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是上京路上遇到的熟人,讓諸家小弟幫著尋訪一病患而已,可我總覺得那老伯不象是一般人。”
魯大娘卻笑著搖頭應(yīng)道:“你也曾聽得隔壁那位陸大夫說起過,這諸小哥家里原本還是舉人老爺出身,可平日里莫說是待咱們都是客氣的很,就是同那李家老婆子說話都沒見他怠慢過不是?”
一聽娘親提這樁,對面的魯二娘也滿是認同的頷首,附和著:“想來他也是怪不易的,要不是家鄉(xiāng)遭了那般的天災(zāi),又怎么會棄了功課,靠學醫(yī)術(shù)維持生計?!?p> “誰說不是,本來這世道還是會做學問的秀才,比起在藥堂里給人診脈的大夫好上許多?!遍L嘆一聲,才又接著縫補手中的衣裳:“要是本就生在我們這等普通的莊戶人家倒也罷了,可偏又是那等讀書人家出來的,確實可惜了的!”
說到這里,魯大娘又苦笑著指了指那旁,給自家大兒才準備妥的新夾襖感慨道:“你爹還在的那會兒,咱們家也曾送你哥哥好歹去過幾日學堂的。要不是突然出了哪檔子事,指不定你哥哥也能好好讀書考功名咯?!?p> 這旁的魯二娘卻不這般認同,搖著頭忙接口勸道:“娘,您可莫要這般想。咱們家原本就是好幾代的鈴醫(yī),到了祖父這輩才積攢了些銀子在鄉(xiāng)間買地置房,家里才轉(zhuǎn)而成了普通農(nóng)戶?!?p> 往母親身邊挪了挪,才又低聲言道:“可你看日子安定后,那些親戚原本一直勸著祖父在村中置田產(chǎn)的親戚們。就開始變著法的尋了各樣的由頭上門來,還不都是專為了打秋風。若是我們家真出了個秀才,指不定那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一聽閨女提起早年間的往事,魯大娘也是一陣后怕,還真是不好說。他們家那些個來時只說是借斗米的,臨走時卻會直接將你家廚房里凡是能吃的,都背身上的蝗蟲親戚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母女倆不由對視一眼,皆是心有余悸的搖了搖頭:“所以咱們還是就在這沒人認得的京郊,置辦些田產(chǎn)才是最好?;仡^再把你祖父他們的墳都給悄悄遷了出來便成,也省得每年回去再與他們碰面?!?p> “其實,大哥已請了人在冬至前遷墳了,不過怕娘親擔心才沒敢跟您提這事?!鄙磉叺聂敶竽镆咽菙R下手中的活計,輕輕摟過女兒微笑著點了點頭。能得這般懂事的兒女已是萬幸,自己哪里還奢望其它,只要一家子平安過好小日子才是正經(jīng)。
轉(zhuǎn)過天來,臨行前玥娘還不忘小聲同往后幾日,要全權(quán)負責那諸葛府上適宜的魯大娘交待了幾句。一來,若是府里的兄長要尋自己也好有個應(yīng)答的;二來,其實玥娘這回愿意跟著那知府大人趕出探實情,也是另有一想。
自打前次東廂房外,被二門上的管事媽媽派來的丫鬟偷說話一事,便讓她警覺了起來??磥碜约耗軒状纬鋈敫洗蠊拥木铀?,已經(jīng)引得人起疑了,若是還不避開些,只怕被困在府中的哥哥會有不測。所以,剛好借著這回外出的差事,索性離開京城一陣子才是明智之舉。
這回,那知府大人還是如前次那般便服出行,但已是改乘了一輛很是寬大的雙駕四輪馬車。而且這一路往之地又是京畿八道所在,道上更是平穩(wěn)的很,再不用擔心受那顛簸之苦。
玥娘自從入京后就再無這般輕松之時,如今到是借此放松幾日也不錯,此番又與這位四品知府同行,剛巧可以詢問些許斷案諸事。畢竟當年自家三口意外出事,原本自己覺得蹊蹺多多,再加之兄長也同樣遭害,讓玥娘更是確定其中必有聯(lián)系。
只要自己將這位知府大人所交待之事順利完成,指不定往后還真有事好讓這位幫上自己兄妹一把的時候。收拾好心境,玥娘便開始等待時機要將這趟差辦好。
只聽得外面的車把式,朗聲提醒了一句道‘過了前面那個道口就算進入燁州后,玥娘便稍稍挑開竹簾觀察起車外的情形來。雖是沒有可用以記錄的紙筆,不過好在自己只要比對著手中的地形圖便好,倒也便利的很。
而車廂另一邊的知府大人,卻在剛才玥娘自進入屬地后便已是賣力的比照地圖之時,就已含笑著暗暗點頭。這小哥不但有一股子聰慧勁,就是辦起差來真是非同樣年紀的半大小子可比的,可惜是個一門心思學醫(yī)的。
若是哪戶詩書人家的孩子就好了,這等認真又機靈的好孩子真是不多咯!眼中看著那旁姓諸的半大小子,心中卻是不由想起自己堂兄家的那個臭小子來,從小就是個過目不忘的小神童。怎么才幾年不見,居然被族里那些整日游手好閑的家伙,生生教成了個只懂吃喝玩樂的紈绔公子!
這般一來,原本族中有望棄武從文走上仕途的下一代子弟中,這唯一的獨苗卻又不復(fù)存在了。自家祖上雖說皆是為武將出身,連帶算上自己可好歹也曾出過那么三、四位文官的。
要說國家發(fā)生戰(zhàn)亂之際,當屬武將立功揚名的好時機,可如今卻是已有小二十載未曾與周邊鄰國、蠻夷們有過較大的戰(zhàn)役了。而那些在邊境上偶有發(fā)生的小沖突壓根就無關(guān)痛癢,哪里是將功立業(yè)之輩的能發(fā)揮實力的好去處。
自己也早在當初就曾提醒過大堂兄一二,要不是自家那兩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又怎么會將希望都寄托與那臭小子身上!可事情往往就是這般地無奈,或許正是因為族中本是武官出身,所以對家里能出個讀書的子弟,卻也是沒幾人真正關(guān)心其半分的。
就在這旁知府大人暗自感嘆往事時,那旁的玥娘已是指向前方不遠的河岸問道:“大人,您地形上所繪的那處與鄰府相連的永定河岸前面便已到了,是否我們也下車實地瞧上一瞧?”
“嗯?!倍硕ㄉ?,收回雜亂的思緒,點了點頭附和了一聲‘也好’。便抬頭朝著此刻,車前已抬起半扇的竹簾處望去。
片刻爺倆分了前后,立定在不過高出河面半丈許的堤岸上,眺望起來,只見河上來往船只穿梭不斷,一派繁忙景象。“這一段本就是這永定河上最狹窄處,雖說這河道原就算不得寬闊,卻也不是何時都能看清對岸的,只有今日這般晴空萬里時,才能瞧見那景色的?!?p> 聽著一旁的車把式,倒是熟門熟路的自發(fā)介紹起來。玥娘回頭看了一眼那正坐在車轅上笑呵呵的把式來,想來前面的那位知府大人還真是個有能耐的好官,還沒到任就毅然開始著手百姓生計大事,而且這尋人的眼光是獨到。
明面上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車把式,卻還能有這般的見解,便足以看出這位大人在選用人員上是何等用心了。既然自己也認定他必定是個好官,玥娘自然是要使盡全力幫手才是道理。
不由轉(zhuǎn)過身子,環(huán)顧四周張望起來。要說此處本該是水土豐饒的好地才對,可為何卻皆是一片荒灘之地,就是不遠處的平原之上,也無有半戶人家來此居住的。但凡放眼望去皆是不知名的野花夾雜著亂草鋪滿一地,就連不遠處連綿的幾個矮山包也是同樣一派荒涼之景。
“為何此地水系甚足,再看這滿地的雜草也是生機勃勃的模樣,便知此處土地也算得豐沃,卻不見有人家前來開荒耕種?”玥娘已是經(jīng)不住有感而發(fā),指向與對岸一片綠油油的田野反差極大的地界,抬頭問道起在前面立定的那位知府大人。
緩緩轉(zhuǎn)回身來,滿是無奈的一手捋了捋著那把已是略帶幾分霜色的胡子,另一手指向其腳下的那道河岸苦笑道:“你所看到的這一片荒涼便都是因它而起?!?p> 原來三十年前,此處并非眼前這般景象,而是與對岸一般也是這燁州中甚為有名的一處魚米水鄉(xiāng)。前后單是過百戶的村落就有四、五個之多;更有各處沿岸而建的碼頭庫房不下數(shù)十個;就連大型的庫房都興修了十多、二十處。
可不想就在此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整整持續(xù)了兩月余,不但是將山下的房屋、農(nóng)田盡數(shù)沖毀,就連小部分原本居于山上的獵戶們都不得不搬離此地。更是因為這條一向平靜的永定河也跟著暴漲起來,就在這兩方夾擊之下,即使此地再過豐饒也再無人敢留下打魚、耕作過活了。
“那問題看來還是出在這過于低矮的河堤上了?!痹俅纬俗像R車后,往下一處而行,玥娘已是指著鋪開的地圖言道。見對面那位大人也同樣一臉認同的微微點頭,正要接著繼續(xù)提出自己所想時,就聽得車廂外一陣馬蹄錯雜之聲響起。
“老余頭外面是怎么回事?”
聽得車內(nèi)大人問話,那車把式忙不迭的笑著朗聲應(yīng)道:“老爺是四公子見到咱們的馬車在前面,特意趕上幾步拜見您來了?!?p> 待到玥娘隨后也跟著知府大人下車落地后,才發(fā)覺自己怎么又遇上這位‘老’熟人了!