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好不容易拼湊完整的手稿再次仔仔細細的,一句一句看下來……
沒有人生來就是和尚,他自然也不是。
為什么會一覺醒來就從自己家里到了寺院?
并不是被別人偷偷抱來,更不是被父母偷偷遺棄,而是他自己來的,是他睡著以后,身體里面另一個他,在黑夜里長途跋涉尋覓而來。
為什么要到這里?
沒有人知道。或者說,除了另一個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
那個他總在他自己睡著以后醒來,所以,他根本就無從發(fā)現(xiàn)。
他最初出現(xiàn)在寺廟的時候,師傅也只是奇怪,這樣一個年幼的孩子,怎么會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山林中的寺廟里?但他以為是那種被父母拋棄或者是帶來玩走失的孩子,并未多想,可是在這里住了幾天,師傅便知道了內(nèi)情:這孩子白天是一個人,晚上睡著之后,便是另一個人。
不,或者那不是人,而是一個魔鬼!
第一晚,當(dāng)他睡著以后又起來的時候,師傅便悄悄跟在他身后,最初是以為他在夢游,怕中途出現(xiàn)什么危險,可是,看他走路和白天無異,而且眼睛有神還會左顧右盼,非常靈活,這才知道并不是夢游。
那么他為什么深更半夜的又爬起來呢?而且……看樣子對這里還有點熟悉,先是寺廟里轉(zhuǎn)了一圈,不知在尋找什么,然后便去了山林。
師傅不動聲色的跟著他,想看看這孩子倒底要做什么,但是這一路上的所見令他大為震驚……這孩子嗜血嗜殺生,而且極其殘忍,凡是讓他遇到捉到的小動物,無一放過,那雙本應(yīng)該是童真的眼睛,在黑夜里閃著邪惡的光芒。
師傅并未驚動他,而是一路看下去,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便似乎很無力的昏睡過去,再次醒來又恢復(fù)正常,并且對夜里發(fā)生的事沒有一點記憶。
師傅這時便知道,不能再送這孩子回人群密集的地方,他是否已經(jīng)闖了大禍不得而知,但將來是肯定會釀成大禍,于是才將他收留下來,并且試圖改變他的命運。
“嗜血……嗜殺生……”
他喃喃的念了一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曾經(jīng)做過什么?做過什么可怕的事?!!
師傅一直沒有對他說出真相,一是因為當(dāng)時他還小,怕嚇著他,二是師傅一直在努力,想改變他這種狀況,去除他身體內(nèi)的那個魔者,但是,還沒成功便遭遇了不測……
等等!
少年腦海里有一種極度不祥的感覺,師傅為何遭遇不測??殺死師傅的人是誰??
他再次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在自己的指甲縫里看到了嘗未洗盡的血漬!
那么觸目驚心!
這里遠離都市,沒有盜賊,就算是有,一般的盜賊也不會是師傅的對手,是誰殺死了師傅????!
他痛苦的抱著腦袋倦縮起來……
這一天,他承受了太多太重的打擊,足以令他毀滅的打擊!此時……他多么需要人來安慰……師傅……師傅……
良久,他站起來,踉踉蹌蹌的找到已經(jīng)被他安放在床上的師傅,喃喃的說:“師傅,等等我……我來找你,我不要再活下去??!我死了,他也就死了,我給您報仇了,師傅等等我……”
殺死師傅的劍還被扔在地上,他撿起來,看著上面沾滿了師傅的鮮血的劍鋒,閉上眼睛,狠狠的扎向自己胸膛……
“那一年,我大概十五六歲,跟在師傅身邊已經(jīng)十年。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恩重如山哪!而我卻……”
老和尚再次閉上眼睛,長長的白眉深深的聚攏來,雖然已經(jīng)過去幾十年,但是再次翻開這對他來說過于沉痛的回憶,他的心,還是一樣痛苦!
凌志也被這個悲痛而且比較靈異的故事震撼了,良久才回過神來,遲疑著問道:“可是……大師您并沒有死,對嗎?”
老和尚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凄苦的笑容,長嘆一聲,神情漸漸恢復(fù)了些,說:“老納當(dāng)時是一心尋死,可是,卻無法殺死自己!或者說,是他不讓老納死!因為那樣,他也會死去……”
“大師……”
凌志猶豫了一下,雖然覺得自己的話不是太好開口,但對方既然如此坦誠的把這么隱秘的過去都告訴他,想來應(yīng)該也不會介意他,便問道:“您會不會是……類似于人格分裂之類的精神疾病?”
“人格分裂?”
“嗯,就是一個人存在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獨特人格,您的情況很有些象,比如白天是一種人格,到了晚上是另一種人格!”
“師傅也曾經(jīng)考慮到這種情況,但最后做了否定,他留下一本日記,詳細的記錄了他和另一個我相處的過程……師傅曾經(jīng)試圖感化他,但未成功?!?p> 老和尚嘆息著說:“那個人只有在晚上才能出現(xiàn),但是我可以控制,只要我的意志夠強,不睡去,他就無法醒來。這也是師傅為什么一直對我加強這方面訓(xùn)練的原因,最初我是因為害怕他,所以整夜睡不著,后來我便有意識的,開始延長不睡眠的周期,最初的時候,最長只能堅持三天,慢慢的四天、五天、六天、半個月、一個月……”
“一個月?您可以一個月不休息?”
凌志驚訝的問道。
“現(xiàn)在最長能堅持兩個月?!?p> 老和尚淡淡的說。
凌志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可思議的表情,一個人可以連續(xù)兩個月不睡覺??。?p> 老和尚苦笑一下,說:“唯有如此,他才不能出來為禍人間,師傅在遺書里也記下了幾種圍困他的方法,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總是不久他就能破解。老納幾乎每次一覺醒來,山林里便是橫尸遍野,又豈敢入睡?他似乎只是以此為樂,倒并不想生事,所以,并未走遠,也就沒有擾到這附近的村民。這么多年來,倒是可以說相安無事……但是……”
他再次嘆氣,不太確定的說:“自從上次老納去了你們那里,發(fā)現(xiàn)了惜若姑娘以后……他明顯變得不安分了,老納能感覺到他的躁動……極力想擺脫控制,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雖然老納依然堅持每晚的功課,努力壓制他,但,很遺憾,就在前幾天晚上,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