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色的太陽逐漸向西山沉去,天邊大片大片的云朵被夕陽映得火紅。連綿不盡的群山里不時響起不知名的鳥啼,山道邊長滿了齊腰高的草叢,白馬正悠然地挑著嫩草咀嚼。
坐在道旁的徐紹風(fēng)睜開假寐的雙眼,不知第幾次地往山林中望去,心中開始不耐煩起來,“她怎么還不回來?”
他原本看路小花騎馬騎得難受,就讓她在路旁休息一會兒,誰知她說要方便一下,結(jié)果跑到山林里半天也沒有回來。
不會是迷路了吧?真麻煩,只好進去找了。徐紹風(fēng)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沉著一張臉往樹林里走去。
山林被濃密的樹枝遮擋,在漸趨不足的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陰暗。徐紹風(fēng)找到路小花的足跡,尋著她一路上留下來的痕跡走著,卻發(fā)現(xiàn)越走越深。
雜草肆無忌憚的生長,眼前時不時橫出幾枝長滿刺的荊棘,這里根本就不是人能走的路,她到底要跑到哪里去!徐紹風(fēng)的一張冰臉變得更加陰沉。
隱隱約約,叢林深處傳來路小花說話的聲音,徐紹風(fēng)凝神細(xì)辨,似乎聽到她對誰說著:“這是我的,不能給你!”
抽劍斬斷擋在眼前的枝葉,他向著聲音的方向?qū)とァ?p> 隔著樹影,隱隱地看到路小花的背影,徐紹風(fēng)松了一口氣,心中好奇,她在跟誰說話?
他慢慢走近,聽得更清楚了。
“是我先抓到的,你不能搶走!”背對著他的路小花手中似乎緊緊地抱著什么東西,對著前面一個巨大的黑影細(xì)聲細(xì)氣地說道。
一只黑熊!她竟然在跟一只黑熊說話!徐紹風(fēng)猛然發(fā)現(xiàn)她對面的黑影是何物時,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立即執(zhí)劍在手,急掠過去。
劍光閃過,寒鐵星霄劍挾著冰冷的劍氣向著黑熊的胸部擊去。
“撲”地一聲,寒鐵星霄劍準(zhǔn)確地?fù)糁泻谛艿男夭???上Ш谛芷げ谌夂?,這一劍只刺入三寸,并未能給黑熊造成致命的傷害。
黑熊吃痛,被激得狂性大發(fā),雙目通紅,暴吼一聲,舉起一只蒲扇般的大掌向徐紹風(fēng)面門扇來。
徐紹風(fēng)閃身躲過,眼睛的余光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路小花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他急忙回身將她攔腰抱起,向一旁的樹叢滾去。
黑熊的大掌擦著他的胳膊扇過,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
趁著黑熊再次舉起熊掌的空檔,徐紹風(fēng)單手將路小花護在一邊,另一只手急催內(nèi)力向插在黑熊身上的劍柄按去。寒鐵星霄劍隨著他的勁力“嗤”地鉆入黑熊體中,刺中黑熊的心臟。
黑熊立足狂吼,直起身子用盡最后的力量向他撲來。徐紹風(fēng)推開路小花,足尖點地,將它引向另一邊。
黑熊一擊未中,砰然倒在二人中間。徐紹風(fēng)握住劍柄,再次加力,寒劍完全刺穿黑熊的心臟。黑熊又是一聲嘶吼,掙扎一會兒,這才死去。
“想不到你這么厲害!居然能打得過黑熊!”路小花隔著熊尸,圓睜一雙眼睛望著他,目光中滿是崇拜。
“你瘋了嗎?”徐紹風(fēng)狠力地從熊尸上撥出寒鐵星霄劍,轉(zhuǎn)回頭,向她吼道。
“沒有啊???,我抓到了一只兔子!”路小花舉起一直緊緊抱在懷中的兔子,得意地向他展示。
徐紹風(fēng)盯著面前這張笑容滿面、喜氣洋洋的小臉,只覺一股無名怒火突然沖上腦門。他探臂一抓,將兔子扔到一邊。
“你干什么??!”路小花大吃一驚,急忙俯身去追,又將兔子抓回。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我不管你了!”徐紹風(fēng)眸色變得更暗,薄唇一抿,他收起劍,扔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你到底在氣什么呀?”路小花抱著兔子,在后面緊緊追趕。這人走得大步流星的,追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你不要命了嗎?竟然跟黑熊爭兔子!”徐紹風(fēng)頭也不回地說道。自己怎么會惹上這么麻煩的丫頭。
“你不知道嗎?山林里的動物若不是餓得不行了,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甭沸』ㄒ贿呑芬贿吔忉專骸霸僬f實在不行,只要我上了樹,熊就抓不到我了?!边@有什么可生氣的,這人也太愛生氣了!
是這樣嗎?徐紹風(fēng)聽到她在身后急促的呼吸聲,火氣略減,放緩了腳步。
“我以前在山上就遇過好幾次狼,你只要看著它眼睛對它講話,它是會聽懂的?!甭沸』ù丝跉?,繼續(xù)解釋。呼,總算慢下來了,累死我了!
也許這個野丫頭還真有點對付野獸的本領(lǐng)。要不她也不可能一個人在山上住那么久。徐紹風(fēng)這樣想著,火氣漸消。
路小花追上,與他并排走著,見他臉色稍霽,便建議道:“咱們?nèi)グ涯侵恍艿男苷婆貋戆?。聽說很值錢呢!”
“不行!”徐紹風(fēng)斷然拒絕:“我還要趕路,沒時間做那些閑事?!焙?,不再說你就算好的了,別想得寸進尺!
“哎呀!”路小花突然驚叫一聲。
又怎么了?徐紹風(fēng)皺起眉,停身側(cè)頭看她。
“你的胳膊流血了!”路小花捂著嘴,指著他的右臂叫道。
“小傷而已?!毙旖B風(fēng)毫不在意。
“你在這里歇歇,我去去就來?!甭沸』ㄕf完,將手里的灰兔塞在他的手中,飛快地跑向林中。
“你要是再出事,我可不管你了!”徐紹風(fēng)氣得大叫。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回來?!彼吪苓吅埃俺鲎詈笠痪湓挄r,她已全身沒入?yún)擦种小?p> 真是個野丫頭!徐紹風(fēng)黑著臉朝她的背影瞪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無奈地抱著兔子找了棵樹坐下。真不該帶這個麻煩上路。當(dāng)初把她留在“棍子”那里就好了。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犯了什么傻,居然把她帶了出來。反正這里離江歌鎮(zhèn)不遠(yuǎn),把她帶去城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送她回去。對,就是這樣!徐紹風(fēng)決定了。
“看我采到了什么!”不大會兒的功夫,路小花歡笑著跑了回來,懷里抱著一捧蘑菇,手里還舉著幾棵野草。
徐紹風(fēng)瞟她一眼,冷著臉沒有說話。
“想不到這里也有刺艾?!甭沸』N爛地笑著,將手中的野草舉到他的面前展示。紅紅的嘴唇一直笑到腮邊,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徐紹風(fēng)看她笑得如獲至寶,實在氣不起來,不禁問道:“干什么用的?”說完想伸手去拿。
“小心扎手?!甭沸』▍s不讓他碰,“你等一下,我弄給你?!?p> 徐紹風(fēng)略帶好奇地側(cè)頭看她。只見她從懷里掏出一塊手絹把野草包好,再放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又找來一塊較小的石頭在上面拍打了一會兒,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手絹,里面的野草已被壓成了綠綠的草漿。
“行了。來,把胳膊伸過來?!甭沸』ò咽纸伬锏牟轁{小心地捧在手上,在他身邊蹲下。
“你要干什么?”徐紹風(fēng)沒有動,看著那粘乎乎的綠草漿皺起了眉頭。
“不要怕,不太疼的?!甭沸』ㄕf著,拉起他受傷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將他的袖口卷起,把草漿仔細(xì)地縛在他的傷口之上。
草漿縛上后,血竟然很快的止住了。
“你這草藥跟誰學(xué)的?”徐紹風(fēng)開口問道,他雖不在意這些小傷,但對她的本事有點好奇。
“江歌鎮(zhèn)藥鋪里的衛(wèi)郎中。我常給他送草藥,有時候也會幫他把草藥分分類,后來慢慢地就學(xué)會了?!甭沸』ㄟ吪呎f,最后把手絹緊緊地綁在他的手臂上。
“弄好啦!”路小花開心地拍著手笑道。
望著她笑容,徐紹風(fēng)心頭微動,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的臉上不小心蹭到了一道綠色的草漿,使她整張臉看起來有點滑稽。但她的笑容卻無瑕的不摻一點兒雜質(zhì),仿佛一條清澈得一望就可見底的小溪。
“你不是喜歡吃蘑菇兔肉湯嗎?一會兒我做給你吃?!甭沸』ǚ畔滤氖直?,又去收拾剛采來的蘑菇。邊弄邊揚起臉對他清亮的一笑,“這一路上都是用你的錢,我應(yīng)該好好地謝謝你才對。”
徐紹風(fēng)心中一震,臉上微熱,“我去把馬牽過來。”他急急地起身,匆匆向林外走去。
路邊,白馬還在悠然地吃著青草。徐紹風(fēng)解開韁繩,低頭時正好看到手臂上那條繡著小花的手絹。對他而言,這只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傷,她卻如此大張旗鼓。他唇角微翹,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會為自己喜歡吃什么而上心,就算是對他最為照顧的大師姐,也不會過問這種小事。他冰冷的眼神中晃過一絲少有的溫柔,心中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悄悄萌芽,仿若一片干涸已久的土地上恰好下了一場清涼的小雨。
抬頭望去,落霞繽紛,夕陽醉人,遠(yuǎn)山疊巒飄渺,近樹翠色欲滴,一只艷麗的山雀自林間飛起,他驀然發(fā)覺,原來身邊的一切竟是如此美麗!
有些不適應(yīng)心中的感覺,他按了按劍,定住心神,拉起白馬,緩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