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殘雪看著床上躺著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唯剩兩顆眼珠還能轉(zhuǎn)動的伊天城，卻還要用一雙寒得可以殺人的眼眸盯著自己。雖然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不過此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又豈會怕一個還在垂死邊緣掙扎的人。而且，恐怕這也是現(xiàn)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了，“你要真的那么有力氣，不如好好的調(diào)養(yǎng)，瞪那么雙眼，就不覺得累??？再怎么說，也是我救了你”。
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殘雪去采藥，路徑山下那條河，本來只是想打點水解渴，卻看到河水被染紅了一片，那種曼珠沙華艷麗綻放般的妖艷色澤刺頓時敲擊在她的心房。看著被沖到河邊的那個人，經(jīng)久也無法從震撼中清醒過來。那濃郁的血色，要侵染多少的血?那是一個人所能流得出來的嗎？
看著身上全是劍痕刀傷，已無一處完膚的伊天城，殘雪搖了搖頭正欲離開，如此，又豈會還活著？可是就在伊天城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快要完全消逝的時候，余光之中，似看到他尾指輕輕的動了一下。那個，是不甘就這樣屈服于死神的最后掙扎嗎？血早已流盡，哪來的力量支撐？
殘雪的心被觸動著，猶豫了一下還是轉(zhuǎn)身回到伊天城的身邊，既然還有那么強的生存意志，而且又被自己遇到了，便是緣，那就救你一回。只是沒有人知道，這會成為支離破碎的一段夢魘的前奏。
伸手觸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卻是早就已經(jīng)冰涼僵硬，原來那根動彈的手指也是直直的癱在那里，難道只是被這炎陽曬得有些頭暈的錯覺？果然還是死了。
似想再確定一下，殘雪把手放在伊天城棱角分明堅韌的臉龐下的頸脖上。那。。。那是什么？是脈搏嗎？更像是心在呼吸的聲音。雖然輕到可以忽略，而且還時有時無，但是很明顯，確實存在著。人已死，心卻還活著嗎？殘雪看著伊天城那兩道緊蹙著卻異常剛毅的劍眉，是心中還有著不讓自己死去的理由嗎？
放下背后的藥簍，艱難的把伊天城背到自己的背上，然而因為伊天城健壯的身軀使得殘雪不由得抿著嘴，緊咬著牙，吃力的一步一步把他駝到山頂。重喘著氣，心道，這種事我殘雪絕對不會做第二次。
一把把伊天城丟到自己的床上，對著完全沒有知覺的他說道，“費了那么大的力氣才把你扛回來，要是就這么個給我死掉了，我就直接把你從五毒崖頂一腳踹下去”，抹了下額頭的汗，低頭看向自己原本白凈的衣裳已經(jīng)被血水所浸透，不由緊皺起眉頭。
偷偷用了父親很多珍貴的藥草，其間還有好幾次被逮個正著。殘白卻根本抵抗不住自己寶貝女兒的撒嬌，只能由著她的性子去救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雖然救是救，心中卻還是提防著，看伊天城那傷勢，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死過好幾回，卻又再度活了過來，殘雪目瞪口呆的看著伊天城停掉之后不久又重新起伏的脈搏。感嘆，真是一個奇怪的身體，更是一個奇怪的人。如若不是他那么虛弱，定要研究上一番，或許在醫(yī)術(shù)上會有另一番造詣。
殘雪不分晝夜的不停歇的幫伊天城更換著紗布，驚奇著他的生命力，傷口正在以一種常人無法抵達的速度迅速愈合著。終于，在幫他包扎好最后一塊紗布后，伊天城醒了。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動，唯有用那對冰寒又深不可測的眼眸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使是面向?qū)λ芯让鞯臍堁┮嗍侨绱恕?p> “我叫殘雪”，殘雪饒有興致的看著這生第一次救的人，滿心洋溢著成就感，才懶得理會伊天城濃郁黑色眼眸下掩藏的是什么，也不在乎能重生一次的他此時是怎樣的心態(tài)。自小便住在這五毒崖之上，唯一做伴的便是這些花草毒蟲。雖然也不覺孤單，而且還有自己的父親相伴，但偶爾也還是想找其他人說說話。
“你叫什么？”殘雪激動的開口道，卻是忘記了伊天城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自己。無奈的抖動了下雙肩，也罷。卻還是繼續(xù)說，談天說地，嘰嘰喳喳個不停，只是不知那時伊天城到底有聽進去多少。
從怎么辨別藥草，到怎么處理毒傷，大大小小的事，從開始懂事起，存在自己的腦海中的所有事，全都對著初始只是冷漠看向自己，而后直接就閉幕眼神的伊天城說著。
唯一一次，就只有那么一次，當(dāng)殘雪說道自己的父親是毒王的時候，她看到伊天城的眼窩中驚起了一層波瀾。經(jīng)久都未平復(fù)，然后再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復(fù)雜的情緒卻更冰澈了。感覺他的眼睛就是一把寒刀，可以直刺自己的心扉，是什么觸動了他嗎？
半年，伊天城的紗布全都拆了，但因為肺部被刺穿，依舊不能說話，手腳的經(jīng)脈盡斷，只能指尖輕輕的彎曲一下。殘雪偶爾也會因為他的冰寒目光很不痛快，本來是自己救了他，到頭來卻像是倒過來求他活下來一樣。氣憤得就想把他丟在一邊，最終還是不忍心，沒有自己，他下一刻絕對會變成一個死人。
一年，伊天城終于能開口說話了。這還是殘雪故意把黃連加在草藥中混合著讓他喝下去時，他緊皺著眉頭，道了一個字，“苦”，不然可能他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只是手腳依舊無力，只能艱難的做到翻個身。
兩年，那個不長不短的歲月中，似乎有著什么發(fā)生了細微的變化，不只是伊天城恢復(fù)如初的身體。目光依舊寒澈，尤其看到殘白的時候，似乎透著一股濃郁的恨意，只是殘雪不明白，只當(dāng)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天，伊天城獨自站在五毒崖的崖邊上，任由冷風(fēng)吹拂自己額下長發(fā)和灰色長袍的時候，眼神卻是逐步變得復(fù)雜起來，似在艱難的下著什么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