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為物,最是傷人。
師傅獨孤宏與舊時寒雁城城主莫連城,冼問相繼為保全天行劍的威望而自斷心脈,幾經(jīng)煎熬下來,莫白心中更多的是悲傷惋惜之情,然而,就在楚王下令射殺余下幾人之時,看著楚瑩瑩以及其他幾人慷慨赴死的樣子,莫白心中此時卻滿滿是不舍。
雖然平日里,他們與自己并沒有過多的交往,更別談彼此交心,然而此時在莫白心中卻害怕再也見不到她們,盡管莫白身上因為食情蠱的原因,所有感情都只有短短的一天,而這一天又一天的沉淀,在他心里多少還是留下了一些東西,食情蠱化去的是奧妙晦深的人間之情,卻無法抹去人的記憶,因為有回憶,所以被深扎在心中的過往,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人在重溫舊夢里拾回一些情事,萌生的情事又被食情蠱化去,如此反復(fù)循環(huán),生生不息。
或許在常人眼里,莫白兩難抉擇之時,在其師傅獨孤宏自盡之后卻依然選擇了妥協(xié),此舉有些身為人徒的最是不肖,然而有誰能體會得到,此時他心中那種不舍生離與不忍死別的糾結(jié)復(fù)雜煎熬。
“呆子!萬萬不可啊!”楚瑩瑩見到莫白初顯妥協(xié)的舉動,當(dāng)即厲聲喝道,以示警醒。
“瑩瑩,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為我為這把劍而死,我再也承受不起了!”莫白唇齒之間,將這幾句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艱難吐出,心中承受之重尤見一斑。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可真難為他了!”薛長戈饒有體會地深沉說道。
是時,莫白將手中天行劍收回鞘中,高舉過肩,凝眼細看,只覺此時劍鞘之上華麗的金玉裝飾外表,更顯血腥。
“我可以交出天行劍,也可以自廢武功,但你必須先將他們放了!”莫白定定地看著手里的天行劍,無可奈何地說道。
“待你自廢武功后!本王可以放了他們!”楚王得勢凌人,毫不讓步。
稍時,只見莫白將天行劍立劍插入塵泥,仰天大笑幾聲,吼言道:“成敗隨風(fēng)去,浮沉若云憐;不待白頭生死定,何惜今朝不狂埋。哈哈哈哈!”
說罷,渾然鬢間發(fā)髻后揚,雙拳緊握,渾身血氣逆行,哀怨的眼神閉上之后,只聽見莫白周身啪啪幾聲連響,顯然此時他運行全身真氣,逆行倒施,將身上幾處大穴沖破,真氣隨之泄出,所謂內(nèi)力,其實只不過是人身上煉化的一口真氣,招式只是有強健身骨的功效,真氣才是神髓,倘若這道真氣外泄,則五臟有損,氣血不濟,功力盡失。
就在莫白將渾身真氣散盡之后,身體立時宛如失去了支撐一般,癱軟了下去,右手勉強撐住地面,這才將身形支住,不至于全部倒下,他不能倒下,楚王還沒有將楚瑩瑩他們釋放,雙眼的眼神之中全沒了方才的靈銳之氣,變得深邃空洞,看不見絲毫其他心思。
“我已經(jīng)自廢修為,這下你該應(yīng)諾放了他們了吧!”莫白由方才的頂尖修為高手,變成當(dāng)下內(nèi)力盡失,形同廢人,此時不單單只是心力衰竭,更多的是他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反抗的心思。
看著莫白如此毅然決然地自廢修為,毫不猶豫,令楚瑩瑩心中的愧疚之情又增添了幾分,遂,兀自沉吟道:“呆子!真是個呆子,誰都能讓你為其付出,你何時能為自己打算一回!”
見到莫白自廢修為之后,楚王示意,讓馬雪兒替眾人解開了穴道,看著妹妹如此難受的樣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薛長戈當(dāng)即出言開導(dǎo):“瑩瑩!這莫白輕生重義,真不愧是個堂堂男兒,為兄我雖較他年長幾歲,這番心境,著實令為兄汗顏,若是為兄面對這等情形,未必能及他十分之一的境界!”
非是莫白心境清明無私,而是他此時面對的是他生平第一次,第一次面對生離死別的割舍,心里承受的那份重量,已讓他無所適從。
生與死的面前,對于莫白他自己而言,在他得知父母西去之后,此時在他心中已變得十分淡然,人死如燈滅,一味執(zhí)著如云煙無形的虛聲名望,多造無謂的死別,對他來說,根本沒那種必要。
莫白功力盡失,讓蒙哥他們不禁惋惜,嘆謂平生難得的唯一一個實力相當(dāng)?shù)膶κ?,自此隕落,再次讓他們感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莫白!你太天真了!落在他的手里,只怕你要萬劫不復(fù)了!”藍嫣感嘆言道。
“若不如此,他們都會因我而死的!”莫白似是已經(jīng)預(yù)知到了往后自己的處境,定定言道。
看到莫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番話來,蒙哥不禁為眼前的這個對手的心性品行感到萬分敬佩,甚至有些慶幸方才動手并沒有傷到彼此,開始有些喜歡莫白這個對手了。
“俠以武犯禁,這個禁條雖可以成就你的俠名,但也會讓你**苦海,飽受苦難,從今往后,但凡有需要我夫妻二人幫忙的地方,雖然如今我們在楚王帳下,亦定然會竭盡全力相幫的!”蒙哥說道。
“多謝,既然二位能放下,在下亦絕不會讓人用我身上的食情蠱來對付二位的!”莫白氣力不濟,說話很是吃力。
彼此之間的這種釋然,讓莫白心里飽受寒涼之后,找回一絲回暖,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若非必然,何必令自己樹敵太多,更何況自己與蒙哥他們之間,并沒有直接的恩怨。
他們相隔不遠,一番言語下來,楚王并未聽見多少,只見他站在眾多鐵衛(wèi)弓弩手之后,大聲喊道:“蒙哥先生!還請你替本王驗明正身,看看莫白是否真的已經(jīng)自廢武功,功力全失!”
言下之意,是想讓蒙哥他們對莫白再施以第二次傷害,好讓他徹底放心,因為莫白的身手他也曾親眼目睹,與蒙哥藍嫣他們不相伯仲,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以防有詐。
莫白看到此時蒙哥他們面露難色,方才彼此之間的那個君子協(xié)定,讓蒙哥他們實在不忍,只聽見莫白毅然說道:“蒙哥先生,不必為難,既然他不信,你們只管來就是了!”
聽罷莫白所言,蒙哥藍嫣二人相視一眼,遂,一左一右托起莫白雙手,灌入真氣試探,然而此時,莫白只覺腹下丹田處緩緩聚集一股暖流,當(dāng)即明白了過來,蒙哥二人并非真的如楚王所言,意行試探,而是在給莫白輸送真氣,替莫白穩(wěn)定體內(nèi)氣血渙散帶來的全身虛脫之苦,更直接一些,便是在試圖替莫白恢復(fù)剛剛自行廢去的修為。
“多謝!”意會之后,莫白當(dāng)即凝息回神,借助蒙哥他們輸來的真氣聚集體內(nèi),還未全部散去的剩余內(nèi)力。
片刻過后,蒙哥藍嫣二人因怕楚王生疑,故而齊齊撤回,而莫白此時雖已失去了大半的內(nèi)力,形勢已經(jīng)無法逆轉(zhuǎn),但還是恢復(fù)了兩成內(nèi)力,暫保一口余息。
“回王爺!他卻是已經(jīng)內(nèi)力盡失,王爺大可放心了!”蒙哥對著楚王回言道。
聽到蒙哥他們給出的確切回應(yīng),楚瑩瑩此時幾乎徹底絕望,如今場上,唯一可以逆轉(zhuǎn)形勢的莫白卻是已經(jīng)功力盡失,修為盡去,怎能不叫她心痛,此時過后,莫白便將要真正地受楚王要挾,天行劍主人的威嚴一去不返。
“我已做到王爺?shù)囊螅M鯛斠材茏駨木又s,說到做到!”莫白說道。
“哈哈哈……!天行劍的主人又怎么樣!現(xiàn)在還不是一樣乖乖的歸順本王,莫白,既然你已經(jīng)武功盡廢,本王也自然會放了他們,只是在放他們之前,不妨和本王玩?zhèn)€游戲如何?”楚王沾沾自喜,很是得意。
聽到楚王此時言而無信,托以微詞,莫白心中很不情愿,但他此時又奈何他不得,只得無奈地冷言回道:“你想怎樣?”
“姓馬的,怎么說你也是貴為王爵,如此言而無信,要殺就殺何必搞那么多花樣!”聽見楚王語鋒忽轉(zhuǎn),并未直接放人,楚瑩瑩當(dāng)即怨氣上沖。
言語間,楚瑩瑩意欲近前與楚王理論,孰料,才剛一動作,便被周遭團違的鐵衛(wèi)斥退,只得心有不甘地退了回去。
“薛掌門,令妹可真是伶牙俐齒,嬌縱得很??!”
“在下認為,其他的多說無用,還是請王爺直言,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人?”頃刻間,本來人頭攢動的情境之下,如今卻啞然一片,薛長戈并未正面回應(yīng),而是從旁冰冷回道。
是時,楚王抬手擺了擺手臂,說道:“帶她們過來!”
稍后,五六個拉弓滿弦的鐵衛(wèi)將楚瑩瑩,于冰心,風(fēng)家姐妹等四人推拉著,并排推到了最前排,且于她們身后,將箭矢對準他們。
“你要干什么?”如此舉動,令薛長戈驚訝言道。
只聽見楚王冷冰冰地陰森說道:“待會你就知道了,現(xiàn)在急什么!”
楚王此舉,似是看準了莫白此時的軟肋,美人永遠都是英雄無可救藥的劇毒,若即若離,依依不舍,棄之不舍,臨近即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