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象中彈頭刺進撞破右眼的事情并未發(fā)生，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彈頭停在他眼皮前五毫米的地方靜止不動，他喉結(jié)滾動咽下一口水，恐懼如奔涌的浪潮將他吞沒殆盡，整個人緊繃的狀態(tài)終于垮了。談天面上仍然沒有一絲波瀾，目光停留在矮壯警察血淋淋的臉上，緩緩道：“回答我的問題，我給你一個痛快?！?p> 矮壯警察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長長嘆了一口氣，眼神空洞，嘶啞著聲音道：“是逸先生讓我們來的，陳樹逸。”
來之不易的配合讓談天心中暗自松口氣。他心中一動，想到了被紫衣御史關(guān)起來的陳樹銘，問道：“他和JACO衛(wèi)是什么關(guān)系？”
“他就是爾東?！?p> “爾東···陳。”談天在心中低聲默念，心中頓時翻涌出強烈而苦澀的悔恨，他定了定心神，接著道：“你們怎么知道我在萬盛酒店?！?p> “應該是警方那邊給的消息?！?p> 談天心中一跳，神色有些黯淡。果然是簡祎鵬嗎？故意將JACO衛(wèi)的酒店信息泄露出來令我身陷圈套。又想到半個月前對付趙士程的始末，也是他第一時間拿到平龍山數(shù)據(jù)中心的資料，雒青才會只身一人闖入其中的。只是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難道他已經(jīng)被靈鬼附身？
一時想不明白，談天接著詢問，語氣里帶有幾分緊張：“今晚在姑蘇大學和爾東吃飯的兩個學生，他們怎么樣了？”
矮壯警察顯然察覺到談天的語速變化，他抬起頭看了后者一眼，撇了撇嘴，冷笑著問道：“怎么？里面有你的女人？”他瞥了一眼死狀凄慘的劉民祥，又道：“她知道你有這種本事嗎？”他在“本事”兩個字上咬地很重，臉上滿是嘲弄。
破風之聲響了半秒，彈頭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打穿了左耳，矮壯警察慘叫一聲，顫抖著摸了摸半掛著皮肉的耳朵，恐懼再次在他的眼中匯聚。
談天操縱著彈頭在他面前盤旋，眼中冒火，聲音再次提高幾分：“說！”
“他們···”矮壯警察咬牙忍著疼痛，失去了挑釁談天的勇氣，從牙縫中緩緩擠出幾段短句：“你們抓了三公子，老爺子很生氣，逸先生找不到三公子，肯定要把那兩個學生抓回去，再逼著你們交出三公子。”
他口中的三公子應當就是陳樹銘了，想必童彤和羅子陽兩人在發(fā)揮作用之前還不會有性命之虞，而要想要他們發(fā)揮作用，自己卻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他沉吟道：“你們是想抓我回去，用這兩個學生要挾，從而得到陳樹銘的下落，或者救出他？”
“對?！?p> 談天問：“你們的據(jù)點在澄湖？”
“是。”
談天問：“劉民祥是什么情況？”
“他投靠了陳家，逸先生要求他今晚配合安排?！?p> 談天問：“那兩個女孩是什么情況？”
“都是逸先生手里的財產(chǎn)?！?p> 談天道：“把你的手機給我，告訴我鎖屏密碼?！?p> “來之前上交了，逸先生不讓帶?！?p> 談天問：“現(xiàn)在大概是幾點鐘？”
“估計凌晨兩點半左右?！?p> 談天沉默了片刻，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看著矮壯警察的血污面龐，沉聲道：“最后一個問題，你叫什么？”
矮壯警察再次渾身顫抖起來，他咬緊染血的牙齒努力遏制住顫抖，一只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青年，一字一頓道：“陳，祝，升?！?p> “好！”談天點頭，一枚彈頭飛快刺入陳祝升的腦袋，飛快旋轉(zhuǎn)攪動，讓他在瞬間失去呼吸、心跳和一切知覺。
談天走到床邊坐下，目光呆愣愣地盯著歪倒在地上的兩具尸體，這個姿勢保持了大概有五分鐘。五分鐘后，他悠長地吸了一大口帶著濃稠血腥味的空氣，突然被一陣強烈的嘔吐欲望壓倒，趕忙奔至衛(wèi)生間洗手臺前，大聲嘔吐不止。
談天感覺自己幾乎要把內(nèi)臟都吐出來，他干嘔著用酒店的漱口水漱了兩遍，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到趙文文墜樓的尸體，自己也是這樣沒出息地嘔吐，不由得自嘲地微微苦笑。
再次調(diào)用木符箓將自己歪斜的鼻梁恢復正常，涼水沖洗掉手臂和臉上的血跡，談天用力揉搓著臉頰，終于感受到一絲真實的存在感。此時，身體上無數(shù)符箓撕裂產(chǎn)生的痛楚一波一波襲來，談天喉嚨中發(fā)出嗚咽般的低吼，將牙齦咬出血來才不至于痛呼出聲；他將整個身體趴在洗漱臺上，指節(jié)用力扣著水龍頭，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息，談天狼狽地趴了近十分鐘，疼痛才終于稍稍褪去幾分。不能再滯留在這里了，他心中暗想，強撐著站起身來，步履蹣跚著返回房間，開始觀察和搜索兩具尸體。
談天發(fā)現(xiàn)陳祝升上衣紐扣幾乎都被撐開、褲腳也被鞋跟踩的一片污漬，想必是劉民祥為他臨時找來的警服，并不合身。只是二人身上的確沒有攜帶任何通訊設備，這令談天有些疑惑，莫非爾東···陳樹逸能預料到二人被他反殺的情況，那么他還會有什么后手呢？
一時想不明白，但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須立刻嘗試聯(lián)系童彤，并尋求雒青或者沙天賜的支援。談天心中一動，兩具尸體上驟然躍出一團火焰，超過千度的火焰不到半分鐘后熄滅，只留下一攤的黑色的灰燼和碎骨。
自己的背包也不見了，身體狀態(tài)也不允許他再到1810房間節(jié)外生枝。談天披上黑色西裝外套，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狼藉的酒店房間，心中嘆息：體液、指紋、血液，他在這里留下了太多痕跡，但總不能把這間房子一把火燒掉吧？只能搖搖頭，關(guān)門離開房間。
電梯下樓，酒店前臺昏昏欲睡，談天低著頭快步離開，沒有引起任何注意。深夜的姑蘇城也睡得很沉，偶爾駛過一輛汽車，都如雷鳴般在寂靜的黑夜中炸響。
談天將虛弱的身體隱藏在黑暗中，向先前的公交站走去，四下尋找著那輛黑色商務車。以烏炭的靠譜程度，既然已經(jīng)約定在樓下見面就絕不會離開，甚至會在遲遲沒有收到自己消息的情況下，主動聯(lián)系馮正汝獲取指示和支援。但他舉目四望，卻完全尋不到蹤跡。
遠處傳來微弱的引擎聲，墻壁上被交替照映出紅、藍兩色燈光。談天急忙轉(zhuǎn)過街角，終于看到了那輛商務車的蹤跡，只不過其慘狀卻令他倒吸一口冷氣。
一輛閃爍紅藍燈光的警車和一輛黃色涂裝的拖車停在路邊，一名警察先對著那輛面目全非的商務車指指點點，又轉(zhuǎn)向其左側(cè)一輛體型碩大、頭部凹陷的灰色渣土車，另外一名協(xié)警則一面點頭應和，一面拿著單反相機“咔咔”拍攝。
談天將自己藏在轉(zhuǎn)角后的陰影處仔細觀察：商務車的右側(cè)車頭頂在路邊大樓的墻壁上，至少向后壓縮了二十公分；左側(cè)車身從頭至尾則是凹陷進去一個半圓形的大坑，金屬車身像是被捏皺又展開的紙團，玻璃碎屑散落滿地，主駕座椅已經(jīng)被擠在了中間。左側(cè)那輛渣土車顯然正是罪魁禍首。
商務車的慘狀令談天驚懼不已，他沒有看到烏炭所在，但后者若是真的在駕駛途中遭受到如此喪心病狂地撞擊，境況恐怕不會太好。
談天心境再次沉重了幾分，他轉(zhuǎn)身離開，轉(zhuǎn)過一條街進入一家24小時便利店，買了兩個飯團、一瓶牛奶和一只充電寶，坐在靠窗的窄桌前一邊啃飯團一邊給手機充電。
食物和牛奶飛快下肚，稍稍恢復了一些體力，手機在微弱電量下開機，談天心跳如擂鼓，屏幕上顯示出17條來自童彤、5條來自雒青的未接電話。他給童彤回復電話，耳畔傳來預料之中的關(guān)機提示。
打開微信，三人小群內(nèi)跳出63條未讀消息，靠前一些消息中，童彤和羅子陽仍然在同步飯局進度，然而飯局進入尾聲后JACO衛(wèi)仍然沒有現(xiàn)身，終于令他們意識到不對勁，隨即開始在群里提示和警告談天。
最后的消息中，童彤發(fā)了整整一排的感嘆號，焦急與擔憂幾乎要溢出手機屏幕，也讓談天的心被死死攥緊幾欲窒息：
“談天！你快跑啊！”
談天將頭埋在桌面上大口呼吸，狂躁不安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又拿起手機，撥通雒青的電話。
“喂。”電話很快接通，沉穩(wěn)的女聲令談天無比安心，甚至鼻翼還有些發(fā)酸。
“雒青，我在白塔西路靠近皮市街的···”
“7-11便利店?！闭勌爝€沒組織好語言，就被雒青平靜的聲音打斷，他驚訝之下就要向窗外張望，卻立刻聽到提示：“把頭低下，仔細聽我說，你被人跟蹤了?！?p> 談天連忙佯裝鎮(zhèn)定地將頭埋在桌子上，耳畔傳來雒青的指示：幾分鐘后出來吧，朝人民路方向走，裝作要去路口打車，走到財神里弄時，轉(zhuǎn)進去?！?p> 作為姑蘇土著，談天對這一帶還算了解，有些遲疑地問道：“那條老巷子很昏暗，安全嗎？”
“誰安全？你想讓他們安全？”雒青反問一聲，掛斷了電話。
談天將手機連同充電寶一起裝進內(nèi)兜，又在店里兜了一圈才推門而出。他按照雒青的指示朝人民路方向慢慢走著，古樸的老街上樹影斑斕、燈光闌珊，他有意無意地向后張望，果然在余光中發(fā)現(xiàn)身后遠遠墜著一道身影，卻好似不管不顧般地朝他靠近過來。
這就是陳樹逸的第二道防線？談天心道?？峙逻@人接到的任務就是擇機制服并將自己帶走，所以眼見自己朝監(jiān)控較多、時有車輛往來的路口奔去，自知不能再拖下去，決定不惜暴露也要立刻動手。只是他的底氣從何而來？難道不知道只有制服了劉民祥和陳祝升二人，自己才有機會只身逃出酒店？
幽靜街道中傳來腳步踏地跑動的聲響，身后人影愈發(fā)逼近。談天佯裝驚恐失神地回頭看了好幾眼，加快腳步向大路方向跑去，而身后的腳步聲同樣變得更急、更近。眼見前方就是財神里弄，他站在巷弄口左右張望，似乎是在膽怯之中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漆黑逼仄的財神里巷中，狼狽地繞過隨意停放的小汽車、自行車、電瓶車和三輪車，在相隔甚遠的昏暗路燈指引下勉強看清路面，向巷弄深入奔去。
跑了有三、四百米，談天耳畔傳來植物枝葉摩擦碰撞的“莎莎”聲響，正疑惑間，他的兩只腳踝突然一緊，整個身體慣性地向前栽倒，下一瞬間，兩只手臂又同時被濕滑堅韌的藤蔓盤旋纏繞，四肢同時感受到一陣巨大力量，令他整個人后背朝墻撞在布滿爬山虎的墻壁上，頓時撞得他眼冒金星。
脖頸、腰部、手臂、大腿，談天還未從眩暈中回過神來，渾身上下轉(zhuǎn)瞬間被爬山虎藤蔓一圈圈纏繞，整個身體離開地面三公分，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了墻壁上。
五、六根有些凋落枯黃的柳枝好似章魚觸手朝他臉上延伸過來，談天面露驚愕剛要喊出聲，柳枝竟然繞著他的嘴巴到腦后瘋狂纏繞起來，眨眼之間便繞了七八圈，將他的嘴巴完全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