半拍;直等到外面島上有兩三座山峰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時,那些地底冷宮中陰森的巨靈才有了反應(yīng)。幾乎不約而同的一聲嘆息之后,在洪大而陰幽的回響聲中那一直呆立的為首巨靈,才慢悠悠用古老的語言說道:
“沒錯……老妖埋尸已久,茍活至今,總算等到了劫數(shù)的時候……也好,也好……”
說這話時,不知那冰光暗影中的巨靈長老是何神情,但語調(diào)之中卻混雜著無奈和欣然的矛盾感情,在死氣沉沉的奇異宮殿中泠泠然說道:
“各位等了有四千八百年吧?唉,沒等到約定的解脫誓咒,卻等來這樣燒斷靈根的火劫……也好,也好……”
長老說完,那周圍靜立的巨靈族人們也跟著齊聲說了句“也好,也好”。于是這四通八達(dá)的空曠地宮中又是一陣回音震蕩,直等尾音參差不齊的應(yīng)和聲平息,那眾人之首的族長巨靈才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頭顱,對著虛空中幽然說道:
“飖兒……你在嗎……”
“在呢!~”
“好,飖兒你聽長老爺爺說。你來這寂滅之地不過百年,既不受詛咒誓約的束縛,又不像我們不能穿越法界封印到達(dá)地表陽間,你……”
一直語聲猶如凝結(jié)冰雪的長老話語,這時忽然有了暖意,只聽他道:
“冰飖兒,你來此百年,已幫了我們這些無用之人許多,你……這便出去吧?!?p> 說到最后,似乎從來都毫無感情的遠(yuǎn)古異族族長,這時語聲卻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