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口味獨特的江二丫
小渠說的這些杏兒自然也有留意到，不過她也沒跟小渠仔細說下去：“算了，不管她了，咱們也快走吧，眼看都要晌午了?！?p> 兩人一邊走一邊又討論著剛剛發(fā)生的事情，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山下村子口劉二柱家的雜貨鋪門口，杏兒就停了下來。
“今天娘特意交代了，買兩捆粗線，回去給你做兩雙鞋子呢?！?p> 小渠心里還是挺感動的，喬氏和二房家里所有人，對她那是沒得說，不管是吃食還是穿衣各方面，都考慮比較周到。
劉二柱一聽杏兒是要買線，就把盛著絨線的籮筐端了出來，讓姐妹倆挑選。
也就耽誤這一會兒功夫，從山上小路又急匆匆的跑下一個人來。
這是個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皮膚雖然白皙，卻有些過于蒼白的病態(tài)，身材瘦削，長的倒是眉清目秀的，算得上是個英俊少年郎。
他穿一身青色緞面的長衫，腰里掛著一塊成色看起來不錯的玉佩頭發(fā)更是用玉簪簪著，當然了，他路過雜貨鋪的時候目不斜視，壓根就沒有停下來同劉二柱他們幾人說上一句話，一會兒就拐著向不遠處那一片林家大宅院去了。
這里的林家大宅院，指的當然就是村中大戶“林舉人”的家了。
杏兒自然也看到了這從山上跟自己前后腳一起下來的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劉大叔，這個是不是林家的大公子??？”
雖然是同一個村子住著，這林家是大戶人家，有錢有勢的，跟他們這些村子里尋常農(nóng)戶們是有等級差異的，平時林家的公子姑娘們是不怎么在村子里走動的。
就算偶爾出來，也是前呼后擁，奴仆隨侍，對于只遠遠見過幾次林家大少爺?shù)男觾簛碚f，她能夠認出來林公子就算不錯了。
劉二柱盯著那少年的背影有些納悶的回了一句：“啊，那可不就是嘛？明天是他妹子出嫁的正日子，今天新姑爺那邊的人過來下禮，這林少爺不在家里待客，咋連個隨從都沒帶的從山上下來了呢？”（按照本地風俗，在男女結(jié)婚的前一天，男方家要去女方家在送一次禮物，叫做下禮。下禮的物品中有一樣是不可少的，就是新娘的嫁衣。）
渠兒想到了之前舉止異常的江二丫，又看了看已經(jīng)進了林宅的林家公子，腦海里突然有著一些不可思議的腦補畫面閃過，她不由自主的張了張嘴巴，不會吧？
難道真被自己猜中了？可是這個林家大公子，貌似是個已婚青年來著，那江二丫的口味那么重的嗎？
姐妹倆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到了頭頂，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上房偶爾傳來張氏不滿的嘟囔和小嬰兒斷斷續(xù)續(xù)的啼哭聲。
姐妹二人進了東廂，就見早已經(jīng)回來了的喬氏正在灶上燒火。
“回來了？”
喬氏看到大閨女放下的背簍，自然猜到二人是去挖了野菜。
杏兒麻溜的放了買來的絨線，就笑著回答喬氏：“娘，我跟三妹妹去挖了野菜，中午炒一個涼拌一個?！?p> 喬氏自然無不答應(yīng)的：“好，我鍋里煮了苞米糊糊了，早上貼的餅子還剩幾個呢，你爹他們晌午肯定不回來用飯了，這些足夠咱們娘幾個對付一頓的。你去把菜都洗洗，等會騰出鍋來就炒菜?！?p> 杏兒得了吩咐就把野菜倒到了木盆里，端著去了院子里清洗。
喬氏往鍋灶里狠填了一把柴，這才起身在水缸里舀了水給小渠擰了帕子擦臉：“我的兒，熱壞了吧？”
“二伯娘，我一點也不熱?！?p> 小渠瞟眼見杏兒正在院子里忙碌，就神神秘秘的湊近喬氏嘻嘻笑道：“二伯娘，今天我們在后山上遇到了江二丫呢！”
猛然提到江二丫，喬氏就是一驚，轉(zhuǎn)而想到了前些日子小渠被推下水的事情，有些緊張的上下檢查了一遍小渠：“江二丫？她沒又欺負你吧？你別怕哈，她要是又起那乞子壞心思，晚上等你二伯和四哥他們回來，咱們就去江家找他們算賬去！”
小渠沒想到說起江二丫，倒是把喬氏嚇到了，就趕忙解釋：“沒，二伯娘，你想到哪里了？”
然后小渠就把見到江二丫的情景，和下山撞見了林家大公子的事情同喬氏原原本本的說了，并且還故意天真的詢問喬氏：“二伯娘，你說，江二丫是不是同林家大公子一同上山玩耍的呢？咋兩人還故意分開一前一后下山，好似很怕我們撞見似的。”
喬氏這下驚的嘴巴都張大了，她緩了下就嗔怪的戳了下小渠的腦門：“你個小人精，這些話都從哪里聽來的？出去了可不許亂說！那林家大公子是什么人？先不說人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就是這男女大防來說，他們年輕的孤男寡女怎么可能單獨上山玩耍？”
當然了，這話喬氏說出來自己都有點不信，不過見小渠這么個小娃娃一臉天真的望著自己尋求答案，她不放心的囑咐：“小渠，今天這事以后萬不能對別人提起，在背后嚼人舌根可不好，你還小，不懂這些。這種事情可是關(guān)乎女孩家的名聲，不能亂說的。
而且，你們也并沒有看到林大公子同江二丫單獨在一起啊，要是以后傳出點啥，那江二丫肯定會覺得是你們姐倆在后面亂說話的，咱這不就是得罪人了嗎？
雖然咱們不怕江家人，可是這事關(guān)乎到林舉人家的大公子，本來林舉人就不咋喜歡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要去多生事好了?！?p> 也難為喬氏沒有把小渠當做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耐心解釋了這么一大通。
小渠就重重的點頭：“哦，知道了，二伯娘，我保準不能夠把這事說出去的?！?p> 娘三個中午簡單吃了飯，然后喬氏和杏兒就開始剪鞋樣子給小渠做鞋子。
小渠因為上午爬了山，體力消耗的多，雖然她的心智并不是一個六歲孩童可比的，但是架不住有具弱小的小身板啊，所以就困乏的不行，歪在床上開始午睡。
不知過了多久，小渠就迷迷糊糊間聽到了身旁娘兩的對話。
因是有些話喬氏不好當著小渠這么個小孩子的面說，見丫頭睡著了，喬氏這才逮著空臉色嚴肅的對閨女道：“三丫頭今個兒把在后山遇到江二丫的事情跟娘已經(jīng)說過了，杏兒，你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以后莫要輕易到后山去了。
咱們剛分了家，家里也有糧食吃，不缺這點野菜，你爹和你哥你弟他們也在打短工的，在秋收前也能掙些銅板補貼家用。
你得空就在家多繡些帕子做些荷包，女孩家的還是得穩(wěn)重得體些。咱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可不能憑白無故敗壞了女孩子家的名聲?！?p> 無外乎喬氏擔心閨女老是去后山會出事，先有江二丫欲嫁鎮(zhèn)上吳安郎不成懷恨韓家對小渠下黑手，后又有孤男寡女荒山私會，就這些事情來看，這個江二丫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普通小姑娘。
而那林家大公子，家里有妻有子，據(jù)喬氏聽村里那些愛嚼舌根的媳婦婆子們八卦說，這林家內(nèi)宅里，林家的大公子好像還有好幾個通房丫頭之類的，顯然這大概是個輕浮浪蕩愛鉆女人堆的公子哥。
喬氏擔心自家閨女經(jīng)常去后山，萬一真撞上了什么不該看到的事情，那到時候可就不是傳些捕風捉影的風言風語那么簡單了。
杏兒皺了下秀眉，也有些隔應(yīng)：“娘，我知道了，我本來也打算以后少去那里呢！你今天是沒看到江二丫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見到我跟三妹妹，臉都嚇白了，肯定沒干啥好事！”
喬氏瞪了一眼自家閨女沒好氣的訓斥：“瞧瞧你這張嘴，什么話也不過過腦子，張嘴就來！翻過年你都及笄了，都是大姑娘家家的，說話也有點分寸，這些話可不能在外面胡咧咧。要是被人家聽了去，人家該說你不知禮數(shù)了?！?p> 杏兒被斥責了幾句，也沒再跟喬氏頂嘴，不過還是在喬氏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小渠在朦朦朧朧間心里想著，真是封建禮教害死人，這個社會尤其對于女人的要求格外多。
言行舉止都有一套完整的規(guī)律教條約束著，要是哪里出了格，單是別人的口水都能夠把人淹死。
等小渠一覺醒來之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西斜，屋子里只有杏兒在納著鞋底：“大姐，二伯娘呢？”
杏兒嘴巴朝著上房噥了噥：“被大伯娘叫去咱爺咱奶那屋了，林家差了人來，這會兒都在上房說話呢?！?p> 林家？
小渠覺得納悶，明天就是林舉人嫁女的日子，這個時候他差人到老韓家來干什么呢？
在前兩天林家的管事就已經(jīng)在整個村里挨家挨戶的上門送了請?zhí)?，明天全村的人都會去參加他們家的流水席。當然了，這里面唯獨有個特例，不包括老韓家一家人。
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邀請他們韓家的人，按照道理說，眼看明日早晨發(fā)嫁在即，林家更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特意想起來請他們一家明天去赴宴的才對??！
想到這兒，小渠一骨碌爬了起來：“大姐，我去看看咋回事?！?p> “哎，你把鞋穿好再出去……”
在杏兒焦急的囑咐當中，小渠趿拉著鞋子溜到了上房門口。
堂屋里上方單獨坐著韓老頭，桌子上放著好幾包包裝精美的點心。右邊的凳子上坐著韓正興和張氏，以及韓大郎。
左邊凳子上坐著個年老的婆子，矮胖矮胖的身材，頭發(fā)略微花白，一張白皙的臉上有著很深的褶皺，看起來年歲可能在五六十上下。
上身穿著藍色短衫，下墜青紗裙子，一雙寶藍緞繡花厚底鞋，往上看鬢邊插著幾根銀簪。她的身后還站著個團臉個子不太高的丫鬟模樣打扮的小丫頭，看年齡最多也就在十三四歲的樣子。
這老婆子下首里挨著相陪坐著的就是喬氏了。
此時屋子里氣氛倒挺融洽，說笑不斷，小渠打量了一圈，倒是沒看到吳氏。轉(zhuǎn)而想想也是，吳氏現(xiàn)下頭臉有傷，肯定沒有臉皮出來見客的了。
林婆子扭臉看到了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小渠，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哎呦，好俊俏的小姑娘，韓老太爺，這是你家哪房的千金啊？”
要么說人家大戶人家的人會說話呢，先不說這老婦人的身份，就是人家這一張口，就把韓家所有人身份抬得那么高高的，讓人無從挑理生氣。
韓老頭抬頭看了眼已經(jīng)走進來的小渠：“啊，林嬤嬤，這便是我家小孫女，三丫頭小渠了。”
林婆子面上笑容不減，看向小渠的目光更是有著慈愛：“可憐見的，這便是你家三房里的那姑娘??？”
“對，是我三兒子房里的?！?p> 林婆子上下打量了下小姑娘，又夸贊了兩句，也就轉(zhuǎn)了話頭：“那個，老太爺，話老婆子已經(jīng)傳到了，府里事多，我就告退了?！?p> 韓老頭客套的挽留了兩句，也就由著兩個兒媳婦代勞把人都送出了大門外。
等送走了客人，張氏同喬氏又返回了正房坐下，韓老頭這才又開口：“明天是林舉人嫁女的正日子，林老夫人特意打發(fā)了人來請咱們?nèi)コ跃?，都是一個村住著，還是親戚里道的，咱們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了，只是咱們家是怎么個去法，都有誰去，你們都說說看?！?p> 因為韓正發(fā)和四房的韓正達以及沒成家的老五韓正存都下地做農(nóng)活去了，家里只剩下大房一家?guī)卓诤蛦淌夏概?，韓老頭只能是先問問長子和二兒媳婦的意見。
張氏倒是快人快語：“爹，這還有啥說頭，咱們老韓家如今可是分了家的，這話就得說清楚嘍，以后走禮自然都是各走各的，愿意去喝喜酒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不去唄?！?p> 說到這，張氏略微頓了下，然后斜眼瞟著喬氏才接著道：“哪房去吃酒給添禮就記哪房當家男人的名字，斷然是不能咱們出了禮，下面分了家的幾房還打著爹您的名義到別人家吃酒。到時候出一份禮，去幾房人，別說林舉人家恥笑咱們，就是村里人都該說嘴了?！?p> 韓正興也跟著點頭：“是這個禮，咱們大房是跟爹娘一起過的，依我看明天就讓大郎拿了禮去林家吃酒，到時候禮簿單上就寫咱爹您老的名字，您看咋樣？”
韓老頭面無表情的瞟了眼喬氏：“老二媳婦，你覺得這么辦合適嗎？”
喬氏都想翻白眼，韓老頭和大房兩口子一唱一和的，既然把事情都說好了，還問她合適與否有意思嗎？
她都想回以一句“呵呵噠”：“既然爹和大哥大嫂都商量好了，我也沒啥說的，等晚上我們當家的回來了，我跟他說一聲就是，這分了家，以后走禮是該各顧各的?！?p> 本來喬氏就沒想占別人便宜來著。
韓老頭點頭：“那就這么滴吧，你跟老二說下，添禮也不能太寒磣了?！?p> 說完了正事，韓老頭見小渠乖巧的站在喬氏跟前，神色略緩，他沖桌子上那幾包林嬤嬤帶來的點心指了指，對喬氏道：“老二媳婦，你來挑選兩樣，帶回去給渠兒杏兒四郎他們都嘗嘗味?！?p> 還不待張氏出聲反駁阻止，暗間的木門冷不防的被人拉開，把眾人都給虎了一跳。
然后傳來了吳氏洪亮的斥罵聲：“嘗啥嘗？一群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貪嘴沒夠，吃啥啥不剩，老娘這病著傷著的，一個個都喪了良心了，當看不見。有點啥好東西，倒是個個眼尖的很！”
小渠在吳氏要吃人的目光下，拽了拽喬氏的衣擺：“二伯娘，我不貪嘴，天快黑了，二伯和四哥五哥該要回來了，咱們快去準備晚飯吧?！?p> “唉，好。”
喬氏自然不會沒事找事的去拿點心，順著小渠給的臺階，飛快得離開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